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看著後車鏡裡陸承睿已經上了車，蘇璟辰嘴角微微揚了一下。他一直覺得陸承睿比韓墨凜有人性得多，如果今天換作韓墨凜，肯定直接甩給他錢就完事，不會解釋，也不會道歉，甚至不會下車來看一眼。

　　同樣的混黑的，同樣在韓家，而且還是一起長大的，相差還真不是一點。

　　其實論家族關係，韓墨凜還是陸承睿的表哥。韓墨凜的母親與陸承睿的母親是表姐妹，因為兩個人年紀相仿，又都是獨生女，所以關係自然親密一些。後來陸母愛上了陸承睿的父親，當時陸母家是經商的，本打算來一次商業聯姻，鞏固家裡的實力，所以陸母和陸父的事，家裡自然是極力反對。不過陸母也是個有個性的，二話不說，跟陸父私奔了。從此就與韓母失了聯繫。

　　直到陸承睿十六歲那年，韓母接到了自己表姐的電話，急忙趕到他們所在的城市。在醫院裡見到了已經病重的陸母，才知道陸父兩年前就意外去世了。現在她又得了癌症，已經是晚期。

　　雖然氣自己的表姐的不告而別，但韓母還是鄭重地答應會把陸承睿接到身邊親自撫養。陸母這才安心地含笑而終，她這輩子活得不虧，但臨末能託付並信得過的人就只有韓母了。

　　處理完陸母的後事，陸承睿跟著韓母一起回了韓家，並很快和韓墨凜聊到一起，無話不談。因為兩個人是同年同月生，韓墨凜只比陸承睿大幾天，所以兩個人都直接叫名字，並不把輩份分那麼清楚，以致於外人並不清楚他們的關係，只知道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

　　蘇璟辰知道這些，也是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後，韓墨凜告訴他的。想到那時候的熱戀和現在的分道揚鑣，還真是有些可笑。

　　回到S市後，方洪遠還是不讓蘇璟辰出去工作，架勢好像非楓越不可。蘇璟辰也悄悄地投過幾次簡歷，面試過幾家，但最後都不了了之了。本來談得很愉快的面試最後都沒消息，讓蘇璟辰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方家在背後作了手腳。畢竟在S市，提到方家，還真是沒多少公司敢留他，誰都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這點蘇璟辰很明白。

　　不過沒有明面上的證據，他也不可能去和方洪遠談判。而且就算有，方洪遠也肯定準備好了自己的一套說詞。反正說到底，除了楓越，他哪都別想去。

　　看了通宵電影，蘇璟辰起來已經是中午了。不工作，沒什麼事做，他也樂得享受一下生活。為這件事發脾氣讓他覺得有些多餘，反正就是混時間，他還真不信自己熬不過方洪遠。

　　吃過午飯沒什麼事，方洪遠和方君豪都不在家，蘇璟辰想了想，決定去他之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廳坐坐，看看書，打發一下時間。

　　咖啡店位於市中心附近，兩層樓的木製建築，外面漆成墨綠色，四周打著白色的木柵欄，木柵與小樓之間是蔭蔭的草坪，從外觀看上去也算是市中心的一處風景。

　　推開木質的大門，咖啡特有的香氣迎前撲來，讓人的精神立刻放鬆下來。這個時間，店裡的客人並不多，因為標價和環境的關係，來這裡喝咖啡的多以小資為主，大家也都是各忙各的，所以整個店裡顯得很安靜。

　　走到收銀台前，蘇璟辰看了一眼牆上的咖啡品種和旁邊玻璃櫃中的點心，說道：「拿鐵，多加半份糖，再來一份熏雞肉卷。」

　　這是他每次來都會點的東西，這種搭配讓他覺得下午茶是一種享受。咖啡多加半份糖是他的習慣，他不喜歡苦的，但又不能太甜。

　　「好的，您請到那邊等餐。」可愛的女服務生將零錢和點餐憑證交給他，眼睛不時地偷偷瞄過他的臉，但下一秒卻像是被更驚艷的東西所吸引，眼睛瞪圓了一圈。

　　蘇璟辰沒在意，點頭說了謝謝。剛準備往取餐檯那邊走，一個聲音便叫住了他。

　　「璟辰？」

　　蘇璟辰轉過身，方君豪不知道什麼時候排在他後面，而且更讓他意外的是，和方君豪站在一起的居然是韓墨凜。

　　事隔一年現見到韓墨凜，蘇璟辰心理五味雜陳，那些一度試圖淡忘的情緒，似乎像甦醒了一樣慢慢跑出來，刺激著他的每一個神經。眼前這個男人，他愛過、恨過、絕望過……卻壓不死心底最初的那種衝動。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真的讓他淪陷太久了，以至於根本爬不上來，直到現在看到，他盡然會有一種墜入感，只是這種墜入多了一層尚且可以稱之為理性的殼。

　　有一瞬間，他居然有一種想狠狠給眼前這個男人一拳的衝動，握緊的手指帶動著僵的發麻的手臂，生生將這種衝動壓下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做了，後果將一發不可收拾。

　　「大哥……」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蘇璟辰低聲打了招呼。這家咖啡店有兩個門，彼此離得有些遠，所以他們進來的時候，他也沒留意。

　　「在家待悶了？」方君豪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裡還是看得出一絲關心。

　　留在方家這段時間，方君豪雖然對他不冷不熱的，但其實還不錯。偶爾有人送他點心之類的東西，他都會帶回家放到蘇璟辰的書桌上。這也算是蘇璟辰在方家能感覺到的唯一的一點來自家人的照顧。

