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8 激進分子

　第二天，直到林小樂睡到自然醒，又悠閒地吃過了精致的餐點，才接受了久候在外的生物學家以及人類學研究學者的身體檢查。

　給林小樂檢查身體的是兩只很老很老的雄獸，雖是獸，化為人形後，他們也有著像人類老爺爺一樣的白胡子，臉上滿是溝壑橫生的皺紋，老到已經不會讓年輕人擔心他們會對唯一的小姑娘做些什麼的歲數了。

　翻開林小樂的眼皮，檢查了瞳孔的老熊突然取掉老花眼鏡，當著另一只老獅子的面用袖口拭了拭眼睛，長嘆道︰“這人類小姑娘，雖然彌足珍貴，但畢竟不是雌獸所化，獸族的未來到底難料。”老熊見了林小樂，自然與年輕雄獸的切入點不同，語氣中那股悲涼的意味，連林小樂聽在耳朵里，都覺得有些心有戚戚。

　毛髮花白的老獅子正在用針尖摁在林小樂食指上取血，聽老熊這麼一說，卻皺了皺眉毛，勸說道︰“阿爾瓦教授，也許小樂的到來能夠帶來好運，就算我們這一代看不到真正的人形雌獸，往後的子孫總有一天能過上正常生活，繁殖營也總會有取替的一天，我們要有信心。”

　林小樂見這兩位老人慈眉善目，舉止斯文，一派知識分子的風範，本就先存了一份親近，此時便插嘴道︰“是呀，教授先生，連我都能那麼離奇從一千年前過來，又有什麼事不會發生呢？別擔心，繁殖營遲早會被夫妻制度取代的，這是文明發展史不可或缺的！”

　老獅子問道︰“人類小姑娘，我一輩子研究歷史以及人類行為學，有個問題實在想問問你。”

　林小樂壓了壓指頭上的膠布，點頭道︰“您說吧。”

　“在這世界上，你已經沒有了真正意義的同類，連家庭也沒有，你們古人類，都是社會性的群居動物，你是怎麼克服這種差異轉變，在種族全滅的情況下堅持活著的？”獅子教授問道，先前他看著林小樂帶著笑進檢查室，心裡已經疑惑，這也是他得知林小樂的存在後，最大的疑問，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古人類，怎麼可能適應性那麼好？

　林小樂被問懵了，表面上看來，她一個人類跑到只有獸的世界，的確是很悲催很絕望，可是，她還真的沒往深處想過這個問題，看老教授很期待的模樣，她撓了撓頭發，用不那麼確定的語氣說道︰“我也不太明白，可能是我遇到的雄獸對我太好了吧，而且，我們中國有句古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螞蟻那麼渺小的小蟲子都珍惜著生命，何況我是個活人，當然要更加愛惜生命啦，更何況，春天的花，夏天的星星，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雪，我都還沒有看夠呢，就當是我為了全人類，嗯，還有不幸變成古代種的人類，替他們最後享受一次生活吧，嘿嘿，只要你們不拿我當成間諜槍斃或者什麼不可抗拒的因素，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嘿嘿…”說完，林小樂覺得自己太詩情畫意了一點，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叫做阿爾瓦的熊教授又感嘆道︰“克里斯教授，你研究了一輩子人類，難道竟研究入魔了嗎？連我都知道，人類的軀體雖然軟弱不堪，但他們卻牢牢控制這個星球千萬年，人類的生命意識何其強韌，就算沒有這個小姑娘為證，想想他們連遭遇病毒世界毀滅之時，都將基因以奇異難解的方式傳播了下來，我們這些現代獸族，可說全都是二次進化的人。”

　“我反對你的這一言論。”克里斯說，“你這種謬論是反社會，反獸族的，與其說人類傳播了基因，不如說我們獸族為了生存爆發了基因中的潛力，將人類的優點吸收了過來，否則我們的雌獸為何不能變化成人？”

　林小樂黑線，她這兒還僅穿著一件內衣裙子等檢查呢，便說道︰“無論什麼結論，我們人類已經滅絕了，就算我們這個種族曾經控制星球，那也都是歷史啦，現在不也只剩我一個活著的人了麼？”說著，林小樂還有點兒傷心，不過轉念一想，若不是她在家中穿越過來，以一個孤女之身，要面對社會的傾覆，天災，病毒喪屍肆虐，那簡直是比死更可怕的一件事，上天已經對她不薄了。

　兩位老人替林小樂唏噓一番，有條不紊地做完了整個體檢，林小樂穿上羽絨服，笑道︰“我能適應這麼快，最大的原因還是你們獸族比人類善良單純百倍，嗯，當然也有少數很壞的，不過可以忽略不計，兩位教授先生，不知檢查之後，我要等多久才能得到身份證明？”

