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騎了十幾分鐘,前面有一群人擋在路中央,這吸引了華強的目光,他把車子停下來,伸長脖子往裡面探了探。
那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意外事件,死者用白布蓋著,所以華強也不知道這個人長得什麼樣子。週遭的人議論紛紛,更加激起他的好奇心。
「唉~年紀輕輕……」
「請問一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華強湊上前去,詢問旁邊的路人。
那人神情古怪,比手畫腳描述:「她走在路上,一根手臂粗的鋼釘剛好從上面的工地落下,整個頭蓋骨被鋼釘給刺穿。」
「頭蓋骨……刺穿?」一股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華強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臉色刷一聲慘白。那人看他面色有異,好奇地問,「怎麼,你認識這個人嗎?」
「噢,沒有,」華強連忙搖頭,一副好像不急著撇清會有大麻煩的樣子,「我不認識這個人,不關我的事!」
華強話還沒說完,已經急忙回到車子旁邊,原先圍觀的幾個路人,紛紛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
說這時遲那時快,一陣冷風拂過面頰,華強打著哆嗦,迅速把外套拉鍊給拉上,趕忙著離開。
叮咚!叮咚!
家珍俏皮地開門,「你遲到了。」她見華強臉色蒼白,還不時喘著氣,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華強怕家珍察覺到自己的詭異,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然後往她臉上親去,「對不起嘛,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外面冷,快點進來吧!」家珍把門拉得更開。
就在家珍準備往屋子裡面進去的時候,華強把玫瑰花現了出來。家珍先是一臉驚訝,然後噗哧一聲把花給收下,隨後兩人又是一陣擁抱。
華強把鞋子脫下,踏了進門。回想第一次認識家珍,也不過是一個月以前的事,但兩人進展神速,才沒半個月就打得火熱,她是陽明大學護理系的學生,只要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到醫院裡面去實習。
在一陣俏皮扭打後,家珍笑著把華強推開,拉拉衣領往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澡啦~討厭鬼!」
嘩啦啦啦。
浴室傳來蓮蓬頭灑水的聲音,華強抹抹臉上所沾惹的香味,但卻笑不太出來,他內心深處仍掛念著一件事,就是剛剛發生的命案。
「或許只是巧合吧。」華強這麼說服自己,但他緊鎖的眉頭,卻沒有因此而放鬆。
與其空等,不如來看電視,華強躺在彈簧床上,無聊地按著遙控器。
"位於北市的康寧療養院,日前已經確定拆除,為這間超過一甲子歷史的活古蹟劃下句點。事實上,幾十年來,它的鬼神之說從沒間斷過,到底這間帶有傳奇色彩的療養院,是如何創辦,又是如何走過各個時代的呢?請看我們的特別報導。"
「康寧……療養院?」華強想起了那個地方,但他抑止自己繼續深入思考下去,電視繼續播放著。
"康寧療養院是由在地士紳林國榮所創,早期是間病院,後期則轉型為療養院,也因此,院裡提供完善的醫療服務,結合療養和醫療是它重要的特色。一百坪大的康寧療養院,曾經走過輝煌的歷史,但幾十年下來,裡面的人陸陸續續傷亡或病死,讓它蒙上了不祥之說,最終落得拆除的命運。到拆除之日為止,整間療養院只剩下不到五個老人,院方對此不願多談,只表示會早點將這些人分送至其他療養院。"
"風水師說這間療養院位在山背,又有水流切割於下,是典型的陰鬼穴,所以才會不得安寧……"
看到這裡,華強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他提起遙控器,馬上轉到別的頻道:紅白之星歌唱大賽。
「啊~是你無情~在我心裡~」挑戰者的歌聲從電視機傳出。
「是你無情~等你未等待~」
雖然轉台,但華強的思緒沒跟著轉變,他忍不住又回想起剛才那個報導,並且和路上那件事情作結合。
※※※※※※※
鄭重警告
喝珍珠奶茶的時候請小心,務必注意裡面的填充物,前陣子有人吸到一顆破裂的眼珠子,送醫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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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家珍進去浴室,應該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吧,在這段時間裡面,蓮蓬頭的水聲始終沒有停歇過。
「怎麼洗這麼久?」華強心生疑惑,他離開舒適的彈簧床,走到門邊敲了敲門,「家珍,還要洗多久?」
家珍沒有回他,還是自顧自洗著,華強又扣扣扣敲了幾聲,「家珍?」浴室裡,不斷傳來唏哩嘩啦的聲音,但她依舊沒有回應。
「奇怪了,怎麼會這樣呢?家珍洗澡從來沒有洗這麼久的啊……」華強不禁困惑起來,想想回家之前發生的怪事,再看看掛在牆壁的那束玫瑰花,古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沒來由地,華強突然感到額頭一陣劇疼,他扶著額頭走到鏡台前面坐下,想拿鏡子看看是怎麼回事。
沒看還好,一看,讓他嚇得臉色蒼白。那條黑線,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了額頭中央。此外,他的印堂黯淡無光,甚至還帶點青黑色,無論他怎麼用力去抹,都無法抹去。
「啊……怎麼會這樣!」華強的屁股從椅子上面迅速抽起。
劈劈──啪啪──
劈劈──啪啪──
聲音從另一頭傳來,華強循著聲音望去,那方位正是剛才注視的玫瑰花。就如同影片快轉般,短短幾秒內,他親眼見到玫瑰花從鮮豔到凋零。接著,流出一絲絲鮮血,可怕的畫面,讓華強嚇到說不出話來。
浴室的水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鐵鏈的聲響。
啷啷!啷啷!