　　「嗯，沒什麼事，就出來走走。」蘇璟辰牽了下嘴角，卻並沒有露出好看的笑容。

　　雖然只是在和方君豪說話，但蘇璟辰明顯可以感覺到韓墨凜停在他身上的視線，不是欣賞，只是探究。一年多沒見，他只覺得韓墨凜比以前更冷了，似乎就快感覺不到人氣了。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也不想知道，現在的他對於韓墨凜來說只是個陌生人罷了。

　　「一會兒一起坐吧。」方君豪說著，走到前面去點咖啡。

　　蘇璟辰剛想開口回絕，通知他取咖啡的服務生就打斷了他的話。

　　這家咖啡店還是韓墨凜帶他來的，因為咖啡的味道很純正，點心做得也好吃，所以他就成了這裡的常客。韓墨凜有空的時候也會陪他來，偶爾他也會買外賣回去，和韓墨凜在家裡吃，畢竟韓墨凜出門也不是太安全。

　　端著餐盤轉過身，韓墨凜就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看了一眼他點的東西，開口道：「你喜歡這兩樣配在一起？」

　　「是啊。」蘇璟辰挑了一下眉，接著說道：「而且加一包半糖的咖啡，味道才最好。」

　　不是衝動，也不是想勾起點什麼回憶，蘇璟辰只是覺得在自己不好過的時候，憑什麼要讓韓墨凜好過。全當是一種刺激，至少他心理舒服。

　　韓墨凜怔了一下，看蘇璟辰的眼神更深了些。在蘇璟辰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挑釁，似乎並不高興和他說話，或者還有些其他的情緒。

　　蘇璟辰從開始就很篤定韓墨凜記得他的習慣，韓墨凜向來記性就好，而且就算安越離已經死了，有些習慣存在的記憶裡也是很難抹去的，尤其是在由愛生恨之後。

　　點好餐的方君豪走過來，看著一個面無表情，一個似笑非笑的兩人，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蘇璟辰轉過頭笑笑，「我先上去了，你們請便。」

　　方君豪看著他上樓的背影，對韓墨凜說道：「你別介意，他一直都獨來獨往的。」

　　「嗯。」韓墨凜應了一聲，沒多說什麼，但心裡卻有了自己的打算。

　　蘇璟辰坐在二樓靠角落的位置。因為韓墨凜身份的關係，以前他們一起出來吃飯，從來不會做靠窗邊的座位。直到現在，他仍然習慣坐在角落。習慣有時候真的是很可怕的存在，在他用自己的習慣刺激著韓墨凜的時候，何嘗又不是被韓墨凜的習慣所刺激著。

　　韓墨凜走上二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哪兒的的蘇璟辰。不是因為那個位置有多顯眼，而是他一直習慣坐在那裡。

　　蘇璟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拿起熏雞肉卷拆開包裝，慢慢吃著。沒有理會坐在他對面的兩個人。

　　「璟辰。」這次依舊是方君豪打破了沉默，「介紹一下，這位是韓少爺，爸應該和你說過。」

　　「嗯。」蘇璟辰應了一聲，沒多說什麼。他知道方家一直想讓他到韓墨凜身邊做事，現在剛好遇上，當然不能錯過機會。

　　蘇璟辰的態度讓方君豪有些尷尬，但也不能說他什麼，只得繼續道：「難得這次遇到，爸想讓你進楓越幫忙，也要少爺認可才行。」

　　蘇璟辰用紙巾擦了下嘴角，「我覺得我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並不想去楓越工作。其實你大可不必管我，我雖然不想和爸吵，但不等於我不能和你吵。」

　　方君豪皺了下眉，說道：「爸爸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應該尊重我。」蘇璟辰揚著下巴，眼睛裡有一絲不屑。他這段時間一直沉默，並不表示他沒脾氣，如果真的累積到壓不住，他也不介意爆發一次。

　　方君豪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韓墨凜，說了聲抱歉。他也沒想到蘇璟辰會在韓墨凜面前與他針鋒相對。一般看到韓墨凜的人，都會因為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冷氣場而收斂幾分，至少除了之前的那個安越離，還沒人能無所顧及地當著韓墨凜的面不給韓家面子，蘇璟辰是第二個。

　　「行了，這件事不要再提了。」蘇璟辰手肘支在桌面上，看著韓墨凜說道：「我想韓先生也不會喜歡讓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到他身邊礙事。」

　　韓墨凜看著蘇璟辰，沒有說話，像是想從他眼睛裡看出個究竟。蘇璟辰漂亮的桃花眼也沒有躲開，就那樣直接與他對視，沒有退縮，倒是有些挑釁。

　　這時，方君豪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對韓墨凜說是合作人的電話。韓墨凜點了下頭，方君豪起身離開，準備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接電話。

　　方君豪消失在樓梯口，餐桌上只留下韓墨凜和蘇璟辰。韓墨凜慢慢喝著他的咖啡，眼睛不時地打量著蘇璟辰。

　　蘇璟辰絲毫不受影響地吃著自己的東西，相隔一年多的，這裡熏雞肉卷的味道依舊好吃。如果他現在不是蘇璟辰，可能會有一種恍然時光倒流的感覺。

　　不過即使恨過，也氣過。現在這一刻的安靜和熟悉卻像海嘯一樣地襲來，帶著一種叫做回憶的東西，席捲著每一處感知……

　　在無措糾結的同時，卻有一種溫暖在輕輕地蔓延、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