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堪
那時候,杜晟銳的嗓音就很優美,像大提琴一樣低沉。
6年後,他的嗓音變得渾厚豐滿,帶著一種深沉的華麗感。
現在,他的嗓音是不是變得更美了?
他會用那樣美的嗓音在誰的耳畔低喃愛語,誘使對方與之激情纏綿嗎?
光是想像一下那種畫面,楊肅慎就覺得似乎剛剛吃下一枚又酸又澀的青果,那股滋味一直蔓延到心靈深處。
好吧,他承認,他嫉妒了,雖然他沒有任何立場。
如果他當初接受了杜晟銳的愛情,或許……
不!
沒有或許,他肯定已經像個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只能東躲西藏。
他真是被嫉妒沖昏頭了!
他當初的選擇,完全正確,不容置疑。
能夠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光明正大地坐在學校大禮堂裏爲好友喝彩,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貪心不足,是絕對要不得的!
他絕不能令自己被欲望捲入絕望的深淵!
畢業典禮結束,彭志賢頭戴學士帽、身著學士服,毫不避諱地拉著楊肅慎,在人潮湧動、熱鬧歡騰的校園裏到處奔跑。
彭氏夫婦,一個舉著數碼攝像機、一個拿著數碼相機,歡樂地追在寶貝兒子身後,忠實地記錄下兒子的風采。
肆意揮灑的陽光、蔥蔥鬱鬱的校園,成爲見證青春的美好背景。
兒子畢業了,照片的陰影消除了,彭氏夫婦對楊肅慎也和顔悅色起來。
他們盛情邀請楊肅慎前往京市旅遊,被對方以大五實習爲由婉言謝絕。
彭志賢則以兼職爲由打發走了父母,像4年前一樣賴在楊肅慎的住處。
不過,因爲有個設施齊全的廚房,這一次,他沒在當米蟲,而是當起了家庭煮夫。
他還不辭辛苦地每天往楊肅慎所在的複元大學附屬醫院送午飯,以便每天能夠多看一次心上人享受美食的笑顔。
楊肅慎知道,這樣的午飯,只能持續到8月底。
每次吃飯時,他都要先用手機拍下美食,然後再細細品嘗。
誰都可以伴誰一程,誰都不能共誰一生,世事就是這麽無奈。
不管彭志賢如何留戀,時間的腳步都不會停留。
臨行前一晚,他不再克製自己不去觸碰楊肅慎,也不肯睡客廳的沙發床,而是像條八爪魚一樣纏著對方,要求與對方睡在同一張床上。
夜深了,臥室裏只有空調的輕響。
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照進來,朦朧似夢。
彭志賢傾聽著楊肅慎綿長的呼吸聲,試探著輕喚對方的名字。
見楊肅慎沒有回應,他湊到其耳畔輕聲呢喃。
“還沒走,我就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真是捨不得走啊!
“可是,如果不走,我就沒辦法變成能夠配得上你的人,沒資格對你說出那三個字。
“我要在美國闖出名堂來再回國。在我回來之前,你別愛上別人,好嗎?
“等著我,求你了!”
彭志賢安靜了很長時間,大著膽子撐起上身,屏住呼吸在楊肅慎柔軟的雙唇上印下一吻。
重新躺下後,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心髒咚咚直跳。
楊肅慎的睫毛快速顫抖了幾下,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樣樣俱全。
他要是真跟他變成那種關繫,還不得被他爸媽扒皮抽筋?
