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冥舟

經過長達一個月時間的漫長航行，辰牙與瑪西婭、旦丁終於踏足這塊位於世界最北方的寒冷土地。

　現在正值六月，已是炎炎夏日來到的時候，在七海的大多數地方，人們都已經開始在為避暑而煩惱。可是在這世界的最北端，放眼望去卻依然是白雪遍地，雖然相比極北之地最寒冷的時候，氣溫已經有所回暖，但是其零下二十多度的氣溫依然讓人從骨子裏生出寒意。

　“啊欠！~”

　船頭，旦丁蜷縮著身子，把自己死死的裹在厚實的毛毯中，一個勁的揉著他已變得通紅的鼻子。

　他這毫無形象的樣子哪有傳奇妖獵手的樣子，要不是這一路上，他通過一種特別的方式追蹤著亞特蘭蒂斯海獸的氣息，恐怕連辰牙都快要懷疑他是個徒有虛名的傢伙了。

　耳邊，不時響起船體與浮冰磨擦、碰撞的轟鳴聲。那撞擊聲之大，簡直讓人感覺這船體都快要散架了。

　“該死，你這船也太破了！~”終於，在劇烈的搖晃中，旦丁再也熬不住了，朝著辰牙大聲嚷嚷起來。

　“我這船破？”辰牙瞪大了眼睛，咆哮：“我這船可是用龍骨做的，換成一般的船早就散架了，再說了，這船本來就不是破冰船。”

　說到此處辰牙就有些來氣，他這船的基本式樣是維京戰船，而維京戰船是以吃水淺、速度快著稱，這樣的船根本不具備破冰的能力，所以維京人在北海航行時，遇到大面積的浮冰後都會下船，以人力扛著戰船渡過浮冰區。

　辰牙本來也是如此打算的，雖然以三個人的力量扛這條戰船有些吃力，但瑪西婭有神力腰帶後，力量已不屬於常人的範疇，而辰牙也是天生神力，所以三人合力之下，應該也能勉強扛著船穿越這大面積的浮冰區。

　只是沒想到旦丁這個傢伙死活不同意，非要賴在船上不肯幹這體力活，無奈之下，辰牙只能強忍著心痛，硬是把這龍骨船當破冰船來用了。

　在辰牙和瑪西婭看來，旦丁這傢伙常年孤身航行在七海之上，怎麼會連這點航行的辛苦都受不了，所以他們都認為這是旦丁在擺架子故意刁難。可實際上，這到真是錯怪旦丁了。旦丁雖然是七海有名的孤膽獵手，但因為握有冥舟這件神器的緣故，在七海上的航行對於他來說就跟度假一樣輕鬆謝意，他何曾受過什麼航行之苦，本來和辰牙同坐一舟，他只是想圖個新鮮，也受慣了孤身航行的寂寞，所以想體驗一次真正的航行，這是沒想到這次體驗，簡直就是一個噩夢。

　“說來說去，還是你的船破。”旦丁裹著毯子，哆嗦的從船頭站起說：“把你這條船留在這吧，收拾些需要的東西，我們換個舒服點的方式。”

　“怎麼，要用你的冥舟？”辰牙一下就聯想到了這擁有神奇力量的神器。

　“廢話，本來還想節省點神息，但要是再坐你這條破船，我估計都快撐不到極北之島了。”旦丁罵罵咧咧的從脖子上取下吊墜，他跳下船，將吊墜解下放在地上。

　片刻後，只見一陣黑芒閃爍，一條長度七米左右，窄而深的黑色小舟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僅看這小舟的式樣，連個風帆都沒有，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在海洋上航行的船隻，感覺連個救生艇都不如，到是像是泛湖遊玩所用之船，可不管怎麼樣，這畢竟是件神器，所以辰牙到也沒有任何猶豫便應允了旦丁的建議。

　由於目前已經離極北之島不遠了，所以辰牙沒有帶太多的補給上路，僅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後，便將他的船拖上了冰山，並塞進了一個鑿出來的冰窟中。

　不過，在上冥舟之前，辰牙卻偷偷摸摸的來到了海邊，遠遠的避開瑪西婭。

　“迦蘭。”辰牙輕聲喊了一聲。

　片刻，擁有著一頭漂亮銀髮的人魚少女從海中緩緩探出頭，出現在辰牙的眼前。

　她就是與辰牙屢次邂逅的人魚少女，當日辰牙把她好不容易從瑪西婭手中救下來後，立即為她進行了救治，幸好她所受的傷並不重，加上娜迦一族遠勝人類的康復能力，到是不久之後便恢復了健康。

