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剛下過雨。陽光在葉樹尖的水滴上反射著絢麗的光芒,涼風卷著碎石小路青竹的清香陣陣飄過。
恬靜怡然的景緻絲毫沒讓玫果崩緊的臉色有所緩和。
她提著寬大的裙擺,風風火火的向前面竹屋急趕。
剛進竹籬小院,便聽見女兒想忍又忍不了的低泣,「爹爹,別打了,女兒好痛。」心裡頓時揪緊,不由加快腳步。
未進門口,又聽瑾睿冰冷低沉的聲音傳來,「舉好。」聲音不大,卻帶著讓人不敢抗拒的嚴厲。
『啪』的一聲脆響,玫果心尖一顫,彷彿那戒尺打在自己心口上,臉色越加的陰沉。
瞳瞳期期艾艾的嗚咽聲一聲聲撕著她的心,再也壓不下心頭怒火,急步上了青竹台階,猛的將門推開。
掃了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女兒。
瞳瞳平舉著雙手,卷高袖口,露出的藕節一般的細嫩手臂上橫七豎八已布滿了鮮紅尺痕,見了玫果,不敢起來。與瑾睿酷似的雪白小臉上儘是淚痕,委委屈屈的哽咽著低喚了聲,「娘親……」
玫果心疼得鼻子一酸就想落淚。
抬頭怒瞪向她的夫君。
瑾睿已年過三十,平時性情冷蕭,少大喜大悲,人越加的不顯年紀,仍如當初二十來歲一般的模樣,清冷絕美的面頰上尋不到歲月的痕跡。
依然一般墨竹色的青衫長袍,腰間束著三指帶的竹紋玉帶,修長挺拔,安靜恬然,骨子裡透出的冷峻之氣,令這原本青幽的竹屋又冷了幾分。
這時訓著女兒,面上也並不見怒容,只是眼裡攏著的寒意,即便是這微微潮熱的初夏,也會生出些寒意。
見妻子撞門而入,只是眉頭微微一蹙便自放開,泰然的平視向瞪向她的怒目,薄唇微抿,將戒尺背到身後,今天這女兒又教訓不下去了。
玫果與他十幾年的夫妻,見慣了他這般模樣,三榻子打不出一個悶屁,對他好話歹話說個盡,一哭二鬧三上吊都用上了,他對女兒是照打不誤。
瞪著夫君澄亮漆黑的眼眸。滿腔的怨氣生生憋得快炸了肺,「你這麼不待見我們娘倆,當初為什麼不讓我一頭死在那冰河裡?」
瑾睿才鬆開的眉頭又是一斂,臉上寒意更盛。
玫果捧了女兒的手,淚滾了下來,「你當真要廢了她的手嗎?你這般打法,以後還怎麼拿針?」
瑾睿冷聲道:「不如就此廢了她,省得她以後禍害人命。」
玫果更是氣極,驟然起身,將袖子一挽,伸到他面前,「在我手上,也不是沒死過人,你不如將我一起廢了。」
瑾睿面色微變,輕嘆了口氣,「果兒,這人命關天的事,你且能還這般護著她?」微頓了頓,「這件事,說什麼也不能再由著你慣著她。」
說罷,回過頭冷冷的看向女兒。
瞳瞳嬌小的身子微微一抖。扁著小嘴,可憐瓜瓜的斜看著娘親,將雙手藏在身後,父親一聲冷哼,嚇得面色慘白,畏畏縮縮的將手臂從身後拿出,舉了起來,眼裡包著一包淚,低喚了聲,「娘親……」
玫果看著夫君從身後拿出戒尺,心裡揪痛不已,哪裡還忍得住,一把奪了他手中戒尺,擲在地上,「姓瑾的,你這麼見不得她,當初生下來,你幹嘛不一被子將她捂死?」
瑾睿見她使橫,臉色越加的冷,擰緊眉頭,抬了手指,要往瞳瞳身上點去。
玫果花容失色,這指點下去,可是全身麻癢疼痛難耐,叫人能生生的要生不能要死不得。
一時間肝腸寸斷,撲向上前,將女兒護在身下。
瑾睿臉色微變,生生將發出的內力收回,垂下手。沉聲道:「果兒,你縱得過了。」
玫果回頭見夫君全無退意,含著的淚滾落下來,絕望道:「姓瑾的,你好狠,女你你不要,我要。」回身拽了女兒起身,「我們走。」
瞳瞳害怕父親,回頭見父親一張臉更是鐵青冷寒,嚇得一哆嗦,被母親一拽,跌跌撞撞的走向門口。
身後傳來父親冰冷的聲音,「瞳瞳,你敢出這個門,以後就別再回來。」
瞳瞳嚇得忙拽住母親,「娘親……」
「姓瑾的,你放心,我們母女倆,以後再也不會踏進你這門檻。」玫果將她又拽了一把徑直前走,出了門口見長子末憂立在門口,怕瑾睿當真廢了瞳瞳,無暇理會,拉著瞳瞳飛快的離開。
末憂已滿十七。文靜儒雅象極他的父親末凡,一身月白長錦袍將他筆直的身體秀得長身玉立。
他目送母親離開,邁進竹屋,見瑾睿面色森冷晦暗,微微一笑,叫了聲,「爹爹。」
瑾睿望著妻子和女兒的身影消失在竹叢後,長嘆了口氣,「憂兒,你也是來給瞳瞳求情的?」
末憂走到桌邊斟了杯冷茶,雙手遞給瑾睿。笑笑道:「不是,憂兒是怕娘親要死要活的為難爹爹,所以來幫爹爹解圍的。」
