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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東陵,她曾無數次揣測過秦歌的真正身份,總感覺他的模樣是秦歌,卻又有哪裡不像秦歌。
但這無礙她想和秦歌在一起的決心。
沈家小姐清苓本和皇帝最愛的女人芳菲住在宮外,她過來不久便業著芳菲的生日,她最初看到是皇帝攜帶出宮給芳菲慶生的上官驚灝。
她以為秦歌說錯了,上官驚灝那般模樣,活脫脫便是秦歌幼年,他才是秦歌的前世,直到後來她提出進宮一看,在宮裡看到上官驚鴻,她才知道確實有上官驚鴻這個人。
渴但較之上官驚灝,上官驚鴻的模樣反而沒那麼像秦歌。
而秦歌一直沒有找過她,她問不了他,她的疑惑只能自己想辦法。
上官驚灝的文才武功似乎都比上官驚鴻高。
接秦歌是最優秀的人,上官驚灝身上也有著秦歌的掠奪性,所以,必定上官驚灝才是秦歌。
她和上官驚灝好,並不屑於和上官驚鴻玩。
又直到那一天,一直遜色於上官驚灝的上官驚鴻在射箭比賽裡和上官驚灝戰成平手,她微微吃驚之餘,事後上官驚鴻來找她,說,苓,今兒個父皇誇我箭術,他從來沒誇過我,這是他第一次誇我,我終於爭了口氣,希望他以後也會待我母妃好,謝謝你陪我練箭。
他邀她到常妃的宮殿裡去做客,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她沒拒絕他,但越發驚訝的是,她明明從來沒陪他練習過射箭。
她心智上雖較他大許多,但那一次,和他處得卻甚是愉悅,皇帝經過,還略帶疑慮地看了二人一眼。
後來,她還是再次疏遠了他。
因為,她知道皇帝心裡的天平更傾向於哪個兒子,因為上官驚灝才是秦歌,因為上官驚灝不會高興。
後直到常妃新薨,有一晚,再次在她身上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
她在床上正準備睡,恍惚中卻只覺身體被一股大力猛地擊中,她整個被推了出來……當她漂浮在空中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靈魂被另一抹靈魂從沈清苓的身體裡給推了出來。
驚魂失措之間,她看到「沈清苓」從床上爬起來,「沈清苓」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將她給推了出來,穿上繡鞋,便急急忙忙摸黑奔出了太子的宮殿。守門禁軍急問「她」去哪裡,「沈清苓」只說「莫跟著我,否則,我必告訴太子嚴懲你等。」
禁軍不敢跟,她驚駭著,卻跟在「沈清苓」背後。
「沈清苓」進了常妃宮殿。
彼時,宮殿已封,空無一人,連守門人也不放置一個,不知道皇帝心裡是怎麼想的。
「她」是從後院的一個破洞鑽進去的,「她」似乎甚是熟悉這裡,竟知道這裡有這麼一處。
裡面有哭聲傳來。
這哭聲在烏天黑火的半夜裡傳來,讓人毛骨悚然,她反在門口徘徊了很久,才也從那個破洞進了去。
進去之後,那情景讓她吃了一驚。
宮殿後院,屋門落了深鎖,封了封條,進不得去。
院裡,有口井。
水井旁,有兩個人。
確切來說,是兩個孩子。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一個是「沈清苓」,一個卻是上官驚鴻。
「苓,我母妃死了,鐵叔在宮外,方叔,景平他們又被分配了去做雜役的活兒,我父皇將我自己一個人放在莊妃這裡,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恨我母妃,他要我孤獨害怕。如果沒有你,他成功了。」
「嗯,上官驚鴻,是……我,我又來了,有些事情說出來必定會嚇到你的,我還是不說罷。真不可思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過來了,似乎知道你出了事,心裡很難過,剛才亂走一通,居然也能找著你,好像就是知道你在這裡似的,唉,你怎麼又出事了呢?」
上官驚鴻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她」,他眼眸血紅,淚痕猶在,眼角眉梢莫不帶著一股黑暗深淵般的仇恨。
「她」也抱緊他,鎖著眉頭想了很久,才放輕聲音說,「金絲籠裡的小鳥,雖有暖衾美食,但籠子會折了它的翅。鳥飛得有天空,上官驚鴻,這名字真美。你既叫驚鴻,就要有鴻鵠的志氣,天空才是鴻鵠的舞台,不要讓仇恨埋葬了你的智慧和理智。親愛的,你要想辦法出宮,建立你的府邸,只有在外面你才能不受束縛施展開來,才能找到你的同類,你的翅膀才能最終堅硬起來。堅強一點,你的母妃在天上看著你怎樣站起來呢。」
