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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楚本就估計上官驚鴻必會派人跟著她,考慮到他暫沒了記憶,也忘了夏王和她之間的事,不至於從莊妃身上想到夏王那裡去,不會多派人或許派最厲害諸如老鐵之流的跟著,才敢順勢出來。
否則,若他派的是老鐵,那便不是她說甩開就能甩開。
實際上,美人也只是感覺到背後似有一到兩人在吊著她們,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人跟蹤,是她作了肯定的揣測,一走進大街,便即領兩個丫頭拐進了綢緞莊。
綢緞莊人很多,又有成衣。
渴在裡間佯裝試衣的時候,給了一個姑娘一些銀兩,讓她穿上自己的衣裙,替她梳了和自己相似的的髮式。待四大和美人攜那姑娘離開一段時間,她又買了身普通書生裝相的男裝,在眉眼上化了些妝,畫得與平常稍有不同,才從裡面出來。
她到底是上官驚鴻的女人,眼線不敢輕易進內窺探她換衣。
這時,她剛輕吁了口氣,酒樓門口一個僮兒已經慇勤地過來領她進去。
接上官驚驄……
本已拿定主意不再見他,只可惜,相交不深,卻知之不薄,她知他言出必行,他賭她不忍,她不能讓他誤了朝事,皇帝勤政,必定詬責。
進得去,只見一樓裡數十席桌,幾已滿座無虛,茶煙蒸煨,清幽雅聞,混著食物滋香,一派怡人,人聲鼎沸,端的是熱鬧非凡。
門僮笑問,「公子找人還是用膳?若是找人,公子且看看是哪桌,小的帶你過去。」
翹楚有絲失笑,想這些僮兒每天送客迎來,看人自有些眼色,但還是先敬了羅衣去。雖是笑面相迎,並不怠慢,但話裡早將她分了等次。
剛在綢緞莊裡就打探過,這玄湘酒樓樓高七層,不說後三是客棧,這一到四層的館子,一樓是最普通的座席,環境和食物選材雖較其他食肆高了檔次,但卻萬比不得二至四層。
愈往高走,環境和食物愈好,人也愈少,當然,價格也愈是不菲。
到得四樓,聽說就只有幾個雅間了。
松風雅間,夏王在四樓吧?
她往樓階看去,正想讓僮兒帶她上四樓,目光突地落到站在的樓階旁四處張望的一名小廝身上,那小廝腰前繫著一枚繡花荷包。
她一凜,不禁一笑,上官驚驄真是仔細,還派了小廝接應。
他知道她出來不便,可能會改了妝容,小廝認不得她,他卻給了小廝荷包,好讓她便於相認。那是她送給的荷包,帶著北地色彩的花繡,民坊的玩意,她怎麼會認不出。
那小廝也是個機靈的人,看她注視著自己,又驚又喜,正想問,她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出聲,上官驚驄早已考慮過了罷,到僻靜之處去,她出入不便,也怕她會避嫌。
但這個地方人多雖好,但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也最危險。
她朝門僮擺擺手,正想走過去,突然一道男音在背後響起,「這位公子,我家公子爺和小姐請你過去喝杯水酒。」
翹楚微微一驚,這說話的是誰?她在朝歌認識的人不多,且現在又改成男裝,戴了面紗。即便是相識的人,也未必輕易就能將她認出來。
只是,他素來謹慎,生怕突出什麼周折妨礙到夏王,朝那小廝使了個眼色,自己迅速回身。
前面站著一名隨侍打扮,形容卻甚是霸氣的男子,那男子兩顴極高,目光很是銳利。
她不認識這個人!
他的主子又是誰?
隨高顴男子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一張桌上,坐了五個人,三男兩女,其中,一個男子和那兩個女子都甚是年輕,衣飾華麗。單從衣配來看,就可知這幾個人必定出自大富或大貴之家。
那錦衣男子頜下微鬚,長相英俊,只是,五官微厲,有絲粗獷之息。那兩名女子,年歲稍長那位眉眼溫瑩,容貌嫻秀,宛似一個溫婉的閨秀小姐,但她嘴上微翹,卻又分明有抹睿色,另一名少女兩頰紅醺,美目如兮,波光流轉之間,竟有桃李之嬌,攝人心魂,活脫脫便是個美人。
同桌另外兩名男子卻都上了年歲,一肅穆端莊,一威厲嚴勢。
此外,每人背後都各站了一男一女兩名侍從。這架勢——翹楚更篤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幾個人的身份必定不凡。
倒不知是來自朝中哪個官宦之家,還是上官驚鴻的哪一門親戚?
