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晴空萬裡，萬里無雲。

　　咖啡館裏，咖啡的香氣濃郁撲鼻，搭配著香脆可口的薰衣草手工餅乾，是個適合吃下午茶的好時光。

　　「你真不夠意思！要結婚也不放喜帖給我，你的紅色炸彈我早就想收了，還有，伴娘也不找我，我還想接你的捧花看看下一個結婚的會不會是我！」李佳欣拿著手工餅乾一口接一口的吃，邊吃邊抱怨著。

　　「我……我……不好意思啦！婚禮的事宜都是我爸跟慕在辦理的，我根本插不上手。」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顧著談戀愛，把我都放在一旁去了，果然是見色忘友。」

　　「佳欣，不要這樣說嘛！我現在不是跟你聯絡了，不是請你吃下午茶了？」

　　「你是特地搭飛機過來向我賠罪沒錯，但你頂多在臺灣待個一天一夜，你還不是就要搭明早的班機回三藩市去了。」

　　「我開學了，要顧課業。」

　　「你老公願意放你回臺灣，還沒有陪你，真不像新婚夫妻，新婚的人不是黏得像橡皮糖一樣嗎？」

　　「他有他的事要忙。」他去念碩士，也開始負責一些她爸交給他的公事了。

　　「你害我為你擔心了好久，要不是後來你良心發現回我簡訊說你沒事，要跟初戀情人去環游臺灣，我不曉得要受良心苛責多久。」想起王仲慕假扮相親第一號這一招，她就心有餘悸，「我以後不敢再用什麼鬼點子、小聰明來找你加入了。」

　　陸紫依微笑以對，「你不是說你現在在便利商店打工？」

　　「今天我輪休。以後你來找我，我可以請你喝思樂冰或是熱咖啡。」

　　她會回台的機會也不多，「謝謝。」

　　「對了，我的拿鐵咖啡可不可以續杯？」李佳欣眨眨眼問她。

　　「沒問題！」

　　「那再來兩份手工餅乾跟這裏的精緻小蛋糕，你覺得意下如何？」

　　「沒問題！」

　　李佳欣招手，示意櫃檯旁的店員過來，不客氣的多點了幾樣甜點。

　　店員離開後，陸紫依輕啜一口杯裏溫熱的焦糖瑪奇朵，放下杯子，接收到李佳欣審視的眼光。

　　「嗯？」她看著李佳欣。

　　「你老公，也就是你的初戀情人王仲慕，現在跟你分隔兩地，你們有時間跟空間的距離，你不怕他會被年輕辣妹拐跑嗎？」

　　陸紫依亮了亮手中無名指上的素面鑽戒，幸福地微笑，「他會用婚姻套牢我，就是怕我被追走，他說過，他只愛我一個人，倒是怕我不愛他了。」

　　「那是現在！」李佳欣一臉凝重，「因為你們還算新婚，所以還保有甜蜜，但一年、兩年、三年……幾年後，如果他還是一樣時常在外地奔波，你們聚少離多，外頭的誘惑又多，你就不怕他會移情別戀嗎？」

　　陸紫依輕輕擰眉，慎重的看著李佳欣，「婚姻，就該是互相信任。佳欣，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我希望現在的這些話你不要再說第二次，不要讓我覺得你有挑撥離間的嫌疑。」

　　最後一句話下得較重，李佳欣的臉色也變了，「算了，算了，算我多事，我不會再說了。」

　　「我相信他！佳欣，愛一個人就是應該相信他，互信的婚姻才能長久。」

　　「你說的是沒錯，但有些事情，你也該懂得防範。」

　　「我覺得不用。」陸紫依甜甜一笑，「我相信他，他不會讓我傷心的。」

　　這時，店員送上咖啡與餅乾，李佳欣兩手一攤，「隨你吧！」

　　她努力的大啖美食，絲毫不怕微胖的身材會繼續變形走樣。

　　陸紫依看著窗外燦爛的豔陽，陽光普照，明媚而耀眼。

　　她告訴自己，她要相信他……她會相信他！

　　聚少離多的婚姻，讓他們保有小別勝新婚的激狂甜蜜。

　　每當他一回家，就一定會送她一束粉紅的含苞玫瑰花。

　　他總說，她就像含苞待放的玫瑰，讓他鍾情一生，眷戀無限。

　　一年裏頭，他回家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而且每次待的時間都只有短短一、兩天，讓她不捨，但見他生活充實且奮發向上的精神，她其實也是以他為傲的。

