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又四分之三車站
這一夜,布萊恩莊園裡不知有多少人徹夜未眠,至少博爾齊婭肯定是其中一個。
清晨第一縷陽光射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整裝待發了。然而她拉開落地窗簾時,滿室的陽光並不能緩解她內心的陰冷。
她提起箱子打開門,正好碰見端著餐盤正欲敲門的露西。
露西的臉色也是睡眠不足的蒼白,昨晚發生的一切超出她短短十六年人生的認知。於是她趁著整幢大宅尚在黎明中未醒時,偷偷溜到南邊走廊盡頭的客房,想看看昨晚的女客情況如何。
昨晚,她和埃德加把她抬進房之後,雙手和圍裙全部被染紅了。
那位叫蘭森的夫人情況應該很不好,可是當她發現客房裡空無一人時,不禁打了個寒顫。
睡自然是睡不著的,她只能溜進廚房,提前開始準備早餐,希望繁瑣的工作能讓自己忘了那些事。
然而一反常態的是,主臥室的門一直靜靜關著。一眾僕人用過早飯後,均各司其職去做雜事,愛德華先生也沒有多餘的吩咐。
露西躊躇良久,準備了一份早飯敲開了小姐的門。
不想,小姐似乎正準備出門。
「博爾齊婭小姐,吃點吧,霍格沃茲的旅程可不短。」露西入內將托盤擱在桌上,一邊勤快地開始濾茶:「當然,車上也有零食兜售,可都不便宜,也填不飽肚子。」
博爾齊婭放下箱子,接過茶喝了一口,又坐下咬了口鬆餅,頓時覺得身上暖和了些。
露西看小姐雖然沒說什麼,然而臉上略微滿足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早餐時間就在難得的靜謐祥和的氣氛中度過,博爾齊婭讓露西別站著,陪她一起坐著喝杯茶。
「小姐,那可不行。」露西的手絞了絞裙子,雖然圍裙是新換的,上面卻仍然有剛弄上去的油漬。
博爾齊婭擺擺手:「愛德華又不在,你守著規矩也沒人看。」
於是露西誠惶誠恐地坐下。
「和我說說,霍格沃茲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露西一瞬間把侷促給扔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很擅長回答這個問題:「霍格沃茲很遠,小姐您得坐上一天的火車,到了那兒之後就能直接吃上開學晚宴,這可是我最懷念的。自從我畢業開始工作之後,可就不能時時都吃上這麼好的伙食。」
看到博爾齊婭戲謔的表情,露西不好意思地一笑。
「下車之後海格會帶著新生坐船,對了,他是霍格沃茲的守林人。然後跨越整個黑湖,就會看到一座很雄偉的城堡,那就是學校啦!」
「那一定很美。」
「可不是,小姐,不過我覺得白天比較漂亮。第一次在黑夜裡看見的時候,除了新奇,我覺得還挺害怕的。」
博爾齊婭哈哈笑了起來。
「我特地看過《霍格沃茲‧一段校史》,書裡說晚宴大廳的天花板施過魔法?」
「沒錯,小姐,不過以後你天天都可以在星空下吃飯,就一點都不稀奇了。分院儀式可就只有一次,只可惜實在太快了。」
博爾齊婭來了點興趣:「哦?露西,你是哪個學院的?」
「赫奇帕奇,雖然這個學院在霍格沃茲不算出名,不過同學們都很勤勞淳樸好相處。」
「那露西看來你可是個十足十的赫奇帕奇。」
露西覺得小姐在誇獎自己,靦腆地點點頭,一看時間不早了,趕緊收拾東西出去了。
博爾齊婭重又戴起手套,站到穿衣鏡前整理儀容。
曾經的她在巫師界非常有名,不過那些都是博人一笑的傳聞,雖然也有一大半是真的。
可是有多少人記得她是一個拉文克勞呢?
愛德華看到她提著箱子出現在樓梯上,微微點了頭讓她放心,然後去敲主臥的門。
布萊恩夫婦一會兒也穿戴整齊出現在大廳裡,安娜的臉上已經看不到施暴的痕跡,看來托馬斯是下了血本用了特效魔藥。
然而博爾齊婭敏銳地發現母親今天戴了頂呢帽子,要知道她平日對自己一頭秀髮十分地自得,除了頭飾之後鮮少過多遮掩。
她心中輕嗤:有錢也不能讓頭髮長得更快。
她上前挽住安娜,安娜的眼睛泛著紅絲,臉色有些白,除此之外,看上去還算正常。
只是似乎打擊大了些,眼神還是木木的。
博爾齊婭和安娜率先走向壁爐,托馬斯訕訕地跟在她們身後。
今天的飛路系統很繁忙,他們還需等待飛路辦公室的排隊叫號。
……
離發車時間還有半小時,三人出現在站台上,那裡已經陸陸續續地有不少家長和孩子。
托馬斯微不可見地皺皺眉,今天這裡有不少麻瓜。
他假惺惺地和博爾齊婭道別,讓她趕緊上車找個空包廂,不然晚了就得和下等人擠一塊兒了,一邊眼睛緊緊盯著方才注意到的海克爾一家。
他原先打算下周就去拜訪他們,現在能提前打個招呼也不錯。
博爾齊婭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亟待擺脫的麻煩,於是她只能抓緊時間握握安娜的手,讓她一定要保重自己。
「記得寫信給我。」
安娜點點頭,托馬斯已經在催她了。她為難地看看丈夫,和博爾齊婭告別。
小姑娘拎著簡易的行李,看著那對夫婦開始遊走在人群中,諂媚地和相中的對象開始打招呼。幾戶熟識的人家也正在對自己指指點點,無非是覺得自己是個落單的可憐蟲。
