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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愛很殤》第18章
18堅強的人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

  原來,錯得這樣離譜。

  裴劭對自己說:你個白癡!然後在搜索欄鍵入「追女生的方法」幾字。

  點開搜索結果……

  家裡除了他,沒有第二人,連空氣都顯得冷清空曠。房間裡開了暖氣,他穿T恤和家居褲,坐在電腦前,熬通宵,卻不是為了玩遊戲。

  外面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

  他猛地關掉顯示器。

  看著屏幕上反射出的那張臉,他笑了笑,心裡說,你果然是個白癡!

  對著電腦奮戰幾個小時,他除了眼睛酸澀,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啟發。什麼欲擒故縱型,油嘴滑舌型,孤高冷傲型,怎麼看怎麼像在誤人子弟。

  理智告訴他,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洗了澡,神清氣爽地回學校。

  機車騎到學校附近的花市,他停下。送花給女生,應該沒錯吧!

  店主熱情介紹了一大通,他卻越聽越糊塗。

  玫瑰代表愛,鬱金香,勿忘我,蝴蝶蘭,風鈴草,桔梗,也都代表愛。這麼多「愛」,到底要買哪個?

  最後,還是買了玫瑰。儘管,送玫瑰,確實土了點。

  11朵,用花紙包好,他捧著它們到了醫學院的女生寢室樓下。

  此時,7點未到。昨夜又下了大雪,觸目所及,儘是銀裝素裹的世界。已經有女孩子從樓裡出來,其中不乏交情不錯的那些個鶯鶯燕燕。見到他,都淺笑妍妍地上前打招呼,順便問問,滿臉好奇,隱含緊張,「這玫瑰是怎麼回事呀?」

  他但笑不語。卻發現自己這麼堂而皇之站在主樓道口,確實是囂張了點,於是踱到角落,掏出手機,撥允洛寢室的電話。

  沒響幾聲就有人來接。

  「她不在。」

  「我也不清楚。她半夜接了個電話,匆匆忙忙就走了。」

  「要不要我給你留口信?」

  ……

  ……

  允洛怔怔地看著手術室外亮著的燈。「正在搶救」四個字,是恐怖的紅色。

  時間像是已經靜止,她聽不見其他聲音,看不到其他東西,只有自己的呼吸,一聲一聲,在胸腔裡緩慢迴響。

  似乎是要代替另一個人,拚命汲取氧氣。

  她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這一隅,不被打擾。

  ……

  ……

  此時的天空籠罩著陰霾的顏色。這顯然不會是美好的一天的開始。

  寇兒睜著眼到天亮。

  她只是有點擦傷,無大礙,卻被媽媽硬壓著留院觀察。不知該不該慶幸,住院其間,她見到媽媽的次數,比這半年累加的還要多。

  普通病房竟比她那個家還要溫暖。因為這裡有人陪伴。

  那晚的一幕幕,一直盤旋在她腦海中,夢魘般,始終揮散不去。她明明身在其中,可莫名的,卻又像在看電影一般,沒有一點真實感。

  她見過的允聖熙,是英俊的,冷漠的……高傲又美好,她在他眼睛裡,看得到淨土。

  卻絕不是這樣,被人摁在地上,渾身鮮血淋漓,痛苦的縮成一團,可還要承受雨點般落下的拳腳。

  在那之前呢,在他被打趴下之前,他說了什麼?

  是這句吧?「別碰那女的……」

  說的時候,柔柔地看她。他從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這樣脆弱,這樣淒涼,讓她恐懼的心臟突然就生出一絲奇異的暢快感。

  以前,她會想,這樣的男孩,心裡除了自己,還會有誰?可原來,他心裡有她的,對不對?對不對?

