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9 文森特

　空中基地至海面的高度雖不足以使身體強悍的獸族粉身碎骨，猛烈的撞擊卻仍然無情地奪走了許多早就身受重傷的雄獸們的生命，活下來的人們盡力在狂風卷起的海浪中保持平衡，看著同族死去沉入漆黑的海底卻無能為力。

　儘管陸地獸族們都學過游泳，在這毫無漂浮物可以支撐身體，又狂狼不斷的大海中，他們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全身多處骨折，一只手根本沒法用的路，很幸運地得到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名巨犬族的幫助，那位善良的同族像其他人一樣恢復了獸形，人人都懂得，巨大的獸形比人形更易浮起。

　“抓住我背上的毛。”那名犬族奮力托起路，囑咐道︰“你傷得不輕，能活下來就算運氣，不要變回獸形，你的體重會使你沉下去，你可以趴在我的背上。”

　說完，一頭超大的疑似阿拉斯加雪橇犬的巨獸出現在路的身邊，路沒有辜負同族的好意，儘管震驚與憤怒以及擔憂幾乎使他窒息，他仍然用尚能使上力的左手攀住了巨犬的肩膀，並牢牢抓住了那浸泡了海水後順滑的長毛。

　這些僥倖逃生的巨獸們拼命向同伴游去，儘管海浪一次次將他們沖散，可眾獸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效，它們抓住一次大浪襲來之前的機會聚攏到了一起，你叼著我的尾巴，我叼著你的爪子，總算將彼此緊緊維系住，雖然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但大家待在一起，所形成的力量總比個體的力量要強，此刻能保持著不被海浪卷入海底就不錯了，等到風平浪靜，也許他們能找到一個小島或者陸地，這種希望很渺茫，傻子也知道淨化種不會將他們丟到周圍有小島可供棲身的海域。

　動物們在大海中苦苦掙扎，就算是最冷酷的神明看到也會興起憐憫之心，路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明明身處冰冷的海水中，他卻感覺到渾身被烈火燒灼，小樂的種種異常行為，她的哭泣，以及她現在可想而知的可怕處境，路寧願死去，也不願小樂遭受這種折磨，那個淨化種根本沒有因為她是人類而對她有所優待，此刻她又在經受著怎樣的虐待？！

　又一個浪頭打來，苦澀的海水灌入了路的嘴裡，他嗆得咳嗽了幾聲，漂浮在海中的巨獸們更艱難，它們被嗆得更厲害，卻不敢鬆開口，一旦鬆開，只怕立刻會被沖向未知的遠方。

　路用力一撐，翻身坐上了雪橇犬的背，他抹了抹臉上的海水，聽到天邊轟隆作響，路抬頭一看，棕色眼眸中染上了絕望之色，滾滾黑雲自海平面的那一頭席卷而來，悶雷聲起，風力更強，海浪將獸族們高高拋棄，又狠狠砸入谷底，一頭熊族顯然已經失去了力氣，它的體型也不那麼適合長時間在海中保持平衡，一下沒咬住，竟然立即被浪卷走，好在一只老虎眼疾嘴快，擺動尾巴卷住了他的一只爪子，黑熊一驚之下死命抓住了虎尾，才算是保住了一條命，可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呢？在遠遠襲來的強大颶風中，他們還能堅持幾分鐘？

　月亮被烏雲遮住，天地之間暗了下來，暴雨擊打在海面，只有不間斷的閃電才能讓獸族們依稀看到周圍情景，大家的爪子都在用力劃動，卻逐漸越來越沒力……這個努力求生的群體，在大自然的狂暴肆虐下，正在逐漸沉沒。

　這種可悲絕望的形勢下，銀色巨蟒的出現是非常突兀的。

　銀色蟒蛇悠閑地抬起腦袋，仿佛可怕的暴風雨對他完全沒有影響一般，他吐了吐舌，好奇地往那群陸地獸族游過去，看到路的時候，他晃了晃頭，將上半身變成了人類的形態，然後蠻高興地招呼道︰“路，尼們介絲在嘎哈？學游泳？”

　海族的出現無異於從天而降的天使，問明了路的情況，並且得知大家並不是在學游泳之後，他抬頭望望天，皺了皺眉說道︰“介個雨麼還會下得更大，餓看尼們先跟我走，包擔心，餓記得介個位置，回頭再想法救小樂。”眼看這些陸地上的家伙們都已經奄奄一息了。

　文森特的左後方，足有四五十米高的鐮刀狀魚鰭破開水面飛快地靠近，海蟒不在意地對吃驚的眾獸說道︰“介絲餓滴朋友夏爾克。”

　夏爾克的家距離這裡很遠，讓獸族們自己游過去的話，只怕要游上半個月，可文森特和夏爾克作為海蟒和鯊魚，在海裡的速度是非常快的，文森特讓獸族們變成人形，兩只海族帶著他們飛快前進，不一會兒就遠遠離開了那片狂風暴雨的海域。

