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杯子

　　第53章

　　從會館出來，金夏坐在副駕座上，蕭晟揚與楚音遙坐在後座，一路無話。車子平穩地開在路面上，不知駛了多久，最終停在蕭家別墅大門外。

　　金夏下車打開後座門，蕭晟揚從車裡走出來，然後回頭去看沉默到讓他覺得冷清的楚音遙。

　　"去洗個澡吧，一會兒下來吃晚飯。"

　　"嗯。"楚音遙單腳踏出車子，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直到蕭晟揚帶著金夏進了大門，他才不急不緩地下車。

　　房間的浴室裡，楚音遙坐在浴缸裡，手臂搭在浴缸邊緣，水由於按摩器的攪拌冒出股股地水泡，成為這個連呼吸都幾不可聞的浴室裡唯一的聲響。

　　楚音遙緩緩地呼出口氣，掛在髮梢的水滴落到肩膀上，順著手臂滑下，心臟的跳動沉穩而有力，帶著固有的節奏像是要平復什麼。剛才在會館的一幕反覆地出現在他腦子裡，很熟悉，卻又覺得那麼陌生。冷卻的屍體、停止的呼吸、暗紅的鮮血、疼痛的嘶喊……血的味道好像總也洗不掉，一切的一切都在敲打著他的神經，讓那些被封存的感知又鮮活起來。

　　不是害怕，只是難以抑制的興奮，本能調動起的神經讓他覺得有些失控，所以他一直在用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不怕用槍，不怕死亡，只是不願讓過去的生活幹擾現在，至少他不想主動接近……

　　關於蕭晟揚，楚音遙不得不說自己對他的瞭解很有限，他清楚他的生活不會像表面看上去那麼平靜，不過沒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帶入那個黑洞中，接觸著另一面的心悸。這種生活太熟悉，十二年的時間讓他完全沒有再嘗試的慾望，但現在，似乎又有些身不由己。

　　浴室的門被被敲了兩下，蕭晟揚穿著換好的毛衣走進來，"洗了很久。"

　　楚音遙坐在浴缸裡沒動，他並沒有注意時間，水已經有些溫涼，而隨著水溫的降低，心裡的煩躁感也漸漸平和下來，"幾點了？"

　　"六點半。"蕭晟揚走過來，用乾毛巾擦掉浴缸邊緣的水漬，坐下，"不舒服嗎？"

　　楚音遙搖搖頭，慵懶地有些不想說話。

　　"腿傷了，不應該泡澡？"他還記得霍鋒當時開的那一槍，雖然偏離了要害，出血也並不嚴重，但總歸還是傷到了。

　　"沒事，過兩天就好。"傷口並不大，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流血。只有浸水後的刺痛提醒著受傷的事實，但相比之下，他更討厭沾著血的感覺。

　　"抱歉，讓你傷到了。"

　　"沒關係。"他也清楚，如果蕭晟揚當時不那麼做，自己也沒那麼容易脫險。

　　"藥箱放在外面，你洗好了讓金夏給你包上。"

　　"嗯。"雖然已經止血，但還是要防止感染。

　　抬手撥開他粘在臉邊的頭髮，蕭晟揚沒有迴避地開口道："也許今天的事讓你覺得很突然，當然，你被帶到那兒我也很意外。但是我要說的是，那就是我生活的另外一部分，雖然早了點兒，但還是希望讓你看到。"

　　最初蕭晟揚也許並沒準備讓楚音遙知道太多，只是對他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感到好奇，但相處下來，很多感覺變得不受控制，或者說是他自己在放任。他在楚音遙身上看到了很多驚喜、驚訝、孤獨和意外，讓他有了把這個孩子收入翼下的慾望，那些光鮮的、奪目的、神秘的……只留給他一個人看。

　　"音遙……"蕭晟揚微微低下頭，與他對視，"我要把你留在身邊，所以你必需看到這些。"

　　"嗯……"楚音遙淡淡地應了一聲，無論蕭晟揚出於什麼目的，以後他都無法在這方面挑出蕭晟揚的過錯。

　　上身傾過來，蕭晟揚的嘴唇貼在楚音遙耳邊，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關於你的全部？"

　　楚音遙一愣，原本平靜的心臟突然露跳一秒。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楚音遙抬眼看蕭晟揚，那句話讓他的神經驟然緊繃起來，但仍保持著一臉平淡地問道："什麼？"

　　蕭晟揚勾起嘴角，將一邊的毛巾遞給他，"快出來吧，水涼了。我在樓下等你。"語畢轉身離開浴室。

　　楚音遙微微皺起眉，蕭晟揚的話好像在告訴自己他知道些什麼，但表情上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那句話只不過是個玩笑。深呼吸一次，楚音遙從浴缸裡站起來。不管怎麼樣，他都不得不開始小心行事，即使"楚音遙"的生平一片空白，也不表示完全沒問題。

