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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過去,除去當日在場的知情人,眾臣卻已開始焦慮不安的時候,郎將軍一瞥寧王,寧王朝新帝左右兩側的莫存豐和方明使了個眼色,兩人相視一眼,方明正要上前勸說,老鐵領了一個人上來。
大多朝官不識這年青男子,有些人卻是認識的,圍場狩獵,太子妃神秘失蹤,便是這人送太子妃回來的。
眾人正訝異新帝為何要在此時召見這個人,卻聽得新帝淡淡道:「一別多年,先生可好。」
這人正是呂宋。
呂宋看他眼中戾氣,卻暗暗心驚,勉強笑道:「皇上事務繁重,難免有所疏忽,你我相別不過數月——來」
新帝低笑出聲,「先生當知我是以什麼身份與先生說話。」
呂宋怎會不明白眼前男子的身份,不過是裝聾扮啞。
如今這個人並非飛天,也並非上官驚鴻,而是有著飛天記憶上官驚鴻性情的新君,最是可怕的一個人——火燒崖谷,連綿百里,逼得他不得不出來茛。
他知道上官驚鴻想問什麼,這位新帝要若藍魂魄的去處。雖知古佛圓寂前將所有神佛封印住,雖然若藍有大佛法保護,但無人送她回到肉身,且她肉身確實還是冷冰冰的屍體,但上官驚鴻還是不肯死心,認為若藍可能還存在於天地間,而若世間還有人能知道若藍魂魄消息的,必定是龍非離和他這幾個人。
上官驚鴻林中神力在擒下上官驚灝後又隱回體內,無法使用,沒有辦法到天界去找龍非離相詢,只能不惜代價將他找出來。
本來,之前,上官驚灝在宮權之鬥中敗於上官驚鴻,令滄念憤而甦醒,初醒之際,兩大主佛離開天界,到人界相助。
人界局勢後逐漸緊張,上官驚鴻後又陷入困局。
已攜琳琅重返天界的龍無霜卻認定飛天既為萬佛之主,即便轉世,必有辦法扭轉人界劣勢。
而他卻巧妙利用主佛下界一事,為天界局勢帶來大轉機。兩方神佛既被古佛封住力量,無法借助神力開戰——天界原本鼎足三立,他立刻找到中立的神佛,說按古佛旨意,人界之事應有它的發展定數,天界神佛不可干涉,兩大主佛擅離天界,有入世之意,此實違古佛規約,中立神佛認為有理,贊同封鎖天界,不讓任何神佛再出天界。
這一來,因贊成封鎖天界的神佛佔多數,敵方神佛無法,只得聽之。為示公允,由中立神佛看管。
三大主佛去其二到人界,余一名駐天境,情況急,他與手下神佛無法通知上官驚灝。
(且後來上官驚灝被暫時恢復神力的上官驚鴻所捉,但可窺凡界情況的鏡海天也被古佛封印,他們不知,更無法下界相幫。)
而實際上,小七此時已醒來——龍非離閉殿便是要為小七療傷,後神力被封,雖再無法輸小七神力,但此前之功非同小可。
出天界的路雖被封,但琳琅手上卻有逆光札!在小七的央求下,龍非離攜她借助逆光札悄離天界,回到中國,將十八號古玩店中的三塊神鏡帶回。借助三塊鏡子,人界大事,他們都能知道。
小七和琳琅一直被龍非離父子禁制插手,直到翹楚身死。
小七琳琅悲慟,龍非離怕引發小七傷勢,不得不設法相幫,他仔細一想,末了,對龍無霜淡淡道,「當年我與飛天的棋局,飛天贏了。逆光札、你、我、年琳琅……我們的佛將所有人都算了進去。」
他讓龍無霜和琳琅以逆光札出天界到天神村找狐王——天地間,惟有天神村天人法力仍在。
最後,狐王散千萬年靈力將翹楚靈魂送回其體,按狐王遺願,呂宋封住翹楚記憶。