啷啷!啷啷!
天花板也出現異樣,日光燈開始忽明忽滅。最後,變成暗紅色的燈光,咻一聲,電視機停了。
隔著霧玻璃的浴室,發出了詭異的紅燈,伴隨而來的,是越來越清晰的鐵鍊聲。華強覺得腳底濕濕的,仔細一看,居然是鮮紅的血水!這些血水從浴室溢出,透過地板傳到了腳下。
華強面色驚恐,想要奪門而出,但浴室的門搶先在他之前打開,在刺眼紅光的襯托下,一個駝背老人緩步走出浴室。
「妳!妳!妳……」華強想大叫,卻瞬間沙啞叫不出口,他的身體不聽使喚,皮
膚也豎滿了雞皮疙瘩。
是啊……為什麼他當時沒想到呢?套句鬼先生以前說過的話:「為什麼其他人都
死了,只有你還活著?」
為什麼?
因為她根本就是──
那個散播魔的人。
而他,李華強,居然和赤魔的被附身者同床共枕了快半個月。
額頭依然不斷傳來劇烈疼痛,華強感到全身綿軟無力,一個重心不穩,他撞翻椅子跌了個跤,原本放在椅子的玻璃杯碎落一地,裡面的番茄汁灑滿整個地板。他就像是一擰即碎的蛆蟲,無助地在地上扭動著、爬行著。
就像是影片放映般,一連串的畫面出現在華強的腦海裡:
走廊上,幾個人拉拉扯扯著。
「對,我不是妳親生的,但我還是阿爸的孩子!」穿著和服的鄭武雄拉住郭阿好的手,惡狠狠對著她說:「倒是你這個女人,想侵吞我們鄭家的財產!嗯?」他拿起鐵鍊,無情地套在她的手上,以及腳上。對於鄭武雄來說,沒大自己幾歲的郭阿好,有什麼資格和他一起分家產?
「阿母,妳們在做什麼?」年紀還小的新儀,歪著臉用疑惑的表情看著母親。
她對丈夫溫柔體貼、對女兒無微不至,但說到底,她還是個精明的女人,她不能容許家中有另外一個威脅的存在。
「阿理,替我看好她,把她關進房間裡面,永遠都不能出來。」她對阿理比出了手勢,阿理面無表情,只按照吩咐辦事,打從那件事情發生開始,其他人的死活就和自己無關。
「媽媽……」
「小孩子不要看!」母親遮住新儀的眼睛。
在把郭阿好關進房間的那一刻,除了新儀以外的所有人,都看見了郭阿好怨恨的眼神。
碰!大門關上。
她天生就帶有特殊的靈動體質,這件事情,村子裡面的人都知道,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太喜歡她,他們認為這樣的人會遭致災厄。她也不喜歡他們,漸漸地,討厭轉變成了淡淡的怨恨,她恨這個冷漠的世界。
當赤魔跟著新儀一起回到家裡面時,她很快感覺到了,只要可以幫她殺死這些討厭的人,祂要怎麼樣都可以。
是的。
要怎麼樣……都可以……
啷啷噹,鐵鏈移動了幾吋。
在赤魔佔據她的身體後,她的意識逐漸淡化,只剩下仇恨還留著。最後,也不能說是個完整的人了。
對她而言,身邊的人,或早或晚,最後……
通──通──要──死──
黑線成了紅線,紅線擠出裂縫,鮮血從裂縫涔涔流出,沾滿了整塊地板。華強在地上無助地爬行,卻怎樣也到達不了終點。
「痾痾痾痾──」他眼珠子上吊,舌頭像引信般吐了數尺長。四根又長又粗的獠牙從虎牙暴凸出來,頭髮瞬間增長,從又細又軟的黑髮變成尖硬如鋼絲般的赤紅色頭髮。眼窩則陷成了兩個黑洞,皮膚冒出一顆顆又硬又粗的黑色顆粒,整體看起來就像是鱷魚皮。
郭阿好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沒有任何笑容,只透露出滿腹的仇恨。她轉過身子,原本覆蓋完好的衣服頓時掀開,露出裸露的背部,一張跳動的鬼臉清楚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華強現在才曉得,洞口雖然塌陷,但裂縫始終存在著,而唯一有能力消滅凶煞的鬼先生,已經不是個人了。
一切的悲劇,再也,無法挽救。
如同羅剎鬼神般,在垂死之前,成了鬼面的華強發出淒厲的鬼哭神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