第79章 唯一

沒理會身後的響動，蕭晟揚走過去，自然地牽過楚音遙的手，"堵車了？"

"嗯，等很久嗎？"他提前五分鐘離開公司，但還是沒躲過堵車的結果。

"沒有。"蕭晟揚微笑著帶他向窗邊的位置走去。

良好的教養讓陳韻很快收起最初的失態，將掉到盤子裡的餐刀重新擺好，抬頭看向走過來的楚音遙。她承認，蕭晟揚和這個男孩走在一起並不突兀，反倒意外的協調，但即使再入眼，也不能抹去性別的事實。

"這是我媽。"蕭晟揚和楚音遙並肩站在桌前，簡單地做著介紹，"媽，他是楚音遙，你一直要見的人。"

雖然電話裡楚音遙很坦然地說可以見陳韻，但畢竟是蕭晟揚的母親，真見面了心裡還是難免忐忑。不是怕，只是他實在沒有什麼與長輩相處的經驗，加上他本就不善言談，更顯得沉默。

陳韻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看上去不過四十歲，優雅的儀態無型中襯托出高貴氣質和良好的家世，與許竹的大小姐氣勢不同，陳韻給人的精明感更顯內斂。

出於禮貌，楚音遙先打了招呼，"您好。"

陳韻微微點了頭，用下巴尖指指對面的椅子，"坐吧。"

和蕭晟揚一起坐到對面，服務生將金槍魚意面端到楚音遙面前，並配上一份濃湯。

"嘗嘗看，這裡的招牌意面。"看得出他有些拘謹，蕭晟揚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安撫著。

"嗯。"楚音遙用毛巾擦過手，拿起刀叉開始用餐。

吃飯的氣氛多少顯得有些尷尬，三個保持著安靜的態度，慢慢地享用的晚餐。只有蕭晟揚不時地和楚音遙分享菜品，以及蕭母偶爾投來的目光刻畫著整個彆扭的氛圍。

正餐過後，服務生送上咖啡和甜點，陳韻也在醞釀了一個小時後開了口。

"晟揚，你確定不是在和我開玩笑？"眼睛瞟過楚音遙，陳韻將視線移回蕭晟揚身上。

關於兒子身邊不時出現的男男女女她多少知道一些，也大多當成是商業應酬，從不過問。原本以為等蕭晟揚再大一點兒，結了婚就會定下來，可沒料到這定是定了，只是對方卻是個男的。

蕭晟揚皺起眉，臉上透著些許不悅，"媽，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你想見音遙，我讓你見了，之後的事由我自己決定。"

雖然兒子的態度不太好，但陳韻依然不動聲色地問道："他有多大？還沒成年吧？"

她承認楚音遙的樣貌很好看，那種淡漠的眼神和沉靜的氣質都讓這個男孩顯得穩重和成熟，但仔細去看那張臉，怎麼看都是沒長大的孩子。

"過完生日就十八了。"蕭晟揚不甚在意地回道，他知道楚音遙孩子的外表下已經是二二六歲的成年人，"這有什麼問題？"

"差了整整十歲不是問題？"陳韻用漂亮的眼睛瞪著他，食指指向楚音遙，"你說你定性了，我勉強認可。但他還是個孩子，憑什麼讓他把這輩子都搭在你身上？"

陳韻這話雖然表面看來是向著楚音遙的，但實際卻是在為蕭晟揚擔心。

"我覺得這不是問題。"蕭晟揚自然聽得出母親的意思，但也不方便多說什麼。

沒理會兒子的話，陳韻又將目標轉向楚音遙，"是不是晟揚強迫你的？"

"沒有。"他清楚陳韻不讚成兩個的關係，但並不希望蕭晟揚和她吵起來，"其實我來見您並不指望您能同意，只是希望您別再難為他。"

蕭晟揚在桌下扣住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知道楚音遙不想他為難，他有何嘗不是？

陳韻看著楚音遙，輕輕嘆了口氣，認真道："做為晟揚的母親，按理說是不會反對他的想法的，畢竟要找的是和他過日子的人。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帶個男孩來見我。說實話，在國外生活這麼多年，我並不反對也不歧視同性-戀。但我更希望晟揚能找個好女孩，一起過下輩子。畢竟有些東西……男人是做不到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楚音遙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對方是蕭晟揚的母親，他總要給於尊重。

"媽，我讓他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蕭晟揚的語氣冷下來，"我決定的事絕對不會改變，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但請你不要再幹涉我們的生活。"