後東陵內戰國戰,上官驚灝與王、曹二人為被上官驚鴻以神力擒住。天譴佛滄念無法歸位,琳琅天譴之劫解除。
龍非離認為,上官驚灝認定上官驚鴻和他一樣已破殺戮之戒,並不正確。
林中上官驚鴻神力一時復返,一是他的意念太強,當初古佛選飛天為佛界之主,只怕其中一個原因便是飛天的神力比滄念更強大,且飛天管治三界多年,一向無私秉公,身負萬世之德,德澤神力。二,恰恰是他即將歸位的徵兆。
此次戰爭,若非上官驚鴻介入……最後困上官驚灝兵將於無糧之境,群龍無首下,逼其投降,結束東陵內戰,則必成東陵西夏燕翔三國之戰,上官驚灝是在內政紊亂的情況下才肯與西夏等聯手,他與西夏王一樣,有版圖之念,若兵馬全握於手上,必對西夏出兵,而燕國君主本便有侵吞之心……三國混戰,死傷絕對是如今死傷數倍。
奪嫡之戰,以言和方式結束,是功德。
大殺戮之戒已過,最後一劫,反是恢復神識的飛天對若藍的欲望——色戒,和因此而生的第二次殺戮之戒。
三界不能沒有領袖,無論神佛還是魔,都有欲念,時日一久,必再有像滄念如今一樣的大亂,如今此亂既平,只要飛天能壓下欲念,上官驚鴻命數一結,便可歸位。
一切將歸於平靜。他與若藍有過回憶,若藍與半夏也有他們一生平淡幸福的生活,而不必因為和佛一起遭天劫,必定活不長久。這也是飛天下界前所企望的。
可是,事已至此,按飛天此時意念,只怕已再不願意如此!
但不管怎樣,看這一生局中人人世輾轉,此時,龍非離和小七終就這困擾三界的大事達成共識:一切隨緣。
他們苦了三生了,該是他們追隨自己心意的時候。別人認為對的未必對,別人認為好的也不一定好,只有自己的幸福才是真實的。半夏值得,若藍值得,飛天亦值得。
哪怕,古佛重生大怒,取代滄念親降下天譴,要了若藍的命。
想起琳琅代為轉告的龍非離和小七的話,又想起自己雖遵從龍非離的囑咐——飛天下界前的心思,呂宋輕輕一笑,得知翹楚有孕時,他贈她天界之藥,那藥可隱住胎息不易察覺,可讓上官驚鴻不知翹楚身孕,更少一些牽繫。但那卻亦是佛家寶藥,能救命。是以,翹楚雖被上官驚灝灌下打胎藥,孩子的性命仍是保住了。他雖不知後面會發生這些事,但敢說他便沒有私心麼,心底其實是希望這兩人的牽繫不斷,會有結果吧。
只是,此時,迎上新帝目光,他還是搖頭,「皇上,呂宋不知。」
上官驚鴻恢復飛天部份記憶,他雖知道自己曾封印天神村,卻不知道自己以強大神力封下連古佛亦無法破解封印的天神村,狐王法力不曾被古佛封印,可讓若藍重生。
但隱下若藍魂魄去處,是狐王的最後願望,他們還是要完成,因為是狐王送給若藍的新生。剩下的便看他們自己了。
新帝也不多話,眸光一斂,冷冷道:「你考慮清楚,五天之內,若你交不出我要的消息,我必誅天神村。」
呂宋一震,緩緩轉身離開。
上官驚驄心下亦冷冷一笑,五天,足夠他帶小蠻離去。
各人見其勢正忐忑,榮瑞皇帝重重一歎,他禪位後坐新帝旁觀聽。
莫存豐仍為內務府副管,按新帝所擬旨意任命新官,判叛將兵部尚書張仲謀斬刑——上官驚鴻度局勢艱難,必有判將,讓老鐵安排人手監視各人,後果發現這位尚書,索性將計就計,言調兵於朝歌山腹之口,鎖灝兵出入購糧,任其報信上官驚灝,令上官驚灝一急,迅速與西夏王等促成四方密談……