  她問自己。

  沒有答案。

  ……

  ……

  聖熙掄住對方肩背,抓著他腦袋就往牆上撞。

  頭骨暢快地裂響。

  聲音響起的同時,另一人在背後偷襲,聖熙回身,鐵棍的金屬光澤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他倒下,下一秒就被人抓住頭髮。

  肩膀被人用膝蓋壓住,額頭重重地撞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再次被迫抬起臉來的時候,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

  聖熙覺得冷,全身都在疼。

  別睡……

  聖熙……別睡……

  一直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回想。他聽話,不睡,即使鼓脹的黑暗在一點一點吞噬理智。他靠著疼痛,維持頭腦的最後一點清明。

  然而,最後他還是敗下陣來。血從額頭上潺潺流下,流到眼睛裡,模糊了視線,眼皮越來越重。他再無力抗爭……

  「聖熙……」

  「聖熙……別睡……」

  真的有人……

  在呼喚他。

  允聖熙覺得身體像是飄浮在半空中。

  隱約的失重感。

  眼皮沉重,只是要撐開它們,便用盡了全部力氣。

  視線朦朧,有人在喊他,聲音明明很近,卻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失重感消失的同時,眼睛恢復焦距,他的目光,定格在白色的天花板上。

  周圍,是濃厚的消毒水的氣味。他皺了皺鼻子。打量一下周圍,才發現病房裡還有一個人。

  她在插花,背影織瘦。

  「……姐……」

  他輕聲喚她。

  她背影一震,爾後,回過頭來。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醫生說你這幾天就會醒。」寇兒放下花,走過來,「很準時嘛!」

  他不理她。

  她坐到病床邊,伸手摸他臉。尖細的下顎,高挺的鼻樑。他躲,躲不掉。現在她力氣比他大。

  「手拿開。」

  他說,聲音虛弱,沒有恫嚇力。她當作沒聽見。

  第一次被輕薄,允聖熙氣憤,閉上眼睛。

  幸好這時,允洛回來了。

  她推門進來,看到寇兒手在聖熙臉上摩挲,而聖熙閉著眼,睫毛顫抖。

  允洛握住門把,進退不得。寇兒卻已聽到動靜,朝門口望。

  「聖熙醒了。」寇兒把手撤回,插進口袋。

  允聖熙聞言,睜開眼睛。

  允洛走進,盯著他眼睛:「醒了?」

  她的聲音,聽來竟比他還要無力。

  「感覺好點沒?」

  他點點頭,手指動一動,要她坐到身旁。

  「我……睡了多久?」

  「六天。」

  「……」他抿了抿唇,「姐,我渴。」

  允洛立刻取了水杯,用棉簽蘸了水,輕輕撫觸他乾裂的嘴唇。

  週六下午,陽光普照,是初春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

  酒吧裡幽幽靜靜。裴劭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那時客人稀少,處處呈現一派不受陽光青睞的低迷景象。

  他一個人喝酒,自斟自飲。

  身處此地,人很容易失去時間的觀念,外面的世界風雲變幻,這裡卻不受絲毫影響。

  不知何時開始,酒吧的客人變得越來越多,他猜想:大概是晚上了吧!

  可他還是不想回家。哥哥偕未婚妻近日歸國,一年都難得一見的父母回家次數陡然增多,可惜,他們眼裡,已經沒有他這個小兒子的存在了。

  被忽略的感覺,有點糟。

  他仍舊坐在角落啜飲。遭遇各色人等的搭訕時,沉默以對。有些人,他想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卻對他不加理睬,有些人,他不願理會,倒偏偏要來招惹。

  邊上那張檯子,幾個小姑娘在喝B52,烈性雞尾酒。喝的時候用火點著,取來吸管一口喝掉。

  看她們尖叫。他覺得有趣。

  她們也看到他,「Hi!」肆無忌憚的青春面孔。

  他揮揮手,算是打招呼,然後繼續喝自己的酒。

  生活歷來順風順水的少年,面對偶爾的不如意,用酒精鎮痛的同時,還想要隱藏自己,也是無可厚非。

  「小子,怎麼躲這兒來了?」

  正在裴劭看著那群尖叫的女孩子,眼神有些呆滯的時候,突然有戲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隨即,裴劭左邊肩膀一沉,一個瘦高個兒男人出現在裴劭身側。