　而後辰牙詢問了她關於冰島一事的相關事情，迦蘭到是出乎意料的溫順，對辰牙知無不言，讓辰牙得知了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也正是由於這一點，瑪西婭才強忍住心中的仇恨，不再一心想要殺她。

　不過，不知是因為想報恩還是其他緣故，迦蘭在恢復健康後居然不肯離去，一心要跟著辰牙。但辰牙擔心瑪西婭見到迦蘭後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痛下殺手，再加上旦丁又是個以獵殺海妖為生的妖獵手，所以便不敢把迦蘭帶在身邊，瞞著旦丁和瑪西婭讓迦蘭在海中自己跟著。

　現在，他們要轉坐旦丁的冥舟。冥舟是神器，必定會擁有神奇的力量，於是在出發之前，辰牙找到這個機會，想囑咐迦蘭幾句。

　“一會我們要坐冥舟前往極北之島，這船估計開的很快，你如果跟不上，就自己回到狼牙島的那片海域等我吧。”

　“我能跟得上。”迦蘭湛藍的眼眸中透露出執著，使美若天仙的她看起來更為動人。

　“你何必跟著我，瑪西婭現在已經不追究你的事了，所以她不會為了你而為難我。再加上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實在沒必要跟著我犯險。”

　迦蘭羞澀的低下頭，微藍的皮膚透露出一絲紅暈，“你救了我兩次。”

　“第一次也算？”聞言，辰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抓住了我，而沒有殺我，這就算。”

　迦蘭相貌柔弱，但個性卻很偏執，辰牙已經試過好幾次了，但總是無法說服她離開，無奈之下只能任由她去了。

　“好，那你不要勉強，就算跟丟了也沒關係。你不肯回狼牙島的話，就幫我在這裏看守我的船吧。”

　“嗯。”迦蘭用力點點頭。

　辰牙沒辦法溜開太久，又低聲囑咐了幾句後，急匆匆的離開，而迦蘭一直等他的背影離開視線後，這才面帶羞澀的沉入水下。

　回到冥舟邊，旦丁與瑪西婭早已在船中久候。

　“嘿！你去哪了，尿尿也不用跑這麼遠吧！”旦丁扯著嗓子大聲嚷嚷。

　“閉嘴！~”辰牙瞪了旦丁一眼，提著一個大包裹跳上船。

　上船後，辰牙習慣性的坐到了瑪西婭的身邊，但他很快便發現，瑪西婭的臉色很不好，而且故意別過頭去不看他。

　難道她知道了？

　辰牙心中咯噔一下，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般有些躊躇不定起來。

　“出發了！~”

　這時，船頭的旦丁回頭喊了一聲，從船內的甲板上拿起一根幾乎和船一樣長的黑色長杆，在冰面上輕輕一撐。

　‘嗖~’

　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冥舟在這輕輕一撐之下，化為一道黑色閃電，飛躍入海中，迎頭撞向一塊巨大厚實的堅冰。

　船上，第一次乘坐冥舟的辰牙和瑪西婭急忙抓緊了身邊的船舷，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撞擊。不過，他們預料中的撞擊並沒有發生，在冥舟與巨大堅冰接觸的一剎那，連刀斧都難以披開的堅冰居然像豆腐一樣從中一分為二，被冥舟整齊的切開。

　“好厲害！~”

　辰牙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而身邊，瑪西婭也同樣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好奇的觀察四周，發現這冥舟的神奇之處並不僅僅是匪夷所思的破冰能力。此刻在這冥舟之中，雖然頭上連個船艙都沒有，但身處在其中的眾人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就仿佛他們所處的這小小空間已經恒定了讓人感覺舒適無比的十五度左右的氣溫。而且，北海海面上明明寒風大作，但是坐在冥舟上卻絲毫感覺不到有任何的氣流，所有的風力都被一個無形的力場所阻隔，讓坐在船上的辰牙和瑪西婭感覺此刻根本就不像是在坐船，而是處在一個靜室中一樣。

　辰牙從船上探出頭，發現船下所行駛的海面也有了變化。在冥舟方圓十米左右的距離內，海水平靜的如同明鏡，就算十米之外海浪波濤洶湧，但只要進入船身行駛範圍十米之內，所有的波浪都會瞬間平息。