　“有專員負責你的事，等我們把報告一提交就能辦下來，”阿爾瓦教授說道︰“不會超過一個禮拜。”

　林小樂根本沒問他們的報告結論是什麼，她與兩位教授道別，便樂滋滋地回家了。

　當天的晚間新聞，便播報了林小樂確實是活著的古人類這一事實，也證實了大家獸肉搜索出來的終點小說網簽約作者小冬的身份。

　主持人與隨機采訪到的雄獸們均是歡欣鼓舞，一個二月極寒，真是過得興高采烈，商店超市自發性地張燈結彩，跟一千年前人類過年似的。

　只不過，在這和諧之中，也有著不和諧的聲音，當晚新聞之後林小樂依偎在克雷那擁有豐厚皮毛的肚皮上看電視，突然那超大的42寸屏幕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畫面，晃眼一看，林小樂還以為自己眼花，她揉揉眼楮，從克雷肚皮上坐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一群以獸形躺在大鐵籠子里，渾身皮毛血肉模糊的野獸們，如果她沒看錯，地上鋪的標語分明是︰“林小樂不是雌獸！不要浪費你們的愛心在人類身上！”以及“林小樂應該被關在籠子里！”

　克雷瞬間恢復原形，搶過了遙控器，林小樂忙摁住了他，說道︰“別關！讓我看看！”

　“林小樂不是人形雌獸！她是活著的古人類！我們不介意保存古人類的歷史，但是我們無法接受古人類心安理得的活在我們的世界！並且享受那麼多特殊優待！我們嚴正抗議政府發給她合法身份！”一個男人對著鏡頭大吼，“如果你們還是有良心的媒體，就請看看這些！古人類曾經把我們獸族逼到絕境！廣袤的草原變成了黃沙戈壁！茂密的森林變成了高樓大廈！有多少獸族被捕獵至全族滅絕！他們甚至為了享樂，把我們可憐無辜的祖先關押在動物園一生致死不得自由！他們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與虛榮心，將我們的祖先送進了屠宰場活活剝皮！林小樂憑什麼得到合法身份！如果她是個雄性，你們還會給她這個待遇嗎？！各族雄獸們！你們為了女性的性器官，已經放棄了最起碼的氣節嗎？！”

　這時，演講者身邊的男人，打開了一個電腦，將一段視頻送到了鏡頭前。

　當音箱中一聲尖利的慘叫響起，周圍的喧鬧與雄獸演員們發出的痛苦呻吟頓時消失，顯示器上，一頭雪白的獸類正在被古人類用極快的動作活活剝皮，劇痛使它雪白的臉蛋上滾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最後它奮力一掙，竟然從皮毛中竄了出來，扭過只剩肌腱血淋淋的身軀，它望向自己皮毛的眼神是那麼傷心絕望。

　SSTV的主持人勉強說道︰“我們現在，也要食用家禽家畜的。”

　“沒有一個種族會像人類一樣殘忍！他們簡直是地球的毒瘤！”演講者情緒激動，“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違背了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他們殺害我們的祖先，為的卻不僅僅是填飽肚子！真難以想象，你怎麼會為了古人類說話！”

　“林小姐，我想，你現在應該正在電視機前，我是個犬族，我的祖先嘛，恰好生活在曾經的亞洲，你看看這些，然後再想想你有沒有資格要求合法身份，我想，古人類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留下了這些電子儲存器材，我們才能還原這麼真實的血色歷史...”那個開電腦的男人又切換了畫面，上面是一群身著制服的人類男人，他們的臂章上用中文書寫著“治安管理”，這些人用繩索棍棒圍剿一只毫無反抗能力的小狗，小狗哀叫悲鳴，最後被逼到骯髒的牆角活活勒死。

　克雷啪地扯掉了電視機電源線，林小樂做夢也想不到，在這個人人都視她如珠如寶的世界，會有這麼一種反對的聲浪，她慌張又惶恐地對克雷說︰“克雷！我也很討厭那種虐待動物的人，我沒有虐待過你們動物！”

　“小樂，別怕，什麼地方都會有這麼一小撮唱反調的，想想支持你的人是不是更多？我們犬族大多性格寬厚，但也有少數激進分子，這是難免的。”克雷把林小樂緊緊地擁入懷中安慰。

　“現在人類已經滅絕了，只剩我一個，就算對地球犯下了罪，等我死了以後，不是全都還清了嗎？古代種我也痛恨，他們不能算人類啊。”林小樂抓住克雷說道，“我現在想接受SSTV的采訪，可以嗎？我想做出解釋！我早先不知道還有獸族這麼討厭我，之前我在飛機上，是不是表現得太囂張了？！”

　“哪裡囂張，你表現得很可愛，我相信，就算是激進的雄獸，看了采訪以後，也會喜歡上你，你看主持人不是在幫你說話嗎？”克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