她越發疑慮,依著這樣的氣派,怎麼不到樓上去,反閒坐在一樓?
此刻,兩名老者在互相對酌,那三名年輕男女卻是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
但是,那目光並非善意的。
看獵物就是那種眼光。
她並不認識他們,倒是哪裡招惹了這些人?
她吸了口氣,讓自己沉住氣,隨那高顴男子走過去,那年輕的少女咯咯笑道:「彩寧姑姑,果然,聽你說的沒錯,還是坐在這裡的好,朝歌有趣的人真個不少,這男子出門也興戴著面紗。」
那被喚作彩寧姑姑的年長女子一笑,掃了翹楚一眼,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啖了一口,嘴邊笑意愈濃,「如何,你們兩個拿定主意了嗎?」
這女子雖被少女護喚作姑姑,年歲卻不比少女長多少,那少女看去十八九歲,她也不過大著二三歲罷了。
這時,錦衣男子眸光一動,笑道:「也罷,我賭這少年甚至是個女子,你們看『他』那身段,那雙眼睛又大又美,這面紗下必定是一副好容貌,銀屏,你怎麼說?」
少女一聲輕笑,她便是銀屏。她瞇眸盯了翹楚半晌,方緩緩道:「既戴面紗,這容貌不是絕美便是絕醜!我就賭她是一個……醜八怪,豬嘍。」
翹楚微微一震,心裡苦笑,倒是終於明白這幾名男女在玩什麼把戲了,一眼看去,那少女宛似純美無邪,現在看來,語鋒犀利,一點也不簡單。
這三人,並不似一般紈褲子弟,沒想到竟會想出了這樣一個頑子。
而很不幸,自己便是那炮灰。
他們要摘她面紗,賭她的容貌!
炮灰也就罷了,倒是看她身上衣衫材質普通,思她是一名普通百姓,便任意欺侮,說話竟也毫不遮掩。萬惡的封建社會。
她怎麼可能束手就範,正尋思著走開,那高顴男子緊緊盯著她,「公子,請。」
她沒有動,揚眉看向前方不遠的桌子,朗聲道:「謝謝公子和小姐們的賜酒美意,小的心領了,諸位,請吧。」
那三人相視一笑,看她似乎毫不慍怒,也俱都微微一怔,錦衣男子在空中合掌一擊,高顴男子會意,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淡淡道:「公子,賞面過去喝杯酒,這些銀票就是你的。」
翹楚瞟了瞟高顴男子手上的銀票,面上一張是一百兩的銀碼,這一疊下來,不下千金。只是,她好歹是睿王的側妃,還不缺這點零花,遂也沒動,靜立在原地,淡淡回看回去。
也便是這頃刻間,本來嘈雜的酒樓安靜泰半,似乎都知道這邊起了些熱鬧,紛紛看過來。
翹楚腹誹自己的運氣,每次都能業著當焦點。可惜……就沒有哪一次是好的。
正想著,突地一驚,在那些看熱鬧的人群裡,她似乎看到兩桌熟悉的臉孔。
她捺著心驚,悄量過去,心裡一涼,哭笑不得,這都能撞上熟人。
而且是兩桌。
一是太子,沈清苓,曹昭南和王莽。
二是寧王等人。
最危險的地方果然還是最危險。
那三個極品位於一樓中央靠前的位置,太子和寧王那兩桌就在這桌的斜斜45度角。
兩兄弟各自的桌子中間只隔了一桌,想必兩桌人已照過面了。
這時,倒是難得兄弟齊心的各自含笑一起看她的熱鬧。倒不知二人和這三個極品認不認識。
幸好,她這個模樣,若不解下面紗,估摸不易認出來。
她倒慢慢鎮靜下來。震撼過頭,也不得不鎮定了。
現在要麼趕緊上樓,要麼立即離開。
萬一夏王下來找她反而麻煩。
想到這裡,她背脊微微打了個激靈,驀然想起什麼,眼梢一掠,果然,那小廝不見了。
他若是去找夏王——
她不敢再留,立刻轉身便走
背後一聲嬌笑,「都說先禮後兵,咱們這請也請過了,常言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公子不賞臉,也莫怪我們無禮了。」
翹楚也頓時怒了,聽聲音,是那彩寧,這理屈成這樣,哪有她一分餘地!
