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命運的邂逅（上）

北海，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黑色的海水在狂風的推動下釋放著海神的憤怒，上空漆黑的鉛雲越壓越底，扭曲的雷蛇在剎那間照亮海面，映照出在海浪中起伏翻滾的一張蒼白消瘦的臉。

　這是辰牙，在自由航道被克勞德擊敗後，身受重傷的他已在海中浸泡了將近一月之久。或許是為了逃避克勞德的追殺，辰牙並沒有游向虎島所在的南方，而是一路向著北海的方向遊去，企圖已此來躲避克勞德。

　可是，一路遊至這裏，他已真的無力為繼了。右胸處那被克勞德刺傷的傷口早已在海水的浸泡下發白，並開始潰爛，而克勞德魔劍上所擁有的劇烈毒性甚至讓整個右胸都變的一片漆黑。巨痛，早已在十天前便已經感覺不到，現在，甚至他的整個右半身都開始變的麻木，失去知覺。

　他就像是一具浮屍一般平躺在海面上，在巨浪的推動下不斷的飄向北方。或許是他的樣子實在太像是一具浮屍，不少鯊魚都開始蜂擁過來，打算享受這一頓美味的晚餐，可是每每這些鯊魚接近，那從辰牙傷口中滲出的毒性便會立即將這些噬血的鯊魚毒死，頃刻間，泛著白肚的鯊魚便密密麻麻的密佈整片海面。

　這已經不是辰牙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了，一路上，這樣的事無時無刻都在發生。這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毒囊，所有接觸自己的海中生物都會在頃刻間便被毒死，可他自己，卻依然活著。

　他知道自己的體質擁有遠超常人的抗毒性，可是他卻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能扛下這麼霸道的毒性，並在這種狀況下，在海上堅持一個月之久。

　不過，他還是能夠感覺到，自己之所以能從這世界之蛇巨毒中活下來，並不是全靠他天生的抗毒體質，畢竟，這是連北歐雷神托爾都被毒死的巨毒，僅依靠他的體質，能堅持一天就算是非常不錯了。真正讓他堅持一個月之久的，是隱藏在他身體中的那紫色火種，每每毒性即將蔓延全身並侵入心臟時，那紫色的火苗便會突然出現，它猶如拱衛辰牙心臟的最後的保護神一般，將這些黑色的毒液全部驅除。

　但可惜的是，世界之蛇的毒性實在太過霸道，而且辰牙也根本沒有時間處理自己的傷口，所以哪怕有紫色火種的保護，他也沒辦法排除全身的毒素，而只要有一點毒素彌留，頃刻間便能污染他的血液，把他的血液變成那可怕的巨毒。

　現在，一路走到這裏，辰牙已經認命了。雖然他心中非常的不甘心，但是，他卻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堅持下去了。而此刻的*，就猶如是在為他送行的最後葬曲，悲壯且豪邁。

　目光空洞的望著漆黑的天空，辰牙的意識已經模糊。漸漸的，天空厚重的鉛雲仿佛變成了他父親蒼老的臉，甚至，他已看到他父親向他張開了雙手，就猶如是在迎接他的前往。

　這一幕幻覺的出現，不禁讓他嘴角泛起苦笑：“原本還打算做貪狼氏三千年以來活得最久的一代，但沒想到，卻成了掛得最早的一個……”

　漸漸，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但在左手跟隨海水晃動的瞬間，他卻突然抓住了一個柔軟的生物。

　用眼角的餘光一撇，他看清這是一隻偶然撞上來的水母。

　水母是海中常見的浮游生物，幾乎全身百分之九十都是由水分組成的。而在海上漂泊的這一個月中，辰牙便是依靠生吞活嚼這些倒楣的水母而活下來的，只是沒想到在瀕死的最後，還有一隻水母自己送上門來。

　“做飽死鬼總好過做餓死鬼……”