　　畢竟蕭晟揚這個人……很危險。

　　從吃晚飯到睡覺，沒人再提今天在會館發生的事。凌宸和宋琰也不知道去哪玩兒了，回來得很晚，打了聲招呼便上樓睡了。

　　因為想事情想得有點兒失眠，楚音遙至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換了身衣服下樓，蕭晟揚已經吃過午飯，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

　　"起來了？"見他下樓，蕭晟揚放下手裡的報紙，指指身邊的位置。

　　"嗯。"窗外的陽光照進屋子，預示著不錯的天氣

　　"音遙少爺想吃麵包牛奶還是粥和拌菜？"站在蕭晟揚旁邊的金夏微笑著詢問。

　　"面包和咖啡。"這頓對他來說只是早餐，並不想吃得太花哨。

　　金夏點了下頭，"好的，請稍等。"

　　最開始見到金夏的時候，楚音遙只覺得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安排事情也總是那樣有條不紊，但昨天看到他眼都不眨地打死兩個人後，楚音遙就開始從新估價這個男人，至少他起先的確是看走眼了。

　　"今天想去哪玩兒？"端著咖啡杯輕啜了一口，蕭晟揚眼睛看向他。

　　"沒想。"

　　"那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

　　"嗯？"楚音遙接過金夏遞過來的咖啡和面包，外加一罐剛開封的果醬，"今天有空？"

　　"嗯。"蕭晟揚笑笑，從楚音遙手裡掰下一半面包咬了一口，"事情昨天已經解決完了，剩下的讓別人收拾。"

　　楚音遙沒再多說什麼，現在與他說話的蕭晟揚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種溫和隨意的態度，彷彿昨天的那種冷冰只是他的幻覺，但他清楚，那根本不是幻覺。

　　吃過所謂的"早飯"，蕭晟揚開著車，載著楚音遙離開別墅。車裡開著暖氣，音響播放著法文歌曲，的確讓這次出行多了幾分度假的味道。

　　在路人頗多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幾個拿著畫板為遊客畫像的畫家們，還有外賣露天咖啡鋪來來往往的人。

　　"喜歡這裡？"蕭晟揚的車開得不快，畢竟街道不算寬，高速可能會引發事故。

　　"不錯。"楚音遙看著窗外，偶爾看到有孩子指著車子和家人說些什麼。

　　"那就多留一陣子。"

　　"下次再來也一樣。"

　　蕭晟揚輕笑著，貌似抓住了他的話尾，"你願意再跟我來？"

　　楚音遙沒說話，因為他也不清楚。

　　車子在街道里穿梭了一陣，在一家不算起眼的店面門口停下，蕭晟揚拔下車鑰匙，對楚音遙道："下車。"隨後按了電子鎖，走進這家木製門面的小店。

　　楚音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店面上的牌子寫著漂亮的法語花體字，他沒有完全看懂，大體感覺並不是什麼主流的東西。推開店門，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清香，源於檯面上的那一大束百合，在香氣之餘，似乎還能聞到一種特別的味道，但他卻無從判別。

　　蕭晟揚正在和一位年輕人說著什麼，在等他進門後，轉身招招手，示意他過去。年輕要偏頭看了楚音遙一眼，然後用字正腔圓的中文道："歡迎光臨。"

　　楚音遙點了下頭，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店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牆邊並排豎著三個高高的木櫃，裡面擺放的全部是杯子。有塑料的，有玻璃的，有陶瓷的……各式各樣，十分惹眼，而且有趣的是，每個杯子都是一對兒，而每對兒杯子又只限一套。

　　"來這邊吧，還有一個工作室是空的。"年輕人做了個請的動作，帶著兩人往裡走。

　　店面後面是一個偌大的院子，院子被分成八個工作間，路過前面的幾間，透過門上的窗子可以看到嬉笑的情侶正在興致勃勃地忙碌著什麼。

　　"這間行嗎？"年輕人打開工作室的門，裡面光線很充足，中間放著一張很大的桌子和兩把椅子。

　　"嗯。"蕭晟揚點了頭，走進去。

　　"那好，稍等，我去把東西拿過來。"年輕人將走在後面的楚音遙讓進屋，出門時順手關上門。

　　楚音遙四下看看，沒瞧出什麼異樣，"這兒是做什麼的？"

　　"你覺得呢？"蕭晟揚脫下外套，掛在裡面的衣架上。

　　"外面好像是賣杯子的。"店裡櫃子上成排的杯子可以證實楚音遙的猜想。

　　蕭晟揚走過去，幫他脫下外套，掛到旁邊，"差不多。是做陶瓷杯的。"

