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0 談話

醒來的時候不過拂曉，林小樂沒有睡多久。

倦意濃濃，她卻不能放縱自己徹底放鬆地休息，體力跟不上真是一種悲劇，可有一件事讓她很意外，諾亞竟然把她放在了一張可說是舒適的床上，至少枕頭鬆軟，被子暖和，這間屋子顯然具備不斷製造新鮮氧氣的機器，空氣清新，她沒有任何呼吸困難的感覺，而頭上是水晶般透明的屋頂。

“還困就繼續睡，我現在不會對你做什麼，你的身體需要休息。”諾亞說，林小樂呆滯了一會兒，發現他正緊握著她的手，他說的話和肢體動作如此曖昧，幾乎像是將她當做什麼寶貝對待一般，林小樂臉色一白，往後抽手，竟然一下掙脫了諾亞。

她背過了臉，不願與諾亞視線相接。

“你現在的態度，是因為我放了獸族，手中已經沒有籌碼了？”諾亞冷笑道。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甘願在親人的面前遭受昨晚那樣的羞辱，路正好是林小樂視作親人的人，這使她所感受到得壓力與恥辱放大了無數倍，這種程度她根本無法承受，她簡直不敢去想路看到她這麼做會多難過，特別是，他一定懂得，她這麼做是為了他。

昨晚的事與剛剛穿越時為了活下去而對克雷他們的種種服從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更何況，路被拋入大海，現在是不是得救都是一個問號。

想到這裡，林小樂的眼淚又冒了出來，單薄的身體蜷縮在床上的模樣本就惹人憐愛，這麼一哭，若在場是獸族，恐怕早已對她投降。

“獸族有這麼好？”諾亞說，“他們能給你的，我能給你更多，我們都擁有對真正人類社會的回憶，除了瑪雅對你進行過例行檢查，我們傷害過你沒有？”

林小樂倔強地咬住唇。

“他們珍惜你，是發自最原始的欲望，是因為你是唯一的女人。”諾亞又道：“如果雌獸得到了進化，他們根本不會讓你活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林小樂扭過頭，低聲道：“我就是心裡難過了一下，沒什麼的，好像我身體裡面有個什麼輻射，你幫我拿掉吧。”

“不用擔心，輻射源已經洗掉了。”諾亞道，“你現在跟我說話的模樣很真實，我比較喜歡，不要故意對我獻殷勤，我不願最後的人類把自己看得這麼低賤，尊嚴比性命重要。”

好吧，她早就清楚，其實諾亞什麼都知道。

“我不低賤。”林小樂說，“我和你們一樣，諾亞你應該能理解，生命是很可貴的，值得人們用所有去交換，如果你們看淡生命，又怎麼會以這樣的姿態活在世界上？更何況，我討好你是為了換回我朋友的安全脫險，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很低賤，我只是有點難過而已。”

林小樂心裡種種糾結著的東西突然隨著這一席話消散了似的，原本她做了種種幼稚的計畫，甚至想要欺騙諾亞的感情來狠狠打擊他，可是此刻她覺得在諾亞面前坦白自己的心好像讓她整個人輕鬆了起來。

“諾亞，這麼活著到底有什麼好呢？”林小樂爬起身，曲腿坐在諾亞面前，心平氣和地認真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跟獸族為敵？你們能重新活過來是非常幸運的，地球上那麼多人都死了呢，為什麼不把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用在享受生活上呢？我知道你們沒有感覺，可是至少還有大腦，可以閱讀，可以觀賞美景，還可以做很多別的事，比如我就在寫關於人類和以前文明的回憶錄呢，為什麼你們要戰爭呢？現在的世界，根本就屬於獸族了啊，再說，你也不能繁衍後代，就算…就算對我做了那種事，你也沒有絲毫感覺，殺光了獸族又有什麼意義？”

諾亞對林小樂露出一個諷刺的笑，說道：“我不想與你爭論，我們先假設一種情況，2012年，你並沒有成功穿越，而是像大多數僥倖逃過了天災的人類一樣變成了喪屍，一千年後你發現所謂的獸族挖開了你的腦髓只為得到可供交換的能源晶核，你會怎麼看待獸族？或者假設另一種情況，你不幸性別為男，就算你是個未成年的男孩，獸族會把你像現在一樣供養起來嗎？恐怕會日以繼夜抽取你的精子與雌獸結合以求得到可以化為人形的雌性後代。你所說的朋友，或者友情，親情，愛情，都建立在你性別的唯一性上，你覺得這樣的感情可靠嗎？小樂，其實你跟我們一樣的可憐，如果我們被獸族消滅，你就再也沒有了同伴。”