  「裴霖回國,你不用陪著?」

  魏子飛說完,不忘重重拍一下裴劭肩膀。

  裴劭笑一笑,「怎樣?不行啊?」

  魏子飛也坐下,他是這個酒吧的熟客,酒保知道他喜好,送上杯馬爹利。

  「有時候真懷疑你『不行』。」

  魏子飛呷一口酒,歎道。

  「說來聽聽。」裴劭支著頭看他,作側耳聆聽狀。

  「情人節拉著我妹妹開房去了?」

  裴劭看他一眼,沒說話。

  魏子飛也回看他一眼,只不過,這一眼,已有所指,看向他下半身。

  「我妹說你是君子。可我怎麼不知道21世紀還有君子這玩意兒?」

  裴劭被盯得直犯楚,推他一掌,「神經!」

  「別不好意思呀!跟哥哥說,是不是真不行啊?」

  裴劭白他一眼,他當沒看見,繼續侃侃而談。

  「還是……你喜歡男的?」

  「……」

  裴劭自認這19年來過得是順風順水,雖談不上十分的輕鬆愜意,但至少並沒有這麼多不如意之事。

  可此時此刻,他嘗到了挫敗感。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強求不來的。例如,愛情。又例如,他這位口無遮攔的損友。

  「不會吧,你什麼時候好上這口了?」

  裴劭的沉默被這損友歸類為默認。

  裴劭用力咬住牙齒。他對自己說,你得忍住!

  「玩這個可得小心啊,惹上什麼病就糟了。」

  「……」

  忍住!

  「要不這樣?我朋友新開了家夜總會,等哪天有空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

  忍住!!

  「你還別說,那裡的小姐,嫩的都能掐出水來,多得是乾淨漂亮又高學歷的,配你……」

  「你!給!我!滾!」

  忍不住了。

  裴劭朝他低吼。

  可裴劭雖然氣,倒還記得這廝在這酒吧有點股份。

  這畢竟是人家地盤,他要坐在這裡,拉也拉不走。

  裴劭很快意識到這點,酒杯裡最後一點酒喝完,便起身離開。

  魏子飛在身後喊他:「要不要我給你物色一個?」

  裴劭出了酒吧,深呼吸一口,抬頭看天。

  夜色如水。

  允洛的視線投向窗外如水的夜色。

  墨黑墨黑的夜幕,沒有一點星辰。轉身,看著病床上熟睡的身影,她無聲地歎氣。

  床尾放著一束百合。寇兒今天早上送的,剛送來的時候還掛著露珠。百合,香味馥郁,與消毒水的氣味混合,卻並不好聞。奇怪的、讓人心煩的混合氣味。

  她吸一吸鼻子,回到病床前。她剛坐下,他就睜開了眼。

  「剛才一直醒著嗎?」

  他沒有回應。一般他不說話,眼睛卻會傳達訊息。可他現在,眼裡是空茫一片。

  「餓不餓?」

  他眼睛裡有了些閃爍。

  床頭有流質食物,她扶起聖熙上半身,撕開包裝袋,插入吸管,送到他嘴邊。

  一包喝完,她替他擦拭嘴角。

  「以後,」他看一眼百合,斂去表情,「別叫寇兒來了。」

  「……」

  「好不好?」

  「為什麼?」

  「我不喜歡她。」

  「可是……」

  他轉頭看她。他的眼神有重量,允洛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只能妥協,「好,下次不叫她來了。」

  第二天,允洛帶著吉他回醫院。

  她推門進去,發現聖熙坐在病床上,渾身散發低氣壓。而他的視線定格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對周圍視而不見。

