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裡人山人海,各式各樣的小吃都有,車輪餅、豆花、豬血糕、蔥抓餅,說起來,真可稱得上是美食天堂。君豪在路邊攤點了份牛排,這間店在他唸高中的時候,便常常和同學造訪,才吃到一半,BBCall就傳來震動,是家裡打來的。
君豪把BBCall收進口袋,用最快的速度將盤上的東西一掃而空,在灌了幾杯冰涼的紅茶之後,掏出一張鈔票給老闆找錢。結完帳後,他回到停車的地方,然後騎車到附近的公車亭打電話。
投下五元硬幣,君豪撥了通電話回家裡,「喂,媽,怎麼了?」他問。
「君豪,你快回來,有人要找你!」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急促。
「誰啊?」
「我阿,嘉樂。」
「哇!」君豪嚇得把電話丟在一旁,電話就這樣應聲掉落在地上。
「君豪,你怎麼了?我是你的好同學嘉樂啊!」嘉樂依然用那熟悉的語調繼續說著。
君豪縮在角落裡,一句話也不敢回。
不久,電話就傳來嘟嘟嘟嘟的聲音,君豪大口大口喘著氣,他搞不清楚嘉樂到底是人是鬼,如果說嘉樂在幾天前就已經失蹤,那剛才在和自己說話的人很可能是……
他還來不及思考完,超乎尋常的事情又發生了,因為另一頭傳來嘉樂垂死般的呻吟聲。
「痾痾痾痾痾痾……」
「阿阿阿阿──」君豪逃出電話亭,連滾帶爬回到機車旁邊,然後使勁催著油門。
「幹!怎麼不發!」他咒罵幾聲。
「快阿!」
好不容易,車子終於發動了,才剛跨上車座,BBCall又傳來震動,這時君豪根本不敢去看打電話的人是誰。
沒想到,BBCall直接發出像是垂死般的嗓啞聲:「我是誰阿……我是嘉樂……還是新儀……我都快搞不清楚了……痾痾痾痾……」君豪尖叫一聲,把BBCall丟進臭水溝,油門催了就直接走!
在騎離公館後,車子順著永福橋一路飆到永和,現在的他,根本不敢回去,君豪不禁猜想,阿呆一家人是不是就這樣死的?想到這裡,他騎車的速度又更快了。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
路旁有座小廟,從來沒有去過寺廟的君豪,這時打破慣例,跌跌撞撞進到裡面。或許是因為時間有點晚了,裡面一個香客都沒有,三個諾大的神像豎立在面前,神桌旁坐著一個白衣黑褲的老師父。
師父見他匆匆忙忙進來,問道:「施主,你怎麼了?」
君豪眼眶止不住淚水,當場雙膝跪地,懇求說:「師父,你一定要救救我,有個鬼想要害我!」
「哦?」師父眉毛一揚,「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君豪把事情的經過通通告訴師父,師父越聽臉色越是鐵青,最後,他嘆了一口氣,揮揮手道:「小廟供不起大佛,這件事情我也無能為力,施主,你還是另找高人解決吧!」
君豪往師父身上移近了些,急促地說:「眼下已經有兩個人被惡鬼害死,想必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如果師父袖手旁觀的話,這世上又多了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師父嘆了口氣,露出猶豫的神色,但幾經考量後,最終他還是選擇搖頭,無論君豪怎麼哀求,師父都無動於衷。
君豪見師父不肯插手管這淌混水,只好退而求其次,「不然,至少讓我在這裡借宿一晚吧!」他緊抓師父的手不放,就好像一個快要溺斃的泳者努力抓住飄在水面的浮木。
「這……」師父被君豪這麼糾纏,心倒也軟了下來,「哀……冤孽!冤孽!」他忍不住又長嘆口氣。
自從回到警局後,程天發老是心不在焉,他雖然下定決心不管那個詭異的案件,但卻無法遏止自己的思緒,在工作時,他腦中不時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在對他微笑、在對他招手。
「阿發,喝茶。」
「阿發?」
平時最喜歡泡茶的同梯阿則連續問了好幾聲,程天發才如夢初醒般抬頭。
「喔,謝謝。」他接過熱呼呼的茶,並注意到辦公室的門微微打開。
「你最近怎麼心不在焉似的,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嗎?」阿則站在旁邊,關心地問。
「不,」程天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單純是辦案方面的問題。」
阿則坐到他旁邊,問道:「怎麼了,說來聽聽?」
「不就是那個離奇案件。」程天發嘆了口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阿則好奇追問。
「哀,改天再說吧,最近真的很累……」程天發假裝揉眼搥背,其實,是因為他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情。
阿則拍拍程天發的肩膀,鼓勵他:「好吧,你好好加油,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儘管跟我說。」
看著阿則離開的身影,程天發苦笑了一下,鄭新儀這三個字,現在是他最不願提起、也最避免聽到的名字。
這天晚上,就在他又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面的長廊傳來了走路的聲響。
扣,扣,扣,扣。
從那清脆的聲音聽起來,這個人應該穿著木屐,照理說,這是日據時代流行的玩意兒,原本低頭深思的程天發,這時決定不動聲色,他在一個人的辦公室裡,等待著……任憑那腳步聲由遠到近。
直到進了辦公室,這個聲音才停止,重點是,祂沒有開門,也不需要開門,一雙黃檜木屐搭配紅色繫帶,與白皙的雙腳一起出現在程天發的面前。
他不想抬頭,一點也不想,外面有兩個員警坐在那裡,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可以馬上奪門而出。
「就是祢吧?祢就是殺死吳家三口的兇手……」程天發的嘴巴不斷反覆念著。
瞬間,他的腦中閃過那個女孩的容貌,雖然只是短短一兩秒,但程天發看到她在獰笑,辦公室裡,傳來乩乩乩乩的冷笑聲,他不自覺地縮起身子,整個辦公室的溫度忽然急遽下降,冷得像是冰箱一樣,程天發可以清楚看到自己呼出來的每一口氣,瞬間都結成淡淡的薄霧。
他的耳邊不斷傳來聲音,一開始有孩童的笑聲、女人的哭聲、老人的呢喃聲,以及中年人的咆嘯聲,最後,則是君豪的慘叫聲。
負面情緒不斷在他心盤裡環繞,一次又一次,在緊要關頭,程天發做了個決定,他毅然決然拿起剛剛才配到的槍,抬頭朝整間辦公室掃射一遍。
聲音沒了,女孩也不見了,整個辦公室只有他一個人,原本已經結霧的透明杯子,這時也慢慢褪去,週遭,又恢復了往常的溫度。
程天發拿著槍起身,一步步走去開門,直到確定沒事之後,才把槍給放下,「君豪……」他不禁捏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