他的心,早已經不聽他使喚了。
這一輩子,他註定只能辜負他了。
唉……
第五學年的臨床實習時間較短,楊肅慎這個菜鳥算是初步入門。
待到第六學年的長達50周的臨床通科實習結束,他看起來已經像個有模有樣的醫生了。
眼看著楊肅慎還有兩年就要博士畢業、女朋友卻連個影子都沒有,方文潔、於祥慶開始坐不住了。
他倆一直在郊區養老,與年輕人接觸得少,便拜託鍾向真幫忙挑選人選,給楊肅慎安排相親。
鍾向真早就看上了楊肅慎,卻因爲於家二老的存在而遲遲不敢有所動作。
而楊肅慎在他面前就像個縮在殼子裏的烏龜一樣,令他總有種不知該從何處下手的無力感。
這些年,鍾向真時不時地便會讓徐英東打探一下楊肅慎的交友情況。
如果發現誰與楊肅慎交往過密,他就會使點手段拆散他們。
當年往彭家寄偷拍照片,就是他的傑作。
可憐楊肅慎、彭志賢這兩個當事人懷疑過那麽多人,卻從未懷疑到真正的幕後黑手身上。
經過多年的觀察,鍾向真發現,楊肅慎既不親近女人、也不親近男人,私生活幹淨得像個和尚。
他對楊肅慎的身心健康、性取向産生了好奇。
接到二老的拜託,他縱然不願意看到楊肅慎結婚,卻也樂意通過相親試探一下這只小烏龜,順便讓小烏龜認清女性的世俗、刻薄,就此打消結婚生子的想法。
在前世父母殷殷期盼的目光下,楊肅慎抱著試試看的想法,點頭答應相親。
鍾向真派人訂的餐廳都是價格昂貴的高級餐廳,他卻開著F0小車、穿著大衆品牌衣物赴約。
每一個女人初見楊肅慎時都會露出驚豔的神色,然後笑靨如花地跟他交談。
不過,當他表示自己目前是個窮學生、畢業後短期之內工資不會高、10年之內攢不夠房子首付時,女人們的笑臉一律維持不住。
於是,每一次相親的結果,都是失敗。
以錢包急速癟掉爲代價見識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後,楊肅慎對女性群體大失所望,已經提不起結婚的念頭了。
這一晚,楊肅慎剛剛介紹完自己的情況,坐在對面的濃妝女人突然摔了刀叉,拍案而起。
“就憑你這副德性,也敢找我相親?你知道我一個小時的諮詢費收多少錢?你已經對我構成嚴重的人格侮辱與精神損害!趕緊回去啃你的破書吧,少在這兒丟人現眼!”
女人抓起自己的香奈兒皮包、羊毛大衣,踩著10釐米高的紅色細高跟鞋,兇神惡煞地走開。
楊肅慎愕然失語,呆呆地目送著女人怒氣沖沖的背影。
發現自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他倍感難堪,對安排此次相親的鍾向真怨憤不已。
他招呼侍者結賬,只覺等待的過程如此漫長、難熬。
等到結完賬,他立馬夾著尾巴逃走。
他暗暗發誓,這輩子絕不再相親!
楊肅慎垂頭站在電梯間裏等待電梯上來,耳邊忽然響起語氣雀躍的女性嗓音。
“嗨,你在相親?”
楊肅慎擡起頭來,發現眼前有張妝容精緻、興味盎然的俏臉。
他尷尬地扯了一下嘴角,轉頭盯著不斷變換的電梯指示燈。
女人滑步擋在楊肅慎眼前,挺著被緊身羊毛連衣裙勾勒得異常豐滿的胸脯,以自信的口吻說道:“你看我怎麽樣?我們約會吧!”
楊肅慎驚訝地看著毛遂自薦的女人,禮貌而疏離地說道:“你很好,不過,我們不合適。抱歉!”
“不試一試,怎麽會知道合不合適?”女人親熱地挽住楊肅慎的左臂,嬌滴滴地說道,“帶我去坐摩天輪吧,我想坐在最高處看夜景。”
楊肅慎被緊緊抵在手臂上的柔軟弄得很不自在。
聞到女人口中噴出酒香,他猜測這個女人可能是喝醉了,心裏暗叫倒黴。
他轉頭試圖尋找她的同伴,正好撞上一雙深如古井、豔中帶煞的丹鳳眼。
他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一時眼花,竟將陌生男人看成了杜晟銳。
待他定睛細看這位高大英俊、周身散發著睥睨天下氣勢的男人時,驚得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真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