陳韻微怔地停下手上去端咖啡杯的動作，在她的印象裡，這個兒子從來不會對自己發脾氣，即使之前自己把他纏得沒辦法，他也只是沉默應對，沒想到今天第一次看到他動怒了。

楚音遙輕輕拉了蕭晟揚一下，讓他注意語氣。其實對於家長的反對，楚音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自己的母親還活著，也未必能同意。換位去想，他也不願把事情弄得太僵。

"晟揚，即使我讓步，你爸爸也不會同意。"家裡那個比兒子的脾氣還硬，想說服根本沒可能，而蕭晟揚和蕭柏城對著干，也絕對沒好處。

"那是他的事。"不想多說，蕭晟揚拉起沉默的楚音遙，"讓凌宸來接你吧，我們走了。"語畢，帶著楚音遙離開餐廳。

楚音遙轉頭尷尬地看了一眼坐在原位的陳韻，她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離去的兩人，表情一片平靜。

掛斷打給凌宸的電話，蕭晟揚發動車子，"抱歉，沒想到會這樣。"

"沒關係。"楚音遙看著窗外後退的街景，"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和你媽媽吵，她的立場也可以理解。"

"是能理解，但這種理解必須建立在相互的基礎上。我不準備為了理解把你劃出我的生活。"蕭晟揚鄭重地說道。

"弄成這樣，你媽媽會很難過。"他開始懷疑自己主動提出見陳韻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如果我聽她的，你不難過？"車子在紅燈前停下，蕭晟揚繼續道："她沒有我，還有我爸和凌宸陪著，可你沒有我，還有誰？"

楚音遙抿住嘴角，心裡最深層的寧靜被這一句話攪亂了——他沒有了蕭晟揚，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自己的生活也許以前覺得足夠，但現在卻未必。

揉揉他的發尾，車子駛出十字路口，"別想了，能處理的就不算問題，處理不了的想也沒用。"

之後的幾天，陳韻沒有再去找蕭晟揚，一切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但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的波動還是在楚音遙的生活中體現出來。

原本已經決定下來的偶像劇主題曲被退回，沒有讓他重寫，而是直接採用了其他音樂人的作品，隨即他在博雅的所有工作被暫停。鄭信見到他，也只能不自然地笑笑，什麼都沒說。既然博雅那邊已經沒有他的工作，楚音遙也不再去公司，更沒人打電話問他。

而玖月那邊，凌宸也很無奈地找上門，讓他暫時別去了。關於楚音遙見陳韻的事凌宸也瞭解了個大概，他也正在想法辦說服自己的父母，讓他別擔心。

對此，楚音遙什麼也沒說，好在學校方面沒出什麼問題。

蕭晟揚最近也很忙，在梅爾特的牽線下，赫莫斯準備和蕭家合作，從而放棄賀煜那條線。為了讓首次合作成功，蕭晟揚著實下了一番功夫，還將丹尼斯拉下水當墊背的，雙方合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在賀家待了那麼多年，楚音遙自然知道如果賀煜失去赫莫斯這條線，賀家就等於倒了一半。

看著蕭晟揚每天早出晚歸，楚音遙也沒準備將不去博雅和玖月的事告訴他，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麼值得說的事。

結束了一下午的電話會議，蕭晟揚拿起手機，準備約小孩兒出來吃飯，這陣子他一直在忙合作的事，已經很少能和楚音遙一起吃晚飯。手機剛拿到手裡，便響起來。

電話號碼是蕭宅的，蕭晟揚皺了下眉，接通電話，"喂？"

"少爺，我是梁叔。"梁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老爺讓你晚上回家一趟，有事找你。"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表，蕭晟揚應道："嗯，我一會兒回去。"

從看到號碼開始他就覺得不會有好事，至於蕭柏城為什麼讓他回去，蕭晟揚也能猜出幾分。最近發生在楚音遙身上的事他都聽凌宸說了，只是那個小孩兒隻字不提，他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只要有他在，楚音遙什麼都不做也一樣能過得很好。

Spyker C8駛進車庫，蕭晟揚走進大宅時，陳韻正坐在沙發上吃甜品，蕭柏城拿著財經週刊坐在旁邊，見他進門，便將雜誌放到一邊。

"跟我到書房來。"蕭柏城的臉色不比蕭晟揚好多少，瞥了一眼兒子，沉聲道。

"不用了，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反正家裡也沒外人，如果要談他和音遙事，那無論在哪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蕭柏城也沒反對，重新坐回沙發上，開門見山道："你媽媽已經和我說過那個男孩的事了，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再這麼放任下去，馬上和他斷絕關係。"

