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禍
楊肅慎縱然心疼,卻沒放棄乘勝追擊的機會。
“現在的世道亂得很,聽說還有犯罪分子以相親爲誘餌做局,對不明真相的人實施搶劫、綁架。奶奶,你以後可千萬別把我的照片、資訊隨便給陌生人,讓人安排相親了。萬一再碰上居心叵測的,可就慘了!”
方文潔連連點頭,又是內疚、又是傷心、又是委屈……
於祥慶默不作聲地給方文潔不斷遞紙巾,心情很是低落。
他們老了,已經看不清這個時代了。
或許,他們真該放手不管孫子的事,老老實實地在家安享晚年。
楊肅慎剛剛清靜了個把月,正要和二老歡歡喜喜地過新年,方文潔忽然暈倒了。
進醫院一查,她竟得了惡性腦腫瘤,腫瘤還長在腦幹位置,手術風險很大。
楊肅慎急壞了,顧不上禮儀,大年三十就往陳高飛家中跑。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陳高飛面前,含淚說道:“老師,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快起來,起來說話!”陳高飛連忙扶起楊肅慎,勸解道,“有話好好說,別忙著哭。”
楊肅慎拿出方文潔的腦瘤CT片、核磁共振片、化驗單等資料,一一交給陳高飛查看。
陳高飛仔細看完後,心情有些沉重。
“手術風險很大,我也沒有太大把握。”
楊肅慎的眼淚頓時嘩嘩直流。
“怎麽辦?難道就看著她等死?”
“我聯繫一下同行,問問他們的意見。”陳高飛語氣凝重地說道,“也許,能找到比我更好的醫生動手術。”
陳高飛在我國神經外科領域已是泰鬥級人物,他說沒把握,還有誰能有本事動這個手術?
楊肅慎心裏明白陳高飛這是安慰之語,只覺胸口破了個大洞,寒風“嗖嗖嗖”地直往裏灌。
“如果亞吉教授能再年輕三四十歲就好了,歲月不饒人啊!”陳高飛重重歎了口氣。
楊肅慎知道陳高飛這是說被譽爲“世紀泰鬥”的瑞士腦神經外科專家亞吉教授。
此人已經94歲高齡,就算曾經一再創造輝煌,也不可能親自操刀動手術了。
“他的弟子呢?就沒有一個青出於藍的?”
“我給他發個郵件問問,你先回去過年,等有了消息,我會找你。”陳高飛吩咐道。
“要不要我把這些資料掃描成電子版,方便你用附件一起發過去?”楊肅慎問道。
“也好。”陳高飛點頭。
楊肅慎拿著資料匆匆趕往醫院,將資料掃描成電子版存在U盤裏後,又拿著U盤趕到陳家。
陳高飛給亞吉教授發送完電子郵件,又給關繫要好的同行發送郵件。
待他走出書房時,發現楊肅慎像尊石像一般立在門口,心裏一陣憐惜。
他伸手抱了一下楊肅慎,叮囑道:“患者需要一直保持愉悅的心情,手術效果才會好。你得迅速調整好心情,回去陪家人快快樂樂地過年。”
楊肅慎僵硬地點頭,沖著陳高飛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陳高飛默默注視著渾身上下透出絕望氣息的楊肅慎,暗暗歎了口氣。
楊肅慎離開後,郭靜玉忙走上前關心地詢問:“能治嗎?”
陳高飛搖了搖頭,說道:“年紀太大了,很有可能挺不過手術。”
“要我說,都75了,也算可以了。”郭靜玉歎道,“這孩子,孝心重!”
陳高飛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潔白的雪,漫天飄飛,牽出連綿愁思。
楊肅慎腳步沉重地踩著薄霜一般的積雪,一顆心冷似寒霜。
他真恨自己年輕識淺、資曆不足,如果再給他5年時間,他或許就能親手將奶奶從死神手中奪回來。
爲什麽命運對他永遠這麽殘酷?
