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1 死亡

　哪還用得著他提醒！薇薇安一秒鐘都沒耽誤，胡亂抓起包袱，情急中也來不及仔細看，立即撕開了一張卷軸，卷軸上作為啟動源動力的魔晶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運氣還算不錯，這恰好是一張短距傳送卷軸，無論能傳送出去多遠，她必須離開菲利斯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來不及看自己被傳送到了哪裡，薇薇安開始劇烈的嘔吐，酸苦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到後來吐出的全是苦水，她簡直抑制不住這種自虐般的神經反應，一想到口口聲聲喚她母親的人幹下如此下流的事，強烈的噁心感變化成了機體反應，讓她幾乎連內臟都吐了出來。

　無論再怎麼噁心，總有吐無可吐的時候，薇薇安用衣袖擦了擦臉，茫然地抱著包袱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她發現自己仍在樹林中，由於不敢確定這裡是不是之前那同一片森林，她又連續撕開了兩張傳送卷軸，這才稍微安下了心。

　薇薇安並沒有把菲利斯多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因此遭受的打擊與傷害相對沒有那麼深，只是在噁心反胃之後體會到了深深的無奈，這是身為異類，對這個世界的無奈。

　此刻她順著一條小河慢慢往上游走，漫無目的，也無力去擔心菲利斯多會不會追上來，如果未來真的是這樣，那歷史還真是改變為好。她走一段路，就停下來喊賽瑞爾的名字，如果他的確是神明，又布下了天羅地網抓她，他就一定會找到她。這不是自暴自棄，她的目的就是找到賽瑞爾，為過往的所有做一個了斷。

　當薇薇安再也走不動時，她看著前方，臉上露出了笑：“賽瑞爾，你果然出現了。”

　“我來接你。”賽瑞爾的金髮在月光下耀耀生輝，他是如此的俊美乃至於身體周圍仿佛都籠罩著一層光芒，單單只看他外表，的確像是聖潔的神祗降臨人間。

　“走吧。”薇薇安乾脆地說，“別耽誤時間了。”

　賽瑞爾走過去抱起了薇薇安，他的動作簡直像是對待情人一樣的溫柔，薇薇安卻能很清晰地看到這溫柔背後的殘忍與無情，不過誰在乎這個呢？她依從賽瑞爾之言閉上了眼睛，待他讓她睜眼時，已經置身於室內，並且看到了坐在窗邊的芙羅拉。

　“薇薇安！”芙羅拉非常震驚，她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想衝過來解救薇薇安，卻深深懼怕賽瑞爾，又止步不前，想來賽瑞爾是不會虐待俘虜的，可見過了奧莉薇婭那可怖的模樣，芙羅拉又怎麼會不恐懼。

　“薇薇安。”第二個聲音，卻是奧莉薇婭喚出的，她用頭巾遮住了那血肉糾結的半張臉，露在外面的一半漂亮臉蛋上有著憂愁與愧疚之色，雖然喚了薇薇安的名字，卻又不知對這無辜可憐的小姑娘說點什麼才好，只能吶吶地閉上了嘴。

　“奧莉薇婭，我回來了。”賽瑞爾放下薇薇安，徑直到了奧莉薇婭身邊，芙羅拉立刻急步到了薇薇安旁邊，滿是冷汗的手抓住了薇薇安。

　“媽媽，很快就沒事了，你放心。”薇薇安拍了拍芙羅拉的手，她的鎮靜對芙羅拉而言是種莫大的鼓勵，她讓芙羅拉放開自己後，向賽瑞爾兩人走了過去，平靜地說道：“賽瑞爾，我要單獨和你談談。”

　“等著我。”賽瑞爾對奧莉薇婭說道。

　進了一間屋子，賽瑞爾讓薇薇安隨意坐，薇薇安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個膽小又嬌滴滴的女孩，原本策劃著搶走她的計劃也用不上了，他真是沒想到薇薇安竟然主動尋找他，按理說，她應該待在那一群男人的保護中，能躲一天是一天。

　“我還以為你又會帶我到什麼山洞裡。”薇薇安說，“沒想到這次倒蠻正常的。”

　“奧莉薇婭的身體修復了一些，早就可以離開那山洞了。”賽瑞爾說。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薇薇安在一張木凳上坐下，“賽瑞爾，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用廢那些事了，我自願配合你，請你現在就放了我母親，我已經來了，她待在這裡對你沒有意義了。”

　“放她倒不難。”賽瑞爾道，“不過我總要確認你是不是真的自願，你知道我要做什麼，我需要你的身體。”