看來她是不能就這樣全身而退了。
她心念一動,立刻計上心來,背後一陣勁風猛地掃來,她知道是高顴男子來抓她,她沒有反抗,任他擒下,帶到三人面前。
她歎了口氣,這樓面上數百人還真是視若無睹,沒一個人出來說句話。
太子,她是不指望了,寧王那邊也……
人,已被領到那三個年輕男女面前。
錦衣男子摸著鼻子,輕輕笑道:「公子,過講節氣不是一件好事,還是我該稱呼你姑娘?」
銀屏臉上一派似笑非笑,「哥,莫非你還看上了人家?」
看上?翹楚冷笑,這男子的笑都是假的,可惜他不如上官驚鴻會裝,眼裡,淨是一派陰沉。
銀屏也是知道自己兄長的,知道他看不上這等民間女子,她幾人身份高貴,哥哥淳豐手裡美女一捧,除非這女子有幾分姿色,那還是能供哥哥玩一玩。她也不與他頑笑,正容道:「輸者要為贏家辦一件事,姑姑作證。」
她說著瞥向高顴男子,令道:「來,將她的面紗給我揭開。」
剛才還不時有人看好熱鬧,高談低論著,這時,她話音一落,酒樓裡頓時全數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人人緊張,連著那三個年輕男女,目光都落到翹楚臉上。
倒不為這賭誰輸誰贏,而在於被這幾個人也勾起了心癮,想知道,這個少年是不是女子,最重要是,到底美還是醜?
高顴男子的手即將觸上面紗,卻突聽得那藍衣少年微微沉聲道:「慢著!」
寧王桌。
秦冬凝臉上一熱,隨即使勁掙脫宗璞握住她的手,「你做什麼?放手!那幾個人分明就是那伙西夏蠻子,難道我們便這樣任由我們東陵的人被他們欺負嗎?」
宗璞一聲低哼,隨即緩緩道:「我看倒不然,那少年看去一派沉著冷靜,不似是市井小民。五爺還沒出聲呢,你這小丫頭焦急什麼?」
秦冬凝一愣,卻見寧王也安撫地拍拍和她同急的佩蘭的手背,突然嘴角噙笑,舉起酒盞,朝一個方向遙舉祝酒。
秦冬凝朝那方向看去,寧王與之舉祝的人卻是太子。
前方,太子正微微笑著舉起酒盞向寧王示範意,隨即又興致勃勃瞇眸往中間桌席的藍衣少念看去。
他旁邊的沈清苓目光閃爍,間或看向場中少年,更多的是,淡淡盯住門口的方向。
秦冬凝心裡微微一緊,睿王也快到了罷?
她正有些出神,突聽得寧王,宗璞和佩蘭三人同時低喝:「小,快看!」
她一凜,知西夏皇子公主那邊必定又出了新情況,忙收斂心神看過去。
「你說什麼?」
聽罷翹楚所說,淳豐,彩寧和銀屏三人都有些驚訝,倒不意這少年會開出這樣的條件。
彩寧微微沉吟著,淳豐盯著翹楚,眼眸浮上一層興味,隨即看向高顴男子,命道:「先放開她。」
那高顴男子一手按在翹楚肩上,另一手距離她的面紗不過寸離。
聞言,立即撤了手。
這時,彩寧眸光一深,揚眉一笑,緩緩道:「也罷,便按你開出的條件,你便篤定你如此博學?我們淳豐爺兒可是博聞深識,豈會怕了你一個丫頭不成?」
翹楚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酒樓裡,頓時又掀開另一輪驚訝和緊張。原來,方才情急之下,翹楚說,慢著,這面紗我可以自己摘下,不必爺兒小姐們甚至你們的僕人動手。倒是不知,三位是希望小的心甘情願自己摘下還是你們向強盜一般相逼於小人?」
她此言一出,那兩名一直在啖茶不語的宛若家臣一般的老者立怒,銀屏已經拍桌而起,冷笑道:「強盜?有膽你再說一句!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倒是淳豐收住笑意,來了興致,緊盯著翹楚道:「說,怎樣才肯自己摘下面紗?即管開出你的條件!」
翹楚一笑,一字一頓道:「小的不才,出一題與爺,小的與爺同時給出答案,若爺能解出的與小的答案一樣,或者在場的人認為,爺的答案更深小的一籌,那末,我立刻二話不說,摘下這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