　“這真是奇跡……”辰牙已經震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這才明白為何旦丁之前在他船上時會表現的那麼不堪，根本不像是一個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原來，坐在這冥舟中航行居然如此舒適，照這麼看，擁有冥舟的旦丁把他的龍骨船說成是破船到也沒什麼不對。

　只是想到此處，辰牙不免有些嫉妒。畢竟這冥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在它的面前，哪怕是七海製造最精良的一條船都只能是破爛，而且同樣是海洋上的漂泊者，旦丁的航行就有些舒適的不象話了。

　要知道，在七海這個生存環境嚴酷的世界中，人類的平均壽命不過是四十五歲左右，而且只要在海上航行生涯超過十年，基本都會給身體留下不可治癒的創傷。除了神息境界達到一定程度的強者之外，幾乎所有的普通人都很難在度過壯年之後還能活下來，而海上艱苦的航行，正是造成這種狀況的主要原因。

　此刻親身體驗這冥舟的好處，辰牙不禁想到，假如這冥舟能夠被仿製，哪怕仿製出的冥舟性能不如這條真正的冥舟，恐怕也能讓所有在海上漂泊的水手驚喜到發瘋了。

　“旦丁，這冥舟的獨特力場是怎麼形成的？”辰牙忍不住問道。

　“這是神才知道的事，我只知道怎麼駕駛它，你要問，就問製造它的奧林匹斯工匠之神赫斐斯托斯去吧。”旦丁呵呵一笑，放下船櫓說道：“老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是個神工。但作為神工，以我的眼光來看，你似乎並不怎麼樣，而你要知道，我是美索不達米亞人，在美索不達米亞可不止一位神工，你所想 的事情，他們自然也想過，但結果……”

　旦丁攤了攤手，沒有再說下去。不過這個結果就算他不說，辰牙也已經猜到了。

　確實，世上並不是只有辰牙這一位神工，光是美索不達米亞便有五位神工之多，而且在看過旦丁的銃刃之後，辰牙不得不承認，美索不達米亞的神工水準絕對不是他這個冒牌貨能比的。他之所以能為自己冠上神工之名，更多的是在依靠基爾人精湛的手工和亞撒龐大的奧術知識，僅以他個人而言的話，連神工的邊都沾不上，所以有自知之明的他並沒有在意單丁的奚落，不過神色間卻依然不免有些失落。

　看到辰牙臉上的失落，旦丁同樣有些惋惜的說：“這世上，越是特別的神器便越是難以被仿製，相比之下，仿製級別不高的神兵，只要材料合適的話，到相對簡單一些。但要真正仿製神器，恐怕得有一位神工進階成為神才能做到了。”

　旦丁能說出這番話，到讓辰牙有些意外。聽起來，旦丁似乎也對神工這個職業非常熟悉，而且，他對神器以及神兵的瞭解，居然比辰牙這個被冠上神工之名的人更深刻。

　“你好像很熟悉神工這個職業。”辰牙試探著問。

　“那是當然，我從小是個孤兒，在我六歲那年，被一個比我大六歲的傢伙收養，而那時，那個傢伙便已經是神工了。”

　“十二歲的神工？難道……難道是美索不達米亞之王凱撒？”瑪西婭驚呼。

　凱撒在拉丁文中正是皇帝的意思，而這位名叫凱撒的帝王也確實是美索不達米亞史上最傑出的帝王，甚至可以說是七海歷史上最傑出的天才。

　“你知道他？”辰牙好奇的望向瑪西婭。

　“當然，他十二歲就被冠以神工之名，是美索不達米亞五位神工中最傑出的一位，而且，他還是一位明君，讓美索不達米亞在他執政的期間內以奇跡般的速度強盛起來，甚至，他還是美索不達米亞最強大的奧術師，執掌六大主神兵之一漢謨拉比法典的半神。”

　“……”

　聽聞這位凱撒如此輝煌的履歷，辰牙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看了看旦丁，試著問：“問一下，你的年紀……”

　旦丁皺了皺眉，有些不自然的說：“二十八歲。”

　“二十八歲？”

　聽到這個答案，辰牙驚的差點從冥舟上跳下海。

　旦丁一頭黑白摻雜的頭髮，加上邋遢的作風使得常人很難分清楚他的年齡，但是，辰牙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才二十八歲，那麼那個才比大他六歲的美索不達米亞之王不是才三十四歲？