瑾睿愛極這個他帶大,又極為懂事的末憂,板著的臉略為緩和,接了茶於竹桌邊坐下,「分明是來護著瞳瞳的,卻要說什麼來為我解圍。」
末憂不再否認,低頭笑了笑,才抬頭看向面前如同親父般的三爹,「爹爹說過不管哪一門學問都是永無邊界,只有凡事三思而行,不斷的吸收,才能學得更多,也學得更廣。其實爹爹知道瞳瞳現在的醫術,根本不會失手,爹爹只是惱她在醫學上意氣用事,爭強好勝在先,而救人卻在其後。」
瑾睿輕點了點頭,「難為你還記得這些。」
末憂嘿嘿笑了,「自是要記一輩子的。離榮哥哥性情沉穩,正如爹爹所說的一般,初時醫術冒似還略輸於瞳瞳,然他一步步把功底打得甚是結實,這兩年來醫術突飛猛進,瞳瞳便有些不服氣。恰巧今日遇上這麼個病號,才用上了死穴扎針之術,在救人的同時,也向離榮哥哥顯擺,示威。雖然她有把握醫治這個病患,但劍走偏鋒,心態上便差了,所以爹爹罰她是該的。」
瑾睿暗暗稱讚,他小小年紀便有這等眼識,「那你為何還要來護她?」
末憂又為他將茶斟滿,陪笑道:「罰是要罰,不過爹爹罰的也太重了些。雖然她圖的是向離榮哥哥爭口氣。但終是將那人救下了,如果她不是為了爭這口氣,還未必敢施針,那個人也活不下來。所以也是誤打正著,救人一命。至於行醫的心態,她才多大?不過是個孩子,哪能如爹娘這般淡然處之,爹爹對她的要求也過於急迫了些,也怪不得娘親埋怨爹爹。」
瑾睿嘆了口氣,瞳瞳是玫果的命換來的,他又哪能不心疼,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盡想著壓過離榮,盡挑些偏門苦學,於正兒八經的功底卻不好生學習,這是醫學上的大忌。她那頑劣性子,不重些,如此長記性。」
「也不見爹爹這般打憂兒。」末憂拾了地上戒尺,擺放在竹桌上。
瑾睿『哎』了一聲,「她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必打她,惹你母親生氣。」
末憂微笑了笑,「娘親生氣,最難過的還不是爹爹,要不爹爹去跟娘親說幾句軟話,把這事圓過去,就算了。借這機會同娘親出去走走,散散心。至於瞳瞳,就交給憂兒管教些日子,爹爹覺得可好?」
瑾睿默了下去,近來邊界新建防事,水軍。弈風和離洛一同前往親自部署;末凡又陪母親去祭奠先皇,要路過給納蘭氏修建的陵墓,便將慕秋一同拽了去,順便拜祭慕秋的親人以及族人;佩袊外出打探消息未歸;冥家三年一次的考核即將開始,冥紅必須前往督考。
如今弈園中隻得他一人坐鎮,怎麼能離開。
然這般能與她獨處的機會,確實千載難逢,偏偏出了瞳瞳這事,她與自己翻了臉,一時半會兒,怕是難迴轉了,暗嘆了口氣。
末憂從小跟著他大,對他自是最為了解,察顏觀色,道:「要不憂兒去幫爹爹求娘親?」
「不必了。」雖然與她出去走走是夢寐以求,但女兒的教育卻大意不得,何況才出了這擔子事,行醫事關人命的事,不比得其他,如果這時服了軟,以後便更難管教。
如果瞳瞳天資平平倒也罷了,偏偏這方便的天賦遠遠過於常人,一點即明,一學即透,再加上她本身又是肯下得苦功之人,才讓他對她寄了莫大的希望,在教導方便越加的嚴厲,隻盼她能承下他和玫果二人渾身本事。
她長得與他酷似,性格卻象極了玫果,頑皮搗蛋過人家男孩子,隔三岔四的闖禍,叫他甚是頭痛。
末憂用手肘輕搗了搗他,「爹爹,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了,不知何時再有了。」
「算了,這事,不必提了。」瑾睿望了望門外,也甚是遺憾,「你爹爹和二爹爹均不在朝裡,你一個人打理朝政,可還應付得過來?」
「還好。」末憂看著他眼裡的失落,淺淺一笑,心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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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睿的番外,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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