　　他們在臺灣擁有一幢歐式的車庫別墅，而且離她的娘家很近，車庫別墅是她的父親送給她的新婚賀禮，也就是她的嫁妝。

　　在三藩市，他們住在娘家，會想要回臺灣，是因為她比較熟悉臺灣的環境，而且家裏的人都忙碌，父親忙總公司，母親忙慈善事業，她的老公忙課業與在臺灣成立不久的分公司事業，算來，只有她最閑閑無事了。

　　平時，家裏有娘家那邊派給她的廚媽會來幫她煮飯，掃地、整理屋子等較粗重的工作則由傭人一手包辦，她只需要待在家裏看看書、聽聽音樂，做她喜歡的事情就好了。

　　她的生活過得很悠閒，王仲慕不在家的日子，她時常待在臺灣的別墅新居裏，不過，不論是三藩市的娘家或是臺北的娘家，屬於她的房間依然原封不動，保持得很完整。

　　「小姐，我過來煮飯了。」對講機的鈴聲響起，門外傳來廚媽的聲音。

　　「今天不用做飯了，我等一下要出去。」

　　難得一個晴朗的午後，陸紫依並不打算讓自己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一直想著王仲慕。

　　「小姐，我回去了。」廚媽告知一聲後，就離開了。

　　陸紫依覺得自己雖然結婚了，但是跟單身其實差不多。

　　美國學校的課業她已經修完了，也畢業了，畢業後的她無所事事，就跑回臺灣找朋友，然後定居在臺灣，而最常膩在一起的人還是李佳欣，只要有空，兩個人就會一起聊天、一起逛街。

　　不過，李佳欣畢業後有她的工作要忙，所以，大部分時候，她會讓自己想逛百貨公司的話就去逛，想學社交舞的話就去學，生活十分自在。

　　在美國學校時，追求她的異性不少，但當她亮起無名指上的婚戒時，都懂得適可而止，打退堂鼓。

　　她愛的人永遠都只有一個，就是她的慕……

　　陸國豪給王仲慕四年時間，要求他修完碩士、博士學位，回到總公司接掌他全部的事業。

　　她知道的是，在他們新婚時期，王仲慕讀碩士期間，陸國豪就常把分公司裏的公文交到他手中要聽聽他的評估，考考他的能力。

　　王仲慕會跟她聚少離多，有一部分都是陸國豪的影響。

　　陸國豪求好心切，王仲慕也想用時間交換學位跟實力，因此，她就被冷落在一旁了。

　　王仲慕甚至還學起古代的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她的心情還滿哀怨的。

　　早知道，或許她就不該太早結婚，太早讓王仲慕放心。

　　不過，事成定局，也無法再回到當初了。

　　陸紫依回房間換上輕便高雅的荷葉領雪紡上衣，搭配著灰色蝴蝶結層次及膝裙，拿著鑲滿盛開花朵的皮包就往門口走。

　　她要出去透透氣，因為，閑來無事地待在家裏，她只會一直想著王仲慕，想著他曾經在這屋子的每個角落深深地疼愛過她，想著他的俊笑、他的寵愛、他的一舉一動……不行！她已經想王仲慕想到快要瘋狂了！

　　這次，他居然已經半年沒回來，而之前每晚一通熱線的他也已經變成每週一通，說話愈來愈簡短了。

　　最近的他很忙，每每他打電話過來時，她都會聽到一些雜音，顯現出他旁邊還有其他人。

　　他不是快要拿到博士學位了嗎？怎麼還會這麼忙？

　　她知道一定是她爸又交給他許多工作！

　　以前，李佳欣曾很羡慕她的家境，認為她不用為錢煩惱非常好，可李佳欣不知道的是，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煩惱，為事業打拚，陪伴家人的日子也會相對地減少。

　　平凡人找工作，不想做就可以辭職不幹，但她爸不行，因為仰賴她爸養家活口的人太多了。

　　她媽不希望她爸變成工作狂，但她爸卻身不由己。

　　以前，她常聽到她媽懊惱著她爸有個叫做「工作」的狐狸精與他長相廝守，是她媽永遠打不敗的敵手！

　　最近，她媽的笑容卻變多了。

　　因為，她爸應允了她媽，只要美國的總公司與臺灣的分公司都有人接掌，讓他安心，他會帶著結婚數十年的妻子四處遊玩，彌補這幾十年來對她的冷落。

　　她爸的企業接班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是他慧眼識英雄，一手培養的得力助手，也就是她的老公王仲慕！