　用盡身體中最後的力氣，辰牙將這只水母舉到嘴邊用力咬下。可此刻的他甚至已經連撕咬的力氣都沒有了，僅僅將一小快水母吞入口中後，他彌留的意識便完全消失了。

　無力的鬆開了水母，一個浪潮將他瞬間吞沒。

　他在海水的擠壓下不斷的翻滾，並越沉越深，而依稀中，似乎有一道自深海而來的黑影正在接近。

　……

　與此同時，數海裏之外的海面上。

　一艘龐大的黑色戰艦正在怒濤中艱難前進，而勁風中獵獵作響的戰旗上所描繪的圖案，儼然就是代表著克勞德的猙獰毒蛇。

　他並沒有像辰牙所期望的那樣追向南海的方向，而是像一條緊追獵物的毒蛇那樣，死死的跟在辰牙的身後，並不斷的逼近。

　此刻站在船頭，撲面而來的狂風吹拂著克勞德那黑色的斗篷，就猶如是他身後瘋狂飛舞的巨大翅膀，他目光陰冷的望著眼前波濤洶湧的海面，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了狂熱的神色。

　這一絲狂熱，在所有熟悉他的人看來無疑是一個奇跡的誕生。因為從小到大，他就像一個僵屍一樣永遠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變化，但是在碰到辰牙之後，他已開始慢慢感覺到了越來越多的情緒，辰牙就猶如是上天賜予他的一個良藥，讓他在不知不覺中，變的更像是一個人。

　正是因為如此，克勞德才在刺傷辰牙後依然緊追不捨，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辰牙居然真的奇跡般的活了下來，而且，在這個漫長的追逐過程中，越來越多的情緒讓他開始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讓一直缺乏存在感的他，終於有了一種自己真實的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感覺，空虛的心靈在三十多年中，第一次的如此的充實。

　驚訝、慶倖、焦慮、疑惑、迫切……等等，這些原本克勞德從未體會過的情緒在這短短一個月中全部體會了一遍，而現在，他唯一未曾體會到的便是勝利的喜悅了。

　“三殿下，前面就是北海的盡頭了，是冰島所管轄的海域。”

　暴風中，一個身穿著黑袍的武士扶著不斷搖晃的船舷，來到克勞德面前稟告道。

　“繼續前進。”

　克勞德眼中依然狂熱，他的目光死死鎖定漂浮于自己正前方的‘魔劍—尤蒙岡德’，而此刻的魔劍正釋放著黑色的氣焰，那顆鑲嵌於劍上的猙獰蛇瞳也正釋放著若有若無的淡淡紅光。

　這是屬於魔劍所特有的能力，而克勞德也正是以此而識破了辰牙的計畫追至北海的。

　這其實是魔劍傳承自世界之蛇尤蒙岡德的本能，就如同毒蛇追蹤被自己咬傷的獵物一樣，無論獵物逃得多遠，毒蛇總是能跟蹤著自己毒液的味道，找到被毒死的獵物。魔劍也是如此，它所跟蹤的正是自己的毒液，而毒液散發的源頭，則是辰牙。

　眼下，找到辰牙已成為了克勞德心中的執念，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嘗到勝利的喜悅，所以無論辰牙是生是死，克勞德都要繼續追逐下去。

　但是克勞德此刻的狂熱卻讓船上的黑衣武士們無比擔心，經過與辰牙的殊死一戰，眼下依然存活的黑衣武士已經只剩下原來的三分之一，假如再遭遇任何的打擊，或許蛇王眾將因此而覆滅，這對於閃族王室來說，絕對是一個承受不起的損失。

　所以考慮再三之後，這名蛇王眾中的頭領只能硬著頭皮在克勞德面前跪下，沉聲覲見道：“三殿下，自去年，冰島便面臨大批海妖的圍攻，甚至連維京人都害怕觸怒海妖，而將他們的部隊撤出了北海以北，假如我們再繼續追逐下去，遭遇海妖大軍的可能性非常大，請三殿下三思！~”

　“你害怕了？”突然，克勞德眼中閃過一抹危險的光芒。

　“三……三殿下……”感受到克勞德驚人的殺氣，蛇王眾首領哆嗦著說道：“屬下只是在為全局而考慮，辰牙已經中了三殿下一劍，絕對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既然如此，再冒險追擊已經沒有意義。而且，蛇王眾是陛下十年心血，假如在此損失殆盡……”

　話未說完，蛇王眾首領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依稀中，他似乎感覺自己飛出了甲板，而眼前所出現的畫面，居然是自己那正飆灑出鮮血的無頭屍體。

　‘撲通’

　克勞德將蛇王眾首領的屍體踢下海，面色陰冷的環視四周道：“繼續追擊。”

　這一次，無人再敢阻撓。黑色的戰艦撞破迎面而的巨浪，直駛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