　才三十四歲便成為半神，還是最傑出的神工，還是個英明的帝王。難怪瑪西婭會稱那傢伙是七海歷史上最傑出的天才了，一心三用尚能做到在三個領域同時達到顛峰，那假如他專心於其中一個領域的話……辰牙甚至已經不敢想像他在那一個領域中的成就了。

　而旦丁看到辰牙與瑪西婭因為驚歎而久久不能言語的模樣，頓時不快起來，繃著臉說：“能不能不提他。”

　“為什麼？他是你的養父，但你看起來似乎很不喜歡他？”

　“當然，當然不喜歡。我嚮往自由，可他總是想束縛我，他才比我大六歲，卻老是想讓我叫他爹，這臭小子，要不是老子打不過他……”旦丁忿忿不平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朝辰牙大倒苦水。

　旦丁的話聽起來有些沒良心，但是憑心而論，若是讓辰牙自己去叫一個比自己才大六歲的人為爹，恐怕以他的個性也會受不了的。

　“好吧，現在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會欠下別人那麼多的債了，也知道，你那的銃刃是誰為你製造的了。”辰牙嘿嘿一笑，有些同情的勾住了旦丁的肩。

　“囈，你還真是敏感呢，我隨便說說就被你什麼都猜到了，看樣子，以後還真得跟你少說話為妙。”旦丁掃開了辰牙搭在他肩上的手，朝後面瞄了一眼，詭異的笑道：“你的小妖精游得挺快的啊，你就不怕把她給累死？”

　“……”

　辰牙的表情頓時一凝，偷眼看向瑪西婭。

　瑪西婭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道：“累死她最好，省得我動手。”

　瑪西婭說的是氣話，但辰牙卻聽出來她早就知道迦蘭跟著他們的事了，只是一直沒有點明而已。

　“你知道了？是什麼時候……”辰牙紅著臉，偷偷打量瑪西婭臉上的神色。

　“你以為你偷偷摸摸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懶得找她算帳而已，而且，我也不想看見她。”瑪西婭朝船後瞪了一眼，不再說話。

　而聽到瑪西婭的這番話，辰牙的心中到不禁泛起喜悅。雖然瑪西婭對迦蘭的存在依然是一幅恨之入骨的模樣，但辰牙聽得出來，瑪西婭的語氣中並沒有殺氣，她只是無法芥懷迦蘭的海妖身份而已。畢竟是海妖摧毀了冰島，雖說迦蘭曾保證她沒有親手殺害過任何一位冰島人，但娜迦一族善用幻術，她們在戰場上的輔助作用同樣不容小覷，所以瑪西婭無法原諒迦蘭的心情，辰牙也是可以理解的。對於辰牙來說，只要瑪西婭不堅持著要殺迦蘭，他便已經滿足了。

　不過就在他因為這個發現而心中欣喜的時候，旦丁卻突然湊了過來：“喂，你那小妖精快堅持不住了，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讓她上船歇歇，不過，要取點她的頭髮和血液作為報酬，怎麼樣？”

　“滾！”聞言，辰牙大怒，一把推開旦丁湊過來的猥褻嘴臉。

　“切，好心沒好報。”

　旦丁不滿的看了眼身後海面上那道若隱若現的美麗倩影，突然抓起船櫓用力一撐，航行中的冥舟頓時加快了速度，轉眼間就已看不到那道緊追不捨的美麗倩影了。

　“你……”發現旦丁這一小動作的辰牙立即‘噌’的站起，怒瞪著幸災樂禍的旦丁。

　“怎麼，心疼了？”旦丁挑釁般的用目光撇向瑪西婭，就好像是在說，當著老婆的面還敢勾搭小情人，膽子夠大的啊。

　“……”

　辰牙看到瑪西婭聽到旦丁挑釁話後臉色果然變了變，只能強忍著坐了下來。他不希望因為這個，而讓瑪西婭再次遷怒迦蘭，不管怎麼說，迦蘭都曾救過他的命，但他也不希望因為這小小的誤會，而傷瑪西婭的心。

　而旦丁見到辰牙吃蹩，心中頓時暢快無比。辰牙三番五次透過一點點的訊息便猜測到他心中深藏的秘密，這已經讓他很鬱悶了，所以這次能夠讓辰牙吃蹩吃得無話可說，總算是稍稍彌補了一下。

　他笑嘻嘻的在船頭撐著船櫓，而冥舟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就好似在冰海上飛弛的利箭一般，接近那已在雪霧中若隱若現的極北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