林小樂的眼眸清亮，如同頭頂那煙色的天空，她搖搖頭說道：“這些假設，我早就想過了，諾亞，我並不是一個蠢貨，可是這些假設都沒有發生呢，我的確穿越了一千年，並且遇到了他們，與他們產生了感情，我的確喜歡他們！事實就是事實，任何假設都不能改變事實，要不然人一輩子那麼多可以假設的東西，要去一一追究過來，人生不是早就整個亂套了嗎？吶，還有一種可能你怎麼不說呢？也許我根本不會感染病毒，直接就被千年前的喪屍撕碎吃掉啦，真正消滅活人的是喪屍病毒，能源晶核什麼的，如果獸族沒有進化，人類倖存下來，一千年後也會大量獵殺喪屍挖來能源自己用吧。”

不等諾亞說話，林小樂又道：“諾亞你現在有了作為人類的回憶，我真的覺得奇怪，作為淨化者的你們，為什麼不去痛恨毀滅人類的喪屍，而要去痛恨獸族呢？要是我是你呀，我就帶著所有醒過來的淨化者找一塊獸族找不到的地方過日子，寫回憶錄也好，上網也好，研究科技也好，不比現在強多了嗎？”

“讓我們醒過來的人是摩西，我現在也只是完成他的遺願。”諾亞似乎被小樂質問得不知怎麼回答，或許這些關於生存與仇恨，對他本人而言也是一個難以解答的問題，“這麼活著的確沒什麼意思，可摩西替我們找到了目標，你不會懂得一個目標對我們而言有多重要。”

“可是這樣的目標，真是損人不利己。”林小樂呆呆地說，“難道真的要獸族或者你們死光，才會停止這個目標嗎？”

“你體力透支，還是先休息吧。”諾亞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林小樂光潔的額頭，他如此小心翼翼，只是為了林小樂感覺起來更舒服，“這個話題太沉重，我們立場不同，很難說服對方，不過往後你既然跟著我，最好忘掉你那些獸族，否則痛苦的也是你自己，因為我再也不會放你回去，雖然做愛的樂趣少了一半，可看到你快樂，我也會體會到快樂。”

很不可思議，諾亞竟然對林小樂說了這麼多話，整個談話氣氛也並不僵硬，林小樂順從地閉上了眼，卻在心裡搖了頭，雖然她沒有和克雷真正的做過，可她非常確信與諾亞之間的感覺只是最原始的生理反應，並不是真正的靈肉交融，那種被強迫著一次次推到極端，根本不是真正的肌膚相親，由始至終，她對諾亞的身體，沒有任何渴望，甚至，甚至還不如與伯恩未做完的那次，她此時此刻面對諾亞，根本沒有哪怕一點點的臉紅心跳，如果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感情，小樂不認為自己能做到。

林小樂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諾亞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他希望她能儘早適應並習慣於他的陪伴，他很有信心戰勝那些野獸化作的男人，他需要小樂愛他，這是一種很詭異的，突如其來的念頭，甚至在今早這番談話之前沒有產生過，回憶起昨晚這小姑娘的曲意奉承，婉轉承歡，以及在眾獸面前揉弄自己的模樣，他希望她也能為了他作出這些犧牲。

一頭受傷最輕，並且恢復了一定體力的虎族跟著文森特出發了，以文森特的速度，最多三天就能到達陸地。

待在夏爾克的島上養傷的雄獸們終於將話題引回小樂身上，並對她的行為做出猜測評論時，路卻變得比蘭澤更加沉默寡言，一層黑色的，難以言喻的陰鬱將這頭向來開朗且溫柔的大狗整個覆蓋住，他必須死死壓抑住自己，才能壓制住用利齒撕咬正在將小樂的裸身當做談資的輕浮雄獸的念頭，再說他也咬不過他們，路的手緊緊抓住細沙，如果死能換來強大的力量，將小樂從那可恨之極的淨化種手中帶走，他真的不介意死上無數次來換取這次機會，無論有多痛苦，世上沒有比這個更悲哀了，一個男人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孩被別人欺淩，卻沒有足夠的武力保護她，奪回她。

文森特繞了個捷徑，恰好與伯恩失之交臂，小樂身上的追蹤器絲毫未動，定位非常準確，就算這是一個陷阱，也得把小樂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