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
—來—
當然,朝歌地理亦有它的弊處。
它前部既有敵駐守,背腹又是遼闊連綿的山脈,在拿下鄴城之前,一旦糧草將盡,上官驚灝軍隊外出買糧極難。
往背後走,需攀繞重重山脈方可有路徑折返東陵南北方城郡,軍需大,又是至關重要之事,必須派出重軍達數萬,然而,這一來路途極遠,疲軍不說,更說不准上官驚鴻會否亦遠行軍,設伏於山峰出口之處。即便上官驚灝派探子探測山地出口處無敵軍影蹤,亦不會輕易派兵出去,慎防中計。
而若想從前方鄴城出,除非徹底滅掉上官驚鴻軍隊。
兩路皆不通。
然而,這弊端至於上官驚灝卻似乎無礙——據郎將軍當日從邊關撤走的兵士報,曾見幾乎同時撤走的秦軍士兵駕了無數糧車離開。秦將軍接太子報,似早便做好準備,除朝廷配備的軍糧外,暗中向邊關各城郡的糧商購足了糧食茛。
上官驚灝糧草充足,可維持一段時間,是以他似乎並不急於主動攻擊,這看起來竟有讓長途跋涉過來的兵士養精蓄銳之意,以期發動一次大規模殲滅之戰,一舉拿下鄴城。這樣,便可保兵力對付賢夏二王。
以致上官驚鴻這一方雖駐鄴城,可隨意後撤、向其他城郡購買糧食,卻反處於一種被動狀態。
而未幾,分據四處的四名男子都接到信報,西夏屯兵三十萬於西北邊境。
這消息讓所有人心頭都蒙上一層陰影。
皇帝於鄴城詔告天下,盼四子先釋前怨,以國為重,一致對敵。但這則告詔如石沉大海,四王並不回應,便是同在鄴城之內的上官驚鴻亦不說不問,皇帝希望促成的秘密會晤落空。人心自私,東陵浩浩大國,卻終於落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困險之境中去。
隨後,上官驚鴻密見鄴城官吏,環鄴城行走數趟,又仔細將東陵各郡地圖仔細研看了一宿,在幾次小規模攻城失敗後,竟下令大舉出兵攻城。
所有人都不贊成。
這種時候誰不急?誰也都知道上官驚鴻急,但急歸急,決計不能亂。亦誰都知道上官驚鴻智謀,但對於這次進攻,無不心驚。
拿不到兵力分佈的情報,進攻就好比一場賭博。
東曉城郭綿長,城門極多,根本不可能知道上官驚灝每一輪戰役怎麼安排各門守兵,哪處輕,哪處重。
只攻一個城門,對方可迅速從其它城門調出兵馬過去支援。
分散攻擊,以少數之兵攻擊有重兵防守之門,必折損兵將;遇多數之兵攻擊弱兵防守之門,亦不必驚喜,不管這城門的防衛相較其它城門有多薄弱,實際佈兵必定不少——兵馬數目上,上官驚灝較上官驚鴻有絕對優勢。再者,灝軍本便居高臨下,投石器,羽箭,一輪抵擋下來,其他重兵駐守的城門,裡間士兵已然殲敵,可趕來支援,到最後,仍是上官驚鴻失利。
但上官驚鴻彷彿發了狠,他研製了一些新武器,命工匠趕製出來。
這一仗,他對各個城門均衡用兵,七萬大軍分用到七處城門上,只在一個他於地圖上標識為「角」的城門下了重兵,揮軍八萬攻打。
十五萬大軍盡數而出。他親領兵將,對角門發動最凌厲的攻擊,似乎試圖以分散又集中的方法去破這個城門。
角門幾乎被攻破。
可惜,終沒有成功。
上官驚灝親率十五萬軍兵在這個城門上迎戰,後來殺得性起,更第一次大開城門殺敵。
似乎,這角門也是他極為看重的城門。
這一役鴻軍傷亡慘烈,灝軍死傷達七八千,上官驚鴻卻折損了幾近五萬的兵馬。
上官驚鴻大敗,五萬兵士命喪其手。
硝煙瀰漫在雙城之間,屍體的血腥味道盈滿整個天空和大地。
夜鴉厲叫,到處充斥著死亡的蒼涼氣息。
……
夜,鴻軍將帥軍帳。
帳中,各人臉色凝重,終於,皇帝沉聲道:「老八,你不可再任意妄為,你若信不過朕,兵權暫交給你五哥,讓你五哥督戰。」
眾人聞言,相互一眼,郎將軍率先跪下,一記長笑充滿悲意,卻緩緩道:「陛下,願為睿王鞍馬,無論生死。」
睿王府眾人更是二話不說,刷刷跪下,宗璞和寧王相視一笑,亦跪下道:「同郎將軍言。」
眾皇子和幾名尚書面面相覷,皇帝卻是一僵,良久,方苦笑道:「好,好,即便明日便戰敗,有這些忠心之人,驚鴻,你亦不枉此生了。」
「你有的,朕不曾有過。」
也許,有過,只是已經失去了。
他搖頭笑著看了看夏海冰和左兵,前者苦笑,後者眼瞼微低,看不清神色,卻謙謹一躬。
冬凝怔怔看著上官驚鴻,從在翹楚身上拿到常妃的秘密那天開始,上官驚鴻的話越來越少,兩眉之間的皺褶卻越來越深。
他的眼睛,安靜淡然得像塊玉。
這時,他仍是一言不發,靜靜看著前方隨風輕揚的營帳。
他心裡的傷已經好了嗎,因為重心全數落到這天下上面,所以才會如此瘋狂。
這樣也好。
至少不必那麼絕望,戰死總比絕望而死要好。
死去的女人怎麼比得上這天下。
何況,他還有一直支持他的郎妃,有最初的摯愛清苓。
看著郎霖鈴和沈清苓凝站在下首,以妻子以情人的眼神看著上官驚鴻,冬凝心下輕笑,悲哀笑開。
帳內陷入一片衰敗蕭條的氣氛之中,帳外突有腳步聲急至,有兵在外顫聲報道:「出大事了,請睿王快出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