老鐵景平景清封御前行走,一品侍;兵部空缺由左兵補上;原吏刑二部官員不變,寧王監此三部;另三部官員雖於上官驚灝佔據朝歌以後為之所用,但鑒於局勢,從寬處理,仍留任上,夏王監之;夏海冰宗璞仍留任原職,六七十皇子亦原職留任;撤郎相職務,相國一職暫空,稍後進行考核,在舊官員或科舉新賢上擇人補任;賢王貶為庶人,仍食親王俸祿;郎將軍精忠衛國,封一等公;封秦冬凝為永睿公主,撤秦將軍之職,其兵暫由郎將軍掌之,念永睿公主之功,免其死罪,責其與諸子禁足於府,輕易不可踏出府邸一步,長女秋雨入庵為尼……功於戰者,各有金銀田地大賞。
其他官員酌情留任,前太子舊部全部革職嚴辦,由其他各皇子和官員暫時兼補之。
北地翹部既起叛心,撤翹振寧領主之職,貶為庶民,與其妻鳳清囚於朝歌,朝廷派官員暫管北地部落。再推新領主。
除對太子舊部嚴懲外,新帝新政仁明,一時,朝中各人大喜,方明為內務府總管,又繼續宣讀內旨。
言明莊妃一事實為誘敵之計,特詔還莊妃之譽,廢原皇后郎氏,念郎家之功,仍准其留於後宮殿與其他妃嬪一起侍奉太上皇,封寧王之母麗妃為貴太妃……
莊妃的事,諸如寧王等人卻是明白,莊妃與小皇子已被遣送回夏家,此詔,卻是新帝為夏王名聲而頒。
只是,不知為何,新帝卻沒有追封其母常妃後位,榮瑞聽罷旨意亦很是驚愕,他沉下臉來想說什麼,隨即想到什麼,終是忍住。
與常妃的事一樣,太子與芳菲這兩名昔日被榮瑞皇帝冠寵天下和六宮的下落亦撲簌迷離。
新帝又賜封郎妃為皇后,沈清苓為貴妃,林羽為貴妃——
眾人正為新貴妃林羽的身份而備感驚訝好奇時,卻見緩緩從藍毯上走進的女子竟是在昔日的太子妃,翹眉。
但方明宣召賜封的時候說的卻明明是新進宮的宮妃,林羽。
殿上所有人皆是驚震。
太子妃更改姓名一事,人人都知道為什麼,畢竟新帝總不能公然詔納哥哥的妻子為妃。
但即使他要這傾城色,大可暗下,而非這明面上,名字可以改,但天下悠悠之口——
這位少年新君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再說,聽說新帝極愛昔日側妃翹楚,翹眉和翹楚向來不和,即便是沈妃也與翹楚交惡,郎妃家有大功,封後是情有可說,但這兩位……
一時,殿上眾人大愕,便連宣旨的方明也是臉色複雜。跪在一旁的翹振寧夫婦又驚又喜。
新帝卻快步走下台階,將仍跪在地上的翹眉扶起來。
上官驚驄一聲冷笑,將半邊兵符擲到地上,冷冷道:「謝皇上錯愛,只是,驚驄能力所限,不足擔監管三部重任,另兵符交還,驚驄願攜家眷離開朝歌,從此一身自在。」
他也不等新帝應允,便一句「謝皇上成全」,楊長而去。
很多人不明白,為何上官驚鴻竟似要重用上官驚驄,畢竟風聞這位皇子昔日對翹妃極是戀慕。卻明白上官驚驄此時的不滿。
新帝卻也不惱怒,只是凝著翹眉,忽而輕輕笑了,翹眉心肝怦跳,她終於等到他了!
小蠻走到金鑾殿外樹叢的時候,看見上官驚驄臉色如霜快步走過,似乎正從殿內出來,她正想叫住他,卻又有些猶豫,上官驚驄不會喜歡在這裡看到她的。
從亢城回到朝歌已經半月餘了,她每每想起自己當時為什麼不怕死的撿起地上上官驚鴻跌落的髮帶遞給他。
她當時心裡都是悲傷,有一個聲音在叫喊著不要飛天死。
沒想到,上官驚鴻接過了髮帶,低聲說,對,我不能放棄,我要等她回來,將她要回來。
回到朝歌之後,她每天在夏王府裡將養身子,直到今天,上官驚驄上朝參加新帝即位大典。她想跟過來看看,上官驚驄說,他們明天便離開朝歌。
可上官驚驄似乎並不樂意。
她最後還是自己悄悄過了來……不知道為什麼。
她想,她看一眼,就走。
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