　　一想到她會變得像她媽媽一樣的境遇，把公司當成狐狸精，她真的哭笑不得。

　　想他……還是想他！

　　他陪她的時間真的好少，相對地，她就格外懷念那段他們一起遊覽臺灣美景的甜蜜時光。

　　雖然時間不長，卻是他們彼此的心靈最貼近對方的時候。

　　現在，他們雖然有結婚證書這張紙為憑，她卻覺得他好像離她愈來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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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紫依逛了百貨公司，訂了幾套秋季的香奈兒新裝，買了這期最新的保養品及彩妝系列並寫下寄送住址，請他們隔天快遞送到，省得她大包小包的拿。

　　逛累了，肚子也餓了，她走到地下街吃吃小吃、歇歇腿。

　　看到幾樣她爸愛吃的零嘴，知道她爸這星期都會在分公司裏進行每年一次的總檢查，她付錢買了幾包知名零嘴，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去坐計程車，來到她爸的臺北分公司附近下車。

　　距離門口十幾步之遙，她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慢慢的走過去。

　　驀地，她停下腳步，瞠大雙眸，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一名穿著淺灰色西裝、高大挺拔的男子旁邊伴著一位年輕貌美的窄裙美女，兩人有說有笑的從公司走出來，男子揮了揮手，一輛計程車過來，他們上了車，迅速離開。

　　那個男的，她永遠都不可能錯認！

　　那個人是她的丈夫！

　　他何時回來了？怎麼都沒有通知她？

　　他最近在做什麼、忙什麼，她發覺自己一無所知！

　　她的心好慌。

　　他身旁的女子長得好漂亮，雖然她自己也長得不差，但對方一看就是個自信幹練的美女，與她這種溫柔婉約的千金小姐有差別。

　　他喜歡的是那種會在公事上跟他相輔相成的女性嗎？

　　她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他，但他最近都沒有跟她說他的行蹤，而且剛才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融洽，讓她心裏嫉妒萬分。

　　不，不要亂想！

　　她應該相信他的……他是她的老公，她一定要聽聽他的說詞，不要隨便亂想。

　　對了，打他的手機。

　　她從皮包裏取出折疊式鑲鑽手機，打開，撥號，她的心在打顫，她的身子在發抖。

　　電話撥通，磁性的嗓音傳來，「依依，我現在在忙，有重要的事嗎？」

　　「我……我……」她的話音在顫抖。

　　「依依，你怎麼了？」

　　「我……沒事……」聽到他如往昔溫柔的關懷語氣，她的眼眶熱了。

　　「我晚上會回家，在家裏等我。」

　　「好。」

　　「晚上見。」

　　「晚上見。」

　　他率先掛了電話，她對著聽筒發愣。

　　他晚上會回來，太好了……她的心靈在雀躍，在歡呼。

　　她好想他，想死他了！

　　晚上，她再順道一提探探他下午行程的口風好了。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一定是……

　　他肯定是又被她爸派了工作要去做，無法鉅細靡遺的告訴她。

　　反正，之前這狀況就不時出現了，他跟那個時髦女性一定只是同事的關係，一定就是這麼單純而已！

　　現在的他那麼忙，不可能會移情別戀，她不要自己嚇自己。

　　她要對自己有信心！

　　腳步折返，招了輛計程車，她要回家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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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還沒回來……