上官驚鴻聞言一震,鬆開了她,忽地站了起來,紅著眼睛,捏著小拳看著「她」。
「我會陪著你,雖然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走……」『她』卻輕輕笑著,「直到我不能陪你為止吧。」
「莫走。」上官驚鴻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苓,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小屁孩,你知道永遠的意思嗎?」「沈清苓」仍是淡淡笑,說得一句,卻沒再說什麼
「我會一直等,等你答應我為止。」上官驚鴻深深盯著她看了半晌,頓了頓,又啞聲道,苓,你既將我當作朋友,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會畫皮,是我母妃教我的。」
他說著從井裡打了桶水上來,仔細洗了臉。
他們看不到她的靈魂,她怔怔站他們面前,渾身震顫的死死看著上官驚鴻的臉。
洗淨鉛華的男孩的臉,和上官驚灝一模一樣!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自己錯了,上官驚鴻才是秦歌。
她不知道,在「沈清苓」懷裡的靈魂到底是一個什麼人,但給她的感覺是一個女孩,但「她」必定不是原來的沈清苓,據說原來的沈清苓也只和上官驚灝親近。
她的口吻和語氣給她的感覺,「她」必定不是孩子了,也許沒有她大,但肯定有十六七歲,雖還略有些青澀,但「她」極為聰明。
「她」說,會嚇到上官驚鴻的事情,一定是「她」進了沈清苓身體的事情,『她』從不說『她』的事情。
沈清苓的身體被「她」佔據了好些天,她一直跟著「她」,「她」每晚都會到常妃的宮殿去,她是謹慎的,沒再像第一晚那般從正門出東宮,而是設法悄悄從後門出去。
每每『她』去到,上官驚鴻必定已早早候在那裡。
他們計劃怎麼讓上官驚鴻出宮,「她」給他講很多帝王宮廷的故事,有些聽著竟極像中國的歷史,但「她」給故事裡的人都按了新名,她雖懷疑「她」可能是來自中國的靈魂,卻不敢肯定。
「她」有時會親暱地抱抱上官驚鴻,他卻不願意,非要自己抱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她」便咯咯地笑,明明身處冷宮,他們似乎也很幸福……他認真聽「她」的故事。
君王權略,很多時候,「她」有意問他的想法,他會仔細思考才說出自己的意見,他漸漸被開啟的天聰,有時,那成熟的審度,連她這個念史的人,也大吃一驚,「她」也是歎息著說,上官驚鴻,我只能當那個講的人,我不會用,你懂得怎麼用,怎麼一舉反三,你是大君王之才,日後必定不凡的。
上官驚鴻開始是欣喜的,後來,只是淡淡的笑。
這個男孩一天一天出落得越發不像一個八歲的孩子。
她既無法奪回沈清苓的身體,開始還會焦急,發脾氣,但一天一天下來,性情也開始變得收斂,不再急躁。
急不來的事,再急也是無法。
直到一晚,「沈清苓」剛爬下床,秦歌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半空,他似乎和另一個人在說著話,挾著大怒氣,「燃燈是鐵面佛,多以大局為重,不偏私,本來,茯苓轉生該進入沈清苓的身體,那青萍卻最護飛天,將茯苓和另一個時空叫做林思微的女子的靈魂交換了身體,為的是不想讓飛天再遇茯苓愛上茯苓,好讓飛天應劫圓滿回天界。我們將茯苓送回來,放回原來的身體裡,這是哪裡來的靈魂,魂裡竟有大佛法加持護蔭,不必靠逆光札之力就能穿越時空,我們一不留意,竟霸住了沈清苓的身體,我三人一起發力,讓這抹魂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讓茯苓再回沈清苓的身體,不能讓雀再佔鳩巢了!」
那晚,她只聽到『她』低叫一聲,便淹沒了聲息。
她重回沈清苓的身體,取締了『她』。在這段歲月裡,她也漸漸變了。
皇宮,最容易更改一個人的性情,何況,她後來不顧上官驚鴻的反對,進了太子府當眼線。與狼為伴,一點也差池不得。
她知道,在上官驚鴻的成長歲月裡,『她』是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是老師,是朋友,也是他的女人。他在他八歲的時候已經認定了。
但她有著『她』的記憶,因為是她親看親聽的,『她』也是她!