他才剛剛能和家人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上天這麽快就剝奪了他的幸福。
楊肅慎冒著越下越大的雪,圍著醫院住院部大樓來來回回走了很多圈,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絕望與悲痛。
他面帶微笑走進方文潔所在的單人病房,先查看了一下生命體征監測儀上的數據,接著坐在床邊的圓凳上默默打量熟睡中的老人。
她確實老了。
頭發白了大半。
蒼白的臉上密佈深深淺淺的皺紋,還有幾塊大大小小的老人斑。
她的眉頭輕輕皺著,似乎在睡夢之中也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想到這位至親很有可能不久於人世,楊肅慎那強壓在心底的悲痛瞬間翻湧上來。
於祥慶一直默默觀察著楊肅慎,見寶貝孫子紅著眼睛強忍悲痛,心髒頓時像落水的石頭一樣急速下沉。
他不用問,已經猜到老伴的病情很嚴重。
方文潔睡醒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楊肅慎那紅通通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問道:“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楊肅慎連忙搖頭,強顔歡笑。
“良性腫瘤,動手術切掉就行,沒有太大問題。”
“你騙我!”方文潔執拗地說道,“你的眼睛告訴我,我快要死了。”
楊肅慎立即垂下眼簾,掩飾道:“我剛才在外面迷了眼,到現在眼睛還疼呢。”
“我不怕死……我早就想去找你爸了……他一個人在地下……很孤單……”
方文潔說著說著,淚水順著眼角悄然滑落。
他只是丟失了身體,靈魂還在啊!
他一直陪在他們的身邊啊!
可是,他怎能將真相說出口?
除了默然以對,他還能怎麽做?
“你走了,我怎麽辦?”
於祥慶握住方文潔的手,渾濁的雙眼中滿含淚水。
“你真捨得丟下我一個人?”
方文潔淚眼朦朧地望著蒼老的老伴,嘴唇激烈顫抖起來。
劇烈的疼痛陡然襲來,她猛地抓緊於祥慶的手,痛苦地皺起眉頭。
楊肅慎見狀,忙起身替方文潔按摩太陽穴,囑咐道:“別激動!放鬆!放鬆!”
方文潔被頭痛折磨得筋疲力盡,又沉睡過去。
於祥慶在楊肅慎耳畔輕聲問道:“能不能盡快動手術?看到她這麽疼,我心裏難受。”
“我會盡快安排。你別著急。”楊肅慎安撫道,“奶奶現在很需要你,你得好好保重身體。”
鍾向真帶著對聯、窗花、紅燈籠等東西走進病房,將潔白一片的屋裏佈置得喜氣洋洋。
忙定之後,他將楊肅慎叫到一邊詢問情況。
楊肅慎沒再像從前那樣給鍾向真臉色看,而是語氣沉重地據實相告。
“真的就沒辦法了?”
鍾向真一副不信邪的倔強模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我懸賞1個億,還能找不到好醫生!”
楊肅慎被鍾向真的孝心打動,柔聲安慰道:“我在等瑞士那邊的消息。也許,人家能技高一籌。”
“你讓那個紅三代也想想辦法。”鍾向真語氣冷硬,“他這次要是不幫忙,以後休想再過來!”
楊肅慎怔了一下,沒有吭聲。
他還沒告訴杜晟銳形勢嚴峻,畢竟,杜晟銳是外行,知道了也是白擔心。
更何況,杜晟銳一直對與他同住、逼他相親的二老有意見,說不定並不希望二老長壽。
想到杜晟銳此時此刻應該正在京市與家人歡聚一堂,他的心裏湧起一陣苦楚。
如果他當年沒有選擇和杜晟銳在一起,而是早早結婚生子,讓方文潔心想事成、心情愉悅,這場病是不是就不會降臨?
如果他當初沒有將被惡徒鬧到診室的事情告知方文潔、借機逼她打消相親的念頭,這場病是不是就不會如此來勢洶洶?
楊肅慎知道自己的假設有問題,卻控製不住地自責、懊悔。
亞吉教授那邊傳來消息,表示有位元名爲德裏克的德國醫生或許可以挑戰此等高難度手術,只是,德裏克已經失蹤多日、一直聯繫不上。
楊肅慎從陳高飛那裏聽說情況後,立即請老師幫忙索要德裏克的個人資訊和相關資料,打算向單位請假、啓程前往德國尋找對方。
杜晟銳得知楊肅慎的打算後,斥責對方犯傻。
他奪走楊肅慎手裏的所有資料,扣下對方的身份證、護照等證件,命令對方老實等候。
一個月後,杜晟銳表示德裏克已經找到,吩咐楊肅慎做好出行準備。
一行人乘坐杜晟銳包下的專機,自海市直飛德國法蘭克福,前往科林可醫院。
楊肅慎德語流利,正好充當大家的翻譯。
德裏克是一位又高又帥的中年男子,有著德國人特有的嚴謹與認真。
他那沉穩的氣質極具信服力,很容易讓患者産生安全感。
方文潔雖然聽不懂德語,但是見到德裏克後,原先的焦躁、恐慌、失落等等負面情緒很快如同雲煙一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