　“放了她並不是我開出的最後條件。”薇薇安微笑道，“不過是我和你談條件的前提而已。”

　“哦？”賽瑞爾饒有興致地問：“你想和我談什麼條件？你覺得你擁有任何優勢麼？”

　“沒有優勢。”薇薇安說道：“我當然沒有優勢，在你面前，我和芙羅拉的命就像兩隻螞蟻一樣，我知道你有辦法可以逼迫我就範，可是，賽瑞爾，看在我們在萬年前有過交情，看在我曾是你所愛的女人的一部分靈魂轉世，我求求你，先放了芙羅拉，她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心結，這次我徹底償還了她的養育之恩，以後我的命就是我自己的了。就當補償我好不好？我在以前的世界生活的很好，是被你拉來亞法大陸的，你就當可憐我也好，補償我也好，求求你答應我吧。”

　這一席話的確說得情真意切，原本就是發自真心，沒有一點點的陰謀與算計，自然毫無破綻。賽瑞爾心有觸動，定定地看了薇薇安一會兒，說道：“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母親對我而言的確沒有利用價值，等你的條件談完，我放了她便是。”

　薇薇安竟然對賽瑞爾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又說道：“我的條件只有一個，其實，對於你來說也許一點都不難呢。”

　“說說看。”

　“既然你能將奧莉薇婭的靈魂送到我的時空投胎轉世，我請求你，在重新變成神明之後，將我的靈魂再次送回那個時空，我想回家，回到自己的故鄉，當然能重新轉世就最好了。”薇薇安懇切地說。

　“我本以為你心灰意冷，已經絕望到了極點，沒想到你心裡還是有著希望。”賽瑞爾說道，“這一點倒跟我的奧莉薇婭有些像了。”

　“那麼你的答案是？”

　“很可惜我不能答應你，我不想騙你，”賽瑞爾誠實地說，“以前我能送你去異時空，是因為我放棄了神格，以最後的神力傾盡全力才能做到，等拿回了神格，我是絕不可能再為了任何女人這麼做的，當然，包括你在內。”

　“你的目的果然不單純呢。”薇薇安道，“你並不是為了奧莉薇婭，才費盡心力做這些的吧。”

　“我不否認這一點，只有將你的身體與奧莉薇婭的靈魂結合，才能最完美無損的取回我放置在你們靈魂與身體中的神格，呵呵，你的靈魂雖的確獨立於奧莉薇婭，但你的體內的確留有我的神力，否則你以為你的神聖天賦是怎麼來的。”

　“你知道怎麼切斷我與龍族的契約吧？徹底將之結束那種？”薇薇安問。

　“當然，這個你放心，我知道你與奧莉薇婭一樣心地善良，你肉體的消亡，不會影響契約者的壽命。”賽瑞爾說。

　“聽說你是光明神後裔，又能給我神聖天賦，那麼我想換一個條件。”薇薇安猶豫了一下，說道：“想必你對我的身份背景親人關係調查得很仔細，我有個表姐，叫做瑟琳娜，她的丈夫在戰場上受傷，變成了殘疾，我希望我死後你能替我治好他，當然，說是交換條件，不如說是請求。”

　“我可以答應，等拿回神格，我會找到人界代言人，以光明神的名義，對他賜下神恩。”賽瑞爾保證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終於開口說道：“你這麼幹脆，我倒覺得有些不放心了，你可知你的母親已經答應將你騙到我手中，與其為了她的家族中人請求這些，倒不如換一點別的條件，我雖無法讓你回到以前的時空，但讓你在亞法大陸轉世，還是能辦到的。”

　“不用了。”薇薇安眼中閃著淚光，笑著搖頭，“她是否背叛我，她的家族是否值得我付出，都不重要了，這只是我想給她的回報而已，從此以後我只為了自己活，就算是死，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既然這樣，那就這麼定了吧。”賽瑞爾嘆了口氣，來到薇薇安面前，握住了她的肩膀，“其實，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壞，我應該跟你道歉的，若不是我一己之私，你和奧莉薇婭也不會這麼痛苦，我很抱歉，薇薇安，等到我取回神格，我讓你轉世好不好？當然，像現在這麼美麗的身體是不可能了，不過精靈族的女孩也很不錯。”

　“那還不如讓我當個人族的男孩呢，要天生有強大的魔法天賦，還能修煉鬥氣那種，”薇薇安笑了出來，又說道，“開玩笑的，下輩子的事現在跟我說有什麼用呢，反正我什麼也不會記得，不過我不是很想轉世，再說吧，就讓靈魂一直沉睡也不錯呢，反正你千萬別讓我像上次那樣，擁有自己的意識，飄來蕩去很難受的。”