而且後來,她也一直陪著他!
慢慢的,她愛他甚至比秦歌更多,如今,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一瞬,淚水止不住就流了滿頰。
此時,他冷冷盯著她,眼含深寒冽的怒氣,讓她走,便像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似的。
沈清苓想,不,她不怪他,她不應該怪他,是翹楚蠱惑了他!
於他處於危時,讓他有了愛戀的錯覺!
若是『她』回來,還有一點資格來和她叫囂或是爭奪,翹楚你怎麼能夠,怎麼敢!
……
還是剛才,翹楚對自己說,她也可以有喜怒哀樂,遇到最難過的時候,也可以不去控制感情地去發洩一下,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可這時看到沈清苓的模樣,看到步近沈清苓眼睛卻帶著強烈的責備看向她的宗璞,寧王等人迅速走上來,神色也是欲說還止、一片複雜的時候,她眼裡一濕,腦裡一片空白。
就像十七歲那年曾遇到車禍時一樣。
那時,她昏迷了一段時間,醒來的時候,聽醫院裡的人,除了過來繳費,延請了一個看護以外,父母就沒有再來過。
她做了兩個夢,第一個,夢到古代的宮牆,夢到很多穿著華貴的人,夢到有人擲了副弓和一把珍珠在地上。
第二個,似乎還是在宮裡。
夢到冷宮裡的哭聲,夢到一隻被困在金色籠子裡使勁拍打著翅膀的囚鳥,夢到和誰深深依偎相擁過。
但夢裡的具體內容,她卻記不下來。
彷彿曾被人在身上狠狠擊打了一把,將所有的片斷都打碎了。
夢裡的記憶是空白的,就像生活裡的記憶也是空白的。
但最起碼,那些冰冷的歷史似乎曾經活過,給過她溫暖。
本就喜歡古史,於是,後來行走在時間的廢墟中,和死去的人打交道,直到遇見秦歌。
其實,那些才是她本來的生活,哪怕再寂寞。
怎麼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她是上官驚鴻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親口點的她。
怎麼在人們眼裡,卻是她破壞了他和沈清苓的愛情。
她苦笑,如果,不曾再在天神村的時候再愛上他,該有多好。
那麼,這時已經放開,不必因為那份深刻的擔心而決定多留幾天。
並且,貪心地想要點和他之間的回憶。
也許真的貪心了。
……
「方叔。」
終於,她喚過方明,「煩勞扶一扶我。」
方明將宮燈往地上一放,將她攙扶起來。
她慢慢走到上官驚鴻身旁,上官驚鴻本狠殘凌厲地盯著沈清苓,此時看到她過來,立刻便要伸手來抱她,翹楚搖搖頭,低聲道:「還記得我在天神村給你講過的人嗎,沈小姐……她就是你最愛的女人……我先回去了,你且和五爺他們一聚,我的腳傷,請碧水姑娘過來理一理就行。」
她說罷,朝所有人和輕輕一頷首,便即轉了身……明天就離去吧,再去一趟天神村,請呂宋過來,幫他恢復記憶,他好了,她也不再回來了。
「翹楚。」
上官驚鴻似乎一驚,他眉峰一厲,衣袖一甩,已將方明揮跌落地,翹楚一怔,她腳下一疼,將往地上跌去,上官驚鴻已一把將她橫抱起來,他穩穩托著她,眸光一轉,直接朝寧王道:「五哥,你們先行回去罷,後天朝堂,我會向父皇請兵符,我要北征!驚鴻現在失了記憶,對朝堂的事還不瞭解,翹楚知道的畢竟也有限,明晚請五哥再過府一趟,和我詳細一說。」
他說著又看向宗璞,「宗璞,明晚你也過來。」
