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02 誤會（二）

　無論多難受，一定不能昏過去，薇薇安不再直視那持續散髮著燦爛光芒的圓球，那光亮讓她覺得暈眩感更甚，雖然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她還是用左手掐住了右手的胳膊，這種動作能更好的讓她維持著不失去意識。

　薇薇安枯等在漆黑，靜謐的世界裡，不知又過了多久，魔法光球終於有了一絲與黑暗融合的趨向，它在她的手中開始慢慢的轉動，自光芒中探出絲縷般的細線，向四周飄搖而去，還不待薇薇安高興，周圍的環境突然發生變化，望不到邊緣的永恆黑暗空間被撕裂扭曲，響起了巨大的異聲，薇薇安就像是待在雷暴中心，四面八方傳來直達靈魂深處的轟鳴，光球早已經脫手，在這怪聲裡她將自己的身子團得更小，驚恐萬狀地，無助地看著天地間的黑暗被灰白取代，在黑與灰之間飛速閃爍，那團光球飛得高高的，它正在膨脹變大，並不斷分裂出密密麻麻的小小光源，向暴動的空間中飛去，薇薇安不敢再看這一切，這情景實在太可怕了，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與此同時，她的腦子裡像是有一把長勺子在使勁攪拌，那沉重的，恐怖的粘滯感，瞬間奪去了她的意識，冥冥中，薇薇安原本緊抱著自己的雙手無力攤開，彎曲的膝蓋也漸漸放鬆，她被裡昂意識海中的狂風吹得四處飄蕩，卻始終處於一個輕輕柔柔的卻又堅不可摧的包裹中，外界的巨變根本影響不到她。

　薇薇安現在的狀態，跟昏迷是完全不同的，她以為自己陷入了夢中，雖然迷迷糊糊中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卻完全無法醒過來。

　眼前亂七八糟，紛繁複雜的線條交錯，她的心裡也多了一種別的情緒，一種她從沒有嘗試過的，悲傷，不甘，酸楚，像蟲豸不斷啃噬著心臟一般的痛苦情緒往復循環，在這如巨浪襲來的痛楚中，薇薇安張開口急促的呼吸著，心痛得想掉眼淚，想大哭大喊，卻又被另一波情緒壓製住，使她從靈魂中涌出一股強烈的仇恨，薇薇安完全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在快要讓她精神分裂的負面情緒中，她的眼前突然閃過濛濛一道光芒，出現了一些東西。

　花草頹敗枯乾，死氣沉沉，映入眼簾的整個畫面沒有一點色彩，全都是灰色的。薇薇安盡力轉動著眼珠，只能看到在她鼻尖處緩緩爬過的一隻昆蟲，蟲子的雙足摩擦，抖動翅膀飛了起來，薇薇安順著它的飛行軌跡，將視線上移，卻看到了兩個正在激烈爭吵的男女，以這個角度來看，她是躺倒在他們腳下無疑了。

　薇薇安聽不到任何聲音，不過她依然能分辨出，那個女人就是艾絲，裡昂的母親，此刻她正雙手擺動，神色憤怒，怒目圓睜，與她面前的男人爭辯，那個男人…薇薇安並不認識，可他顯然與艾絲非常熟識，他和她同樣有著神族的特徵，但並不是賽瑞爾。

　他們在幹什麼？她為什麼躺在地上，覺得自己虛弱得連胳膊都動不了？薇薇安模模糊糊地正想著，卻見那神族男子抽出一把小刀，衝自己一下刺了過來，薇薇安嚇了一跳，卻見對方的刀被艾絲一下擋住，艾絲大力的推開了男子，一把將薇薇安抱了起來，護在懷中。薇薇安這下真的呆住了，她什麼時候變得像嬰兒一般幼小了？！

　艾絲抱著薇薇安，大顆的眼淚自她臉上滑下，落在懷中幼子的襁褓上，皮膚接觸到艾絲眼淚的那一刻，薇薇安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聽到聲音了！

　“艾絲！我看你是瘋了！”男人摔得狼狽，他手中的小刀在爭奪中劃上了自己的手背，此時他正從地上爬起來，捂著流血的傷口，大聲呵斥。

　“哥哥，我不能讓你殺了他！”艾絲抱著薇薇安，退後了幾步。

　“你看看你生的什麼怪物！一個骯髒的月之民！”男人持刀，步步逼近，語氣卻變得輕緩，誘哄道：“艾絲，乖，這件事哥哥也有錯，你將它給我，我會讓它死得沒有任何痛苦。”

　“不行。”艾絲將薇薇安摟緊，態度非常堅決。

　“這也是為了它好，它的出生本來就是一個悲劇，來，把它給我。”

　“不行！”艾絲大喊道，她單手緊抱住薇薇安，另一隻手亮起了魔法，那男子顯然畏縮猶豫了一下，步伐一頓。

　“那麼我們的父母怎麼辦？”在魔法的威脅下，男子手中的小刀落地，見艾絲狀若瘋狂，他的眼中也冒出了淚光，帶著濃濃的鼻音道：“你自己想想，如果今天你帶它逃走，我們的父母會被處死，私通魔族是多大的罪，你應該知道。”

　“不，那不是私通！”艾絲恨道：“我並不是自願的！”

　“可族長已經盯上了我們！我們做的錯事，要讓父母來背負嗎！？”男子也激動了起來，他吼道：“艾絲！就算加上你十月懷胎，你和這小子成為母子也不到一年！難道這十一個月，就抵消了你對父母，對我一百年的親情嗎！？”

　“嗚嗚……”艾絲哭了起來，薇薇安的頭腦一片混亂，想出言詢問吧，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舌頭打結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單音節字。

　許是聽到了薇薇安的動靜，艾絲立刻把她捧到了臉頰邊，她被淚水打濕的臉細細摩挲著孩子的小臉，又把薇薇安的小拳頭握在手裡，輕輕親吻。

　明白了！薇薇安頓時心中一片通明，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她肯定是進入了裡昂或者艾絲的記憶中！這就是裡昂當年被拋棄時的情景吧？

　這麼一想，薇薇安頓時從艾絲手中的孩子身上彈了出來，作為一個透明的意識飄在一邊，這下什麼都看清楚了，愛絲抱著的正是一個小小的嬰兒，黑色胎發絨絨的，那軟軟的身子一個勁往母親懷裡擠。

　被彈出“裡昂”的身體以後，薇薇安又聽不到聲音了，她只能待在一邊，看艾絲和她的哥哥相對淚眼，商量了好一會兒，終於那男子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他衝艾絲點了點頭，兩人以鮮血為契，締結了一個約定，薇薇安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可以肯定一定和裡昂有關。

　果然，在契約之後，艾絲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袋子，塞在裡昂的襁褓中，將他放在枯草上，低下頭對他說了幾句話，便與男子一起離開了。

　薇薇安飄啊飄，飄到了嬰兒時期的裡昂身邊，她胸口悶悶的，總覺得十分難受，無論是什麼理由，讓一個母親放棄自己剛剛滿月的孩子，會是多殘忍的事啊，而且這麼小的一個嬰兒，怎麼樣才能活下來？

　小嬰兒根本看不到薇薇安，他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遺棄，眨了眨亮亮的紫金雙眸，伸出一隻嫩嫩的胳膊，小手指張張合合，依依呀呀的說著誰都聽不懂的話，這種可愛的，嬰兒特有的動作，本應該激發父母的愛，得到更多的溫暖與呵護，此刻他的身邊，卻只有一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