　　再等等吧！他可能是還在忙吧！

　　陸紫依看著一桌全是他愛吃的美味佳餚，如此對自己說。

　　八點，還沒回來……

　　他可能已經在路上了，可能遇到塞車了，再等一下沒有關係的。

　　九點，還沒回來……

　　菜肴都已經冷掉了，饑腸轆轆的她，從饑餓等到餓過頭，現在已經不覺得餓了。

　　十點，還沒回來……

　　他從來不曾失約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十一點，還沒回來……

　　她一臉驚慌，再也等不下去了。

　　陸紫依迅速地拿起話筒就撥打出想也不用想的十位元數字。

　　電話撥通，但是一直沒有人接聽。

　　慕……接電話，拜託你，接電話啊！

　　彼端傳來接通的聲音，她的心裏一喜，還來不及出聲，彼端柔細嬌婉的女音卻讓她宛如聽到天打雷劈的聲音，整個人愣在當場。

　　「喂？」

　　她沒有回應，因為她已經整個人呆掉了。

　　「喂？喂？喂？神經病！」

　　對方斷線了，她卻還處在巨大的震驚之中，還沒回魂。

　　一會兒，她默默地、慢慢地、緩緩地回了魂，腦子開始轉動。

　　慕的手機一直是隨身攜帶的，而且他總是自己接聽，把手機看得十分重要。

　　為什麼？會有別的女人幫他接電話？

　　他在哪裡？

　　他在做什麼？

　　他為什麼不能夠自己接電話？

　　他的手機從不假他人之手的，為什麼這一通卻是例外？

　　陸紫依不願意讓自己胡思亂想，但很多很多的負面情緒跟難以計數的疑惑，卻不斷的往她小小的腦袋瓜子裏面塞去。

　　為什麼……

　　她沒有解答，只有慌，只有亂，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跟悲傷籠罩了她、盈滿了她、壓住了她。

　　天，濛濛地亮了。

　　門，緩緩地開了。

　　一個高大身影背著光，腳步不穩地走進來，隨手摸索著電源開關，打開。

　　亮光照亮室內，他看到了坐在電話機旁，身子斜靠著沙發椅背，雙腳曲起用雙手環住，整個人似乎已經入定的陸紫依。

　　她一直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不在乎時間的流逝，彷彿在她身上，時間已經靜止不動了。

　　王仲慕嚇了一跳，發暈的腦袋也醒了，他沖過來，叫喚著她，「依依……你一整晚都在這裏等我？」

　　她不動，也不語。

　　「依依？」他摸了摸她的臉，輕聲呼喚。

　　陸紫依終於動了，她很慢的抬起眼，看了看他，眼眶裏迅速凝聚了淚，迅速流過眼角，滑落腮頰。

　　「對不起，我失約了。」看到她哭，他的心也擰了，痛了。

　　「你不回來……沒有打電話……告訴我……」她抽抽噎噎。

　　他把她攬入懷裏，非常抱歉的說。「我臨時要應酬，因為時間太趕，又忙著在短時間內找齊這次應酬需要的重要檔，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臺灣人喜愛在應酬時簽定重要文件的風俗向來不變，他雖然成功地簽定了一筆每年可入帳數千萬的重要文件，卻因不勝酒力，醉倒在車上。

　　幸好，他的同事會開車，把車子開回公司，他半醒半睡地被扶上了辦公室，辦公室旁的小門內有他可以休息的單人床。

　　剛才一醒來，他發現自己睡在辦公室，就心急如焚地捧著宿醉的頭顱趕快要回來看她。

　　見她哭得傷心不已，他的心也被無形的針刺得千瘡百孔。

　　他的眼底有很多的歉意，因為他最不想要傷害的人就是她。

　　她苦澀地看著他，翦水瞳眸裏還漾著淚光，覺得自己好矛盾，好懦弱。

　　她想問他，昨晚那通電話裏的女音是誰？

　　可以問嗎？

　　他會不會認為她在懷疑他？

　　可是，不問個清楚，她的腦袋瓜裏頭就會藏著對他的困惑與不信任。

　　「依依，你想說什麼？」

　　「我……昨晚有打你的手機給你。」

　　「我沒有接到。」他一臉茫然，拿出褲袋裏的手機，上面也沒有顯示未接來電。

　　「手機有接通，我聽到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蹙起秀眉。

　　「幾點的時候？」他緊攬眉心，表情不佳。

　　「昨晚十一點多……」她記得這個時間，因為她從那時開始，就整個人陷入低潮。

　　「應該是我同事接的，我那時已經醉倒了。」他打開手機尋找，發現到已接來電的明細中最後一通確實是她從家裏撥出的電話號碼，言談間只有短短數秒。

　　他擰緊雙眉，環住她的纖腰，下巴摩挲著她的秀髮，「對不起，我疏忽你了，相信我，她只是一個同事，我最愛的人只有你。」

　　但，他最愛的事卻是公事，她這個活生生的人永遠也敵不過！她幽幽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