  「聖熙!」

  她叫第二遍他才回過神來,冰寒料峭的眼睛瞥過來。看見她,眼裡的冰山才稍稍瓦解。

  「這麼早就醒了?」她把吉他放在沙發邊上,拎著保溫杯走近,「怎麼不多睡會兒?」

  養病期間,聖熙嗜睡,今天是頭一回早起。

  「你去哪了?」

  他幾乎在質問,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等反應過來了,她連忙轉身把吉他拿過來。

  她笑著走到他身邊。

  「我回家給你拿這個。」

  聖熙機械地點點頭,眼睛裡仍舊是悶悶的郁氣。

  允洛正視他一會兒,把吉他擱到牆角,接著保溫杯打開。

  裡面是皮蛋瘦肉粥。

  「很香的。」她讚道,把勺子遞給他,「你不是說醫院做的不好吃嗎?這是我在外面買的。」

  「……」

  「吃一點好不好?」

  他沉默半天,才道:「不想動。」

  他看她,他坐著,她站著,他仰視她。

  如果他還小,她一定要捏他鼻子。允洛這麼想著,坐到他身邊,舀一勺粥,吹涼了,送進他嘴裡。

  允洛很久以前就不相信「上天是公平的」這句話了。

  和聖熙打架的那夥人中有一個重傷,對方索償,開出條件,10萬,一分都不能少。否則不僅要告聖熙故意傷害,還要把這件事捅到他學校裡去。

  她沒把這件事告訴聖熙,校外租房的申請批下來之後,她白天上課,晚上打工。

  聖熙病房裡的那張沙發成了她暫時的窩。

  緊張忙碌了一整天,疲憊到只要一沾到枕頭就能睡著。可惜,她每天半夜都得醒個兩三次,看看他被子蓋沒蓋好,又或者,像現在這樣——

  她聽見「匡匡啷啷」的動靜,睜開眼,就看到聖熙正伸長手臂,試圖夠著立在牆邊的枴杖。她披了件外套就過去,開了床頭燈,「怎麼了?」

  聖熙嘟唔著答:「上廁所……」

  她瞭然,手臂繞到聖熙肩窩下,扶起他。

  「我幫你。」

  她說。

  他愣住。

  下一秒,在反應過來她想幹什麼的時候,允聖熙臉「噌」地就紅了。她卻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自然地攙起他,扶著他去廁所。

  廁所是明晃晃的日光燈,允聖熙覺得臉上滾燙,「你……閉上眼睛。」

  「嗯?」

  他聲音僵硬:「閉上眼睛。」

  允洛心中納悶,待仔細看他一眼,便笑了,有點無奈:「害羞什麼?小時候都是我幫你洗澡的。」

  她這麼說,就見聖熙連耳朵都開始紅了。

  「叫你閉上!」

  幾乎是怒吼了。

  她連聲安慰:「好好好,閉上……」

  這一天收工,酒吧老闆娘找到她。

  「聽說你最近很缺錢。」

  她已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瞟向吧檯,想領了她負責的那幾張台的酒水提成就走,於是意興闌珊地答,「是。」

  聖熙等不到她就不睡覺。這樣不聽話,教人不得不一顆心全牽掛在他身上。

  「我現手頭有一樁生意,」這麼說的時候,老闆娘面帶遲疑,說到底,她是疼惜這小姑娘的,「挺棘手的。我朋友夜總會開張,在跟對家搶生意。」

  允洛一愣。

  「現在什麼生意都不好做。小姐多得是,拿得出手的倒還真沒幾個。」

  她的目光,生生定格在老闆娘臉上。

  「姐也不跟你談生意,七萬,三七分帳,你拿大頭。」

  「……」

  「現在的行情,最紅的小姐,初夜,也不過這個數。」

  她猝然收回目光。

  老闆娘想,話她是帶到了,她賣這小姑娘一個人情,就看她買不買賬了。

  「你考慮下。」說完便起身。

  離開之前,拍了拍允洛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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