料到是這樣的結果，蕭晟揚怒極反笑，"憑什麼？他跟了你兒子，結果卻不被承認，還要被趕出去，你讓他一個孩子怎麼辦？"

"你可以給他一筆錢，足夠他好好過完一輩子。"

"你別用那麼俗氣的手段，如果現在我給你一張能夠安穩過完下半生的支票，你是不是也可以和我媽離婚？"

"晟揚！"聽到他如此荒誕的話，陳韻氣得用眼睛瞪他。

蕭晟揚也沒有迴避，繼續道："你不能，我媽也不能。那為什麼我就能，又憑什麼音遙就能？"

"蕭晟揚，這根本不是可以等同比較的，你不要無理取鬧。"蕭柏城也動了氣，搭在沙發上的手握成拳。

"有什麼不能等同的？不就是一張婚紙嗎？那張紙有什麼用，我愛他，這才是根本。"蕭晟揚壓住心裡的怒氣，"你們到底在嫌棄什麼？"

"嫌棄什麼？他是個男的，你懂不懂？"蕭柏城"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昭示著身為父親的威嚴。

"男的怎麼了？除了不能生孩子，有什麼問題？！"蕭晟揚一腳將旁邊的盆景踢出兩米遠，發洩著心中的不滿。現在他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和他們溝通，"你們嫌他不是女孩，那怎麼不反過來想想，你們的兒子怎麼不是女兒？如果他父母還活著，可能也會同樣嫌棄音遙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

"晟揚……"陳韻從沒見過他這樣發火，即使那天在餐廳也未如此。想伸手拉蕭晟揚坐下慢慢說，但看著兒子發紅的眼睛，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很多事情不是你們這麼想的。我愛他，心疼他……不需要你們理解，也不需要你們和我一樣，但你們不能干涉。我給他的東西是我自己的，不是從你們那兒要來的。"蕭晟揚閉了閉發熱的眼睛，對一臉陰沉地蕭柏城道："如果你想收回蕭氏董事長的位置，我可以一分不要全部還給你。這些東西對我沒有意義，因為是蕭家世代留下的，所以我接手了。我的錢足夠我和音遙好好生活，我不會讓他吃苦，你也不需要用金錢誘-惑我。和那些相比，我更願意和他平靜地過完一輩子。"

深吸了一口氣，蕭晟揚淡淡地道："我今天說的這些話，從來沒和音遙說過。他不喜歡聽，卻知道我在想什麼。爸，媽，你們希望我體諒你們，那你們為什麼不能體諒一下我？別再打擾他的生活了，很多事他不願意和我說，我不想他忍著難受。"說完，蕭晟揚看了一眼父親，轉身向外走。

"蕭晟揚，你敢走出這個門，就別回來！"蕭柏城將茶杯狠狠地摜在茶几上。

"明天我會簽好蕭氏的董事長移交協議交給你。"沒有轉頭，蕭晟揚說得很平靜。

"你……"

陳韻拉了蕭柏城一下，讓他別再多說。自己起身追著兒子跑出去。

"晟揚。"叫住蕭晟揚，陳韻快步走過去，"你爸爸也是氣著了，你別和他堵氣。"

蕭晟揚輕輕拍拍一臉擔憂的陳韻的背，低聲道："沒關係，我可以養活自己。你快進屋吧。"

"晟揚。"陳韻一把抓住蕭晟揚的手，不讓他走。自己的兒子他當然瞭解，如果不是愛極了，也不至頂撞他們，但別說蕭柏城，就連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接受這個男媳婦，又如何去勸呢？

撫開蕭母的手，蕭晟揚扯扯嘴角，笑得並不好看，甚至帶著一抹哀傷，"媽，你當時能接受凌宸，為什麼現在不能接受音遙？他也幫過我，也同樣無依無靠，為什麼不能對他寬容一些？"

陳韻安靜地看著他，蕭晟揚眼裡沒有掩飾的傷感讓她心裡堵得難受。

"沒關係，凌宸對他很好，我也會對他好，就夠了。你們不接受我不會勉強。"繞過陳韻，蕭晟揚坐進車裡，揚長而去。

陳韻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遲遲沒有離開。

而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蕭柏城也站在那裡，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條已經沒有車影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