　眾獸壓力頓減，雖然要緊緊抓住海蟒的鱗片以及鯊魚的魚鰭有點費力，可總算不用那麼屈辱地被淨化種淹死在海裡了，由於大家都變成了人，因此還有力氣說話的均是鄭重對文森特與夏爾克道謝，文森特還算與獸族有過來往，並且見過一些世面，夏爾克可是從未接觸過獸族，只是從文森特的老舊錄音機和磁帶裡學過獸族通用語而已，也僅限制於只會聽不會讀寫的半文盲階段，此刻聽他們這麼大聲道謝，夏爾克高興極了，擺動著尾巴在海面上原地繞了一大圈，以表達自己心中的快樂。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眾人終於看到了一片綠色小島，不同於文森特那座怪石林立的島，夏爾克的島看起來非常的可愛，清亮亮的明淨月色下低矮的綠色植物構成了柔和的線條，林中果實累累，沙灘上站著許多海鳥，豎著長長的脖子看著飛速游來的鯊魚，大膽的鳥兒們甚至飛了過來，歡快地站在夏爾克的鰭上，拍打著翅膀讓他帶著往前游，很顯然，夏爾克肯定從不傷害它們，它們才會如此大膽，文森特那邊就不同了，能掏的鳥窩都被他掏得一根毛都不剩，鳥們簡直望蟒生厭。

　龐大得不可思議的鯨鯊稍稍浮出海面，自噴水孔噴出了一道漂亮的噴泉，閃亮亮的水珠四濺，海鳥們並不懼怕，歡叫著與水珠嬉戲。以往文森特見了這一幕，總會心癢難耐試圖抓住一兩只鳥來吃，可如今他惦記著還在賊窩裡的小樂，便帶著獸族們直接沖上了岸，緊接著，夏爾克也變成了人形，慢吞吞地領著獸族眾人趟過淺灘，上了海島。

　夏爾克的人類模樣與文森特同樣俊美無比，宛如海中神祗。他的個子很高大，目測足足超過了兩米五，短短的頭發與眼睛都是近似漆黑的墨綠色，雖然他是一只鯊魚，眸光卻異常溫柔無害，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唇角有個好看的，向上翹起的弧形，令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感，形狀完美的胸腹之下的皮膚上遍布著小小的斑點，這斑點並不難看，反而泛著盈盈微光，映襯著他微黑的健康皮膚，像是將閃閃的繁星穿在了身上。

　“大家餓了吧？我給你們拿點兒吃的喝的。”夏爾克的口音意外地字正腔圓，簡直是純正的播音員聲，說完，這只鯊魚便飛快地跑進了叢林，陸地獸族們總算緩過氣來的時候，他拖著一個樹皮編成的大網兜走了出來，下`身還裹了一條樹皮裙。

　大量的水果與小魚乾，以及一些可食的，口感發面的植物根睫，招待客人的食物並不豐盛，可這已經是夏爾克能拿出的全部。

　眾獸在諾亞哪裡吃盡苦頭，已經多天沒有吃喝，灌了海水之後都口渴得很，此刻個個都抓起豐美多汁的水果塞進了嘴裡，清涼酸甜的果汁淌過喉嚨，滋潤了已經渴得冒煙的五臟六腑，夏爾克微笑著坐在一旁，手裡飛快地編制著已經曬干並且搓揉得很柔軟的樹皮，這些陸地獸族的朋友應該會有蔽體的要求，一個好的主人不應該等到客人提出請求才開始準備樹皮裙。

　只有路食不下咽，他的唇上滿是乾裂的血珠，文森特找了幾根樹藤，現劈了幾塊木板，為他處理胳膊上的傷。

　“文森特，這裡有什麼信號設備嗎？我得盡快聯系上克雷。”路焦灼地說。

　“沒有。”夏爾克遞給路一條樹皮裙，非常抱歉地說︰“文森特送給我的錄音機也沒電池了，就算有電池，也收不到信號。”

　“路，尼就在介裡養傷，餓帶別人回起報信。”文森特說，“餓包會飛，想救小樂也上不起泥！尼快吃點東西！”他拿起一顆已經熟透了的紫紅果實，放到路的手裡。

　路狠狠地咬了一口水果，活像那是諾亞的肉，小樂對淨化種獻媚，在眾獸前揉弄自己最後崩潰哭泣的模樣，每時每秒都出現在他眼前，她什麼都沒穿，那麼光著身子，皮膚上瘀青斑斑，還有，她身上那氣味......淨化種連生命都不具備，竟然會這麼無恥地對待她，簡直是變態扭曲到了極點！路地心一陣陣地劇痛，小樂，你一定要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