寧王和宗璞互視一眼,看他臉色沉峻,他雖是喪失記憶,但那股決斷之勢絲毫不減,且他黑眸如漆,堅定無匹,兩人雖對北征一事還有些保留意見,擔憂他現時離去,給太子有可乘之機,但還是不敢怠慢,隨即應了。
上官驚鴻方緩緩再盯向沈清苓,沈清苓含淚,雙眸猶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氣的渾身發抖,一手指著他,顫聲道:「上官驚鴻,北征?你為翹楚而去攻打與她母親氏族為敵的部落?」
「是,那是我對她的承諾。」上官驚鴻利落地一頷首,眸光深彌卻冷冽無情,「你我之間,便當是我負你,和翹楚無關,你莫要再出言傷她,若再為之,我必不客氣!我不知道那弓和珠有什麼故事,讓我心對你有故人難捨之感,日後,你有任何地方需要我睿王府之助,只要不礙翹楚利益,我必助你,若你有險,即使要我性命,我也無二話。但我知,魚與熊掌,只能擇一,我只要翹楚。還有,記憶,我不需要恢復!我只要翹楚,我只要她!」
四下一片死寂,每人臉上都是一片駭色,就像在剛聽到她說他失憶的時候一般。翹楚心頭一震,她顫抖著看向上官驚鴻,後者卻星眸微瞇,緊盯著沈清苓,又緩緩環過花園裡每一個人。
除了沈清苓,他還在向他所有的擁護者宣告,他的態度,她在他心裡的地位!
和翹楚一樣,沈清苓明白,上官驚鴻的用意,她心口大痛,咬緊牙,力持著身子穩定,卻終究睜大眼睛頹然跌滑到地上。
翹楚猶自震顫著,卻被一道深沉炙烈的目光緊緊絞住,她才張口說了個「不」字,只聽得上官驚鴻也聲息沉沉道:「沒有不。」
翹楚一驚,身子已被他微微往上一托,大步向前方的黑暗走去。她心裡儘是顫抖,她害怕今晚!
橋閣、花木側處,廊道上高懸的燈籠透過薄紗析出光影,昏暗的燈火映向莫大的園子。
人行花木、橋道,園道中,走過一處又一處。
離了距離,聲音似乎還雜雜的在背後傳來,不知是誰在呼喊,不知是誰在哭泣。
翹楚想和抱著自己的男人說句什麼,心口卻突突跳著,話似乎已到口中,卻似乎根本就無話,耳朵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上官驚鴻的強烈卻沉穩的心跳聲音。
還有,跟在二人背後,方明三人似怕驚動了上官驚鴻而致他不悅、一直在懾著、不敢稍加張揚腳步聲。
老鐵在送客,其他人跟著上官驚鴻和她。
直至回到臥室,翹楚被放置在床上,景平和景清去點豎立在房中四角的高腳紗燈,方明將飯桌上一隻箱子遞給上官驚鴻。
翹楚撫住仍在亂跳的心口,驚疑著,倒是一句似乎無關要緊終於出了口,「你的藥箱怎麼在我這邊?」
上官驚鴻半蹲在地上,並不答話,逕自將她的腳放到自己膝上,翹楚不安地等著他回答,卻見雙手突然用力一捏一擰,腳踝一疼,她大叫一聲,上官驚鴻卻頭也不抬,從箱子一扯白練,纏上她的腳足,「好,駁好了。因為我以後就宿在這裡,是以藥箱適才就拿過來了,只是你心裡想著怎樣將我塞給我的正室,怎樣將我推回給我最愛的女人,所以沒注意到罷了。」
翹楚半晌說不出話來,突又聽得上官驚鴻雙手一擊,她還沒會意過來,房裡所有人都快步步出房間,在門被方明帶上瞬間,本在她足踝處的大手往她臀上一托,她往背後的褥子跌去,眼梢只看到床帳金鉤被一片白色衣袖一揮,震顫顫的鬆了掛鉤住的紗帳,她身子隨即一重,被一副昂藏的身軀狠狠壓倒在褥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