博爾齊婭渾不在意,如果她在乎別人怎麼看,上輩子她就該殺死自己千百次了。
她抬頭挺胸地上車,把那些揣測的目光隔絕在外。對於她來說,現在的世界是十分狹隘的,除了布萊恩莊園,就唯有霍格沃茲,而後者是改變命運的唯一希望。
而僅僅是在火車上,博爾齊婭感覺自己已經呼吸到了一絲自由的空氣。
她沒有在車頭停留,這邊是那些純血家族的高等包廂,逗留在此純粹是自取其辱,不過她也沒有意願和麻瓜孩子混在一起,那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好在現在還早,她在火車中前部的地方找了個位置不錯的空包廂。行李異常簡單的結果,就是她甚至無需放置什麼東西在頭頂的架子上。
一切安頓好,博爾齊婭就掏出《一段校史》閒極無聊讀了起來,她得靠著這個打發一天呢。
安靜的時刻總不長久,臨近發車,總會有很多還沒有找到座位的人。
門上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請問這間包廂還有座位嗎?」
來人是一個男孩子,他年紀不大,個子卻挺高,可見日後定然是長身玉立的模樣。因為年紀還小,臉上還帶著點肉,金色頭髮,灰藍色眼珠,舉止問話十分的彬彬有禮。
博爾齊婭怔怔地看著來人,手上的書什麼時候掉了也不知道:「弗蘭克?」
「你認識我?」弗蘭克‧羅斯莫德驚奇地盯著包廂裡唯一的女孩子。
博爾齊婭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抹了下頭髮,尷尬地解釋:「我在赴宴時見過你。」
弗蘭克皺皺眉,一點都不記得自家來過這號客人。面前的女孩子臉盤小小,卻帶著一副大眼睛,且鏡片微微凸出,扭曲了五官,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奇怪。唯一過得去的,可能就是那垂在身上光可鑒人的黑色長髮。
身上是普通的校袍,從衣著上也無法判斷。
不過再怎麼說,對方既然認識自己,就不能失禮。
「真抱歉,家裡應酬眾多,我也不大招呼客人,敢問小姐芳名?」
博爾齊婭相信眼鏡一定能遮住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睛,她抬起頭彎彎嘴角,伸出手:「幸會,博爾齊婭‧布萊恩。」
弗蘭克很有紳士風度地握了握:「那既然我們已經認識了,我是否有幸能夠在這個擁擠的車廂裡獲得一席之地?」
嘴角擠出一絲笑,博爾齊婭低聲答道:「當然。」
敏感地覺察到對面女孩的不經意的冷淡,弗蘭克很識時務地迅速安頓好自己。整間包廂極度安靜,將外頭的嘈雜隔絕在外。
然而這樣的氣氛對博爾齊婭來說仍然度日如年。
快有三十年了,自己又一次見到了弗蘭克。
博爾齊婭忘不了自己多少次輕撫過那頭柔軟的金髮,輕吻過那愛笑的嘴唇。可她也忘不了在托馬斯切斷她的一切經濟來源,甚至用她的母親強迫她半途休學,在十七歲的年紀嫁給年過七旬的卡那馮爵士時,弗蘭克給她的致命一擊。
霍格莫德的冬天那樣冷,從早到晚的雪幾乎把等待的她埋做一個雪人,可她等的人沒有出現。
在她做過兩次寡婦之後,聽說他娶了多洛霍夫家的小姐,不過兩人一直沒有孩子。
她曾經想過,也許是她的詛咒應驗了。
博爾齊婭感覺自己快窒息了,久違的那種絕望感又撲面襲來。
她控制不住地去摸內袋,直到摸到自己想念了五年又重回身邊的魔杖,才感覺心跳有所緩和。
面前的男人再靠不住,在經受過一切苦難今世已有所準備的自己眼裡,也不再是威脅了。
他再不能把自己從美夢裡拽醒了,因為這徹頭徹尾就是噩夢。
然而博爾齊婭卻控制不住自己眼角的淚。
她猛地拉開門往外衝去,想找個包廂之外的僻靜地平復一下,擦乾淨那不合時宜的可恥的眼淚。
可惜,霍格沃茲特快上又怎可能會有這樣一片淨土?
博爾齊婭才出門,就狠狠地一頭撞在某個路過的人身上。不想那人反應極快地往後撐住走廊車窗穩住兩人,另一手已經狠狠地揪住博爾齊婭的衣領。
眼鏡狠狠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啪」的脆響。
博爾齊婭下意識地抬頭看,只茫茫然看到一張削瘦但稚嫩的臉孔,然而與年齡不符的深沉黑眸中不悅的意味正強烈地發散出來。
自己雖瘦小卻被揪得離地,這人年紀不大,身高卻委實可觀。
就那麼一瞬的互相打量,對方的眉頭皺了起來。博爾齊婭發現自己眼鏡已經脫落,趕緊手忙腳亂地一邊說對不起一邊擺脫對方撿起眼鏡戴上。
一個年輕的男聲懶洋洋地從身後傳來:「西弗勒斯,怎麼了?」
「沒什麼,馬爾福學長,一個冒失鬼罷了。」
「那就好,看來不是那些格蘭芬多搗亂。我早讓你和我坐在一起,你卻偏偏要和別人擠。」
對方沒做聲,盧修斯知道他一向不欲多談這個話題。
「快走吧。」
博爾齊婭低著頭,看著兩雙腳從自己身邊經過。
如果她抬頭看,一定會發現盧修斯‧馬爾福落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