　　楚音遙轉頭看他，聽著感覺挺特別。

　　"剛才的人是店裡的老闆，聽說也是Z市人，在這裡開了一間專門做陶瓷杯子的手工店，供客人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杯子，但前提是，必須做一對兒。"

　　聽到他的解釋，楚音遙才明白為什麼店裡的杯子都是成對兒的了，"很有創意。"

　　"嗯，我幾年前來過一回，沒想到這家店到現在還在。"坐到椅子上，蕭晟揚手肘搭在桌邊上。

　　"來做杯子？"楚音遙坐到他對面，看著外面單調的院子。

　　蕭晟揚笑了笑，"嗯，你見過的。上次你到蕭家，給你用過。"

　　讓他這麼一說，楚音遙才想起來，那晚盛著牛奶的杯子就是蕭晟揚做的，難怪當時梁叔的眼神讓他感覺有點兒別有深意，原來那杯子是一對兒的。

　　"當初拿回去時梁叔還說給未來女主人留著，我也沒細想。"蕭晟揚看著楚音遙，眼睛裡難得地染上一抹笑意，"那天突然想起另一支，就拿給你用了。不過現在你也可以繼續用。"

　　楚音遙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有些誤會就是不經意間造成的，然後就按著那個扭曲的路繼續走下去，"那杯子做得很好。"

　　"你也做一對兒，放家裡。"這個地方他其實早就想帶楚音遙來，只是先前一直沒空出時間。倒不說這樣一對兒杯子能帶來什麼，只是給彼此的存在一個位置，而製作的過程也算很有意義。

　　不多會兒，老闆拿著電動轉盤和粘土走了進來，之後又端上咖啡和點心，這才留下一個曖昧的笑容轉身離開。

　　蕭晟揚將轉盤插上電，隨後與楚音遙面對面坐著，手把手地教他拉坯。手指沾著灰黑色的粘土，彼此交握在一起，慢慢順著瓷泥的邊緣塑型，體溫交錯在一起，有些旖旎的曖昧。試圖想透過那層簿簿的稀土觸碰被附著的皮膚，卻總覺得少了一點兒真實感。

　　蕭晟揚用沾著泥的手端起咖啡杯，自己嘗了一口，又壓到楚音遙唇邊。楚音遙順著杯沿抿了一下，覺得味道不錯，又喝了一口。一下午的時間，兩人不急不緩地做著杯子的土坯，沒有太複雜的樣式，成果倒是頗為滿意。

　　關上轉盤的電源，不大的屋子安靜下來，蕭晟揚單手按住楚音遙放在一邊的手，沉默了一陣才低聲道："音遙，關於昨天的事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彆扭，但你只要相信我不會傷害你就好。"

　　楚音遙微微抿住嘴角，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不上為什麼，卻沒有任何違和感。

　　蕭晟揚靠過去，吻上他的嘴角，楚音遙微微張開嘴，淺吻變成了深吻。楚音遙擔心過、防備過、猶豫過，而以後也可能繼續不安、疑慮、隱藏……但心底可能在很早之前就選擇了相信，所以這兩個字也成為他們羈絆的重要一筆……

　　激吻之後，兩人平靜了呼吸，這才拿著兩個瓷坯回到老闆那裡。老闆細心地幫他們修完不平的部分，捺水之後，又交還給兩個。

　　"去畫點兒什麼吧。"老闆指指旁邊的顏料桌，有一對兒情侶正坐在旁邊給瓷坯畫畫。

　　"想畫什麼？"蕭晟揚看著桌上各式的顏料和畫筆，似乎也沒想過要在上面畫什麼。

　　"不畫，就這樣吧。"他不喜歡太花哨的東西，簡單的白瓷也許更漂亮。

　　老闆站在一邊，淡笑道："你們不畫點東西，怎麼知道這杯子是你們的？"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蕭晟揚將兩個杯子倒叩過來，手指磨蹭了一下瓷坯底部，"寫名字吧。"

　　"好。"

　　這個主意不錯，連老闆都覺得有趣。兩個分別在底部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湊成一對兒交給老闆。

　　"你們一個星期後來拿。"給他們開了一張號碼條，"帶著這張條。"

　　蕭晟揚應了一聲，將號碼條放到錢包裡。臨走時，楚音遙還在櫃子裡挑了幾套杯子，原本只準備送羅笑，但想來多買幾個不會讓人懷疑，所以遍多拿了兩套。錢自然是蕭晟揚付的。

　　回到別墅，蕭晟揚將車交給門外的保鏢，自己和楚音遙提著買的東西進屋。大門剛被推開，客廳裡淺淺地呻吟聲戛然而止。

　　右前方的真皮沙發上。凌宸衣衫半退地躺在上面，宋琰壓在他身上，用舌頭安慰著凌宸已經勃 起的下身。

　　隨著兩人的進門，宋琰和凌宸的動作停下來。蕭晟揚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楚音遙站在他身後頗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