　“好，那就交給我辦。”賽瑞爾點點頭，“為免節外生枝，拿回神格之後，我再放走你母親，這個你可以理解吧？”

　“我懂的，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薇薇安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努力忽略心中陣陣的痛，她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給鈷藍留下呢。

　“你恨我麼？”半晌，賽瑞爾問道。

　“曾經非常恨，現在沒什麼感覺了。”薇薇安說。

　賽瑞爾和薇薇安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們會這麼和和氣氣的合作，不過，他們本沒有根本的矛盾，薇薇安又自願赴死，賽瑞爾本就不討厭她，當然會滿足她那可憐的要求。

　芙羅拉昏睡在屋中，奧莉薇婭待在魔法陣的中央，她的靈魂已經剝離開了那句殘缺的怪物身體，在流光溢彩的魔法陣中懸浮著，現在只差薇薇安了。賽瑞爾很關照她，因為上次靈魂脫離的痛苦，賽瑞爾特意給薇薇安弄了一個精密的魔法陣，據說能讓她毫無感覺的離開身體，並且不會嘗試到那靈魂飄蕩，無依無靠的痛苦，在離開身體的那一刻，薇薇安的靈魂會立即陷入沉眠。

　那純白無暇的靈魂被收入了空水晶中，賽瑞爾小心地將它放好，第三個魔法陣中，薇薇安失去了靈魂的身體，真正由奧莉薇婭掌控，已經睜開了眼睛，這一瞬間她什麼都明白了，她體內屬於賽瑞爾的那一部分在魔法陣的牽引下呼之欲出。

　“克洛諾斯，原來這才是你想要的。”奧莉薇婭用薇薇安的身體綻放出一朵絕美而凄涼的微笑，“也罷，我早就想將神格還給你，現在不過是遲了好多年而已。不過愛情終究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克洛諾斯，如果你我易地而處，我就算死，也不會這麼做。”

　“我真心愛過你。”奧莉薇婭不再是那副令人作嘔的鬼樣，賽瑞爾的話也真摯了許多，他溫柔的眼神略帶悲傷，似乎回到了古代兩人傾心相戀時，“神與人的愛情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一次次回憶起前世，到最後痛不欲生的我更是悲劇，奧莉薇婭，我的確後悔了，對不起。”

　“呵呵，我早就知道你後悔了，我可是個聰明的女人，怎麼會看不出你強裝出的親密，對著那副身體，你不知怎麼反胃呢，這都是人之常情，神明也是男人啊，男人的感情，哪有天荒地老的？”奧莉薇婭苦笑著說，“來，最後再吻吻我，我現在的身體，總不至於令你倒胃口。”

　“你很美，就跟我第一次見到你一樣美。”賽瑞爾不否認奧莉薇婭的話，卻順從她的意思，輕輕將她抱起，深深地吻住了她，這花瓣一樣的嫩脣，這張明媚不可方物的小臉，這軟軟散髮著馨香的身體，竟然讓賽瑞爾心中產生了強烈的不捨，如果奧莉薇婭一直是這樣，他還會不會執意取回神格？賽瑞爾似乎回憶起了當時為了奧莉薇婭付出一切的心情，他的心也曾那麼炙熱的跳動過，只為了她一人。

　“唔……”奧莉薇婭大口地喘氣，維持著她靈魂不滅的，屬於賽瑞爾的神格正在破體而出，強烈的窒息感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她的四肢痙攣，臉蛋憋得潮紅後又變的死白，她的指甲死死掐住賽瑞爾的胳膊，在這昔日戀人的懷中經歷著靈魂毀滅的慘痛過程。

　魔法陣的光芒越來越亮，使人不能直視，賽瑞爾用雙臂禁錮住奧莉薇婭，突然她低低慘叫了一聲，靈魂與肉體中的神格完美地合二為一衝出了體外，再也不用魔法陣引導，直直沒入了賽瑞爾體內，與此同時，薇薇安的身體也化為了灰燼，砰地一聲輕響，人形灰燼自賽瑞爾手中散落在了地上，再也不復那絕美少女的形狀。

　幻想過無數次的喜悅並沒有出現，賽瑞爾默默地站了起來，呆呆地走過一邊，還沒到凳子那，就頹然坐到了地上，與體內充沛的神力形成對比的，是他臉上那深深的失落，承載著薇薇安靈魂的水晶從他懷中滑出，賽瑞爾將它握在手裡，將手壓在了額頭，這個新生的古老神祗的肩膀微微抖動著，一顆晶亮的水珠落到了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