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精靈樹海

　　到頭來還得去見華瑞，菲莉絲的心情陰沉了一天，但最終，為了找到入口，她決定再去一次。

　　她腦子裡千頭萬緒，待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那家寄售店的門口。

　　看到那緊閉的木質門扉，顯然已經重新修繕過，但菲莉絲依舊有一種想逃的衝動。

　　她最終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店老闆笑顏逐開看著她：「你終於來了，那位先生等你很久了，隨我來吧。」

　　店內被好好的重新裝修過，看來華瑞沒少花錢，這家破舊的老店大概很久沒有得人如此關照了，老闆的心情極好，對菲莉絲也非常客氣。

　　華瑞就住在這裡二層的小間裡，看到雖然新了幾成、卻明顯狹小的樓道，無論是通風還是採光都很糟糕，菲莉絲感到難以置信，沒想到那位養尊處優的王子殿下也會極其低調的在這種地方窩了將近一個禮拜。

　　他是為了等她嗎？她實在是消受不起。

　　她再次想逃，但是又強忍住了。

　　她知道這個機會一定不能失去，雖然不知道華瑞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但他既然來了，她就必須說服他帶她找到阿萊朵的入口。

　　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屋子裡有打包好的隨身物品，醜陋的背包繩結，胡亂塞進裡面的皺巴巴斗篷，還有沒來得及掩藏的褲腳，似乎有些日子沒洗了。果然，沒有人幫他收拾，這位王子很難打理好自己的一切。這就是天生的貴族。

　　華瑞依舊端端正正坐在桌子邊，臉上有些尷尬。但更多的則是欣喜。

　　他幾乎衝動地站起來，似乎沒料到菲莉絲會來見他，但是很快，又重新坐下了。

　　「你準備離開了嗎？」菲莉絲關上門，然後問他。

　　華瑞收斂了笑容，點點頭：「是的，抱歉，那天我太激動了，做出了傷害你的事情……那並非我的本意，我只是……太久沒有見到你了。」

　　沒想到華瑞的第一表現竟然是道歉。菲莉絲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沒，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否則，我也不會再來找你了……」

　　「你原諒我了？」華瑞禁不住問道。

　　「不要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菲莉絲說，「朋友之間。不該有這麼多誤解的。當然，也只是朋友……」

　　面對菲莉絲明顯表明立場的話語，華瑞的表情又變得失落：「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他知道的。自從菲莉絲從那個村莊裡逃出來以後，她滿腦子就只有阿萊朵。除此以外，什麼都裝不下，她心裡根本就沒有他！

　　「我……」菲莉絲欲言又止，老天，她是來找他幫忙的，現在這種情形下，她該如何開口？她實在不想麻煩他，可是，她別無選擇，真是要命！

　　為她解圍的。居然是華瑞。似乎察覺菲莉絲的焦躁，他重新抬起頭，含笑望著她。

　　「你會再來找我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吧。說吧，是不是有什麼事。必須我才能幫上忙？」

　　這傢伙簡直是她肚子裡的蟲，竟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直到此刻，菲莉絲才意識到，似乎一直以來，華瑞都很清楚她要什麼，並默默地幫助她，即便她一次次拒絕……然而，她雖知道這位王子想要什麼，卻無法給他。

　　但願這是最後一次，但願，以後再也不需要麻煩他。菲莉絲暗想著，她不想欠這種永遠還不清的人情債。

　　「是的，我是有事相求……」菲莉絲重振精神，回答，「我在找阿萊朵位於海亞的入口，你一定知道吧？」

　　聽到菲莉絲的問題，華瑞臉色微變，那個地方，似乎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回憶，但最終，他點了點頭：「是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菲莉絲隱瞞了史黛拉告訴她的資訊。

　　「唉，你想讓我帶路嗎？」華瑞的表情看上去並不輕鬆。

　　「可以嗎？」菲莉絲忐忑地問。

　　那傢伙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最終點了點頭：「榮幸之至。你想什麼時候去？」

　　菲莉絲喜出望外：「越快越好！」

　　華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最終應允：「現在太晚了，明天吧，明天一早出發，我會在西邊的馬道入口等你。」

　　沒想到這麼容易，菲莉絲很興奮地點頭：「沒問題，謝謝你！你好好休息吧！」

　　那丫頭就這麼說著，近乎逃跑一般開門離去。

　　聽到外面「咚咚咚」飛速下樓的聲音，看著空蕩蕩的木板門無依無靠晃來晃去，華瑞就一直那麼坐在那兒，似乎他的視線能穿透一切，追隨著那個充滿活力的女孩——剛剛的她明明近在眼前，他卻抓不到，一點也抓不到！

　　他想告訴她不要去那個地方，他原本是來阻止她的，他知道，一旦菲莉絲的惡魔血脈覺醒，他就再也沒有和她結合的可能。可是他也很清楚，阿萊朵的秘密，是菲莉絲這十來年生存的動力——他又怎麼忍心拒絕？

　　他痛苦地把雙手插入髮叢，無論如何，這一次，讓他好好幫她吧，也許今後，他再也無法和她在一起了——一旦菲莉絲成為真正的半魔，那麼，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永不相見……

　　次日，菲莉絲收拾好行裝，準備踏入阿萊朵。

　　阿爾法和辛迪加依舊不見人影，史黛拉不幸染上了感冒，症狀很重，正如菲莉絲當時一樣，只能臥床休息。於是，菲莉絲留下了弗蘭德學院的那座兩層宿舍樓供史黛拉修養，並讓塔克留下照顧她。然後她自己把煉金塔樓收進了戒指裡，和塞爾維斯兩人去和華瑞匯合。

　　華瑞一身輕短緊身裝，只帶了一個小背包以及一把金質短劍，上面鑲嵌的多色魔晶顯示。這是一把法師專用的魔法劍。他把全身罩在灰綠色的斗篷裡面，看到菲莉絲來了，二話不說，便在前面領路。

　　這一路，華瑞都顯得很沉默，他盡職盡責跟菲莉絲講解著路線，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說，讓菲莉絲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換了個人。

　　穿過荒野，繞過山谷，順著溪流逆流而上。攀岩走壁，最終，他們到達了一片森林。

　　入目皆是五人合抱的大橡木，壯觀得如同一個個巍峨的巨人，彷彿守護著什麼神聖的所在。菲莉絲知道。他們快到了。

　　「這裡真靜。」菲莉絲察覺了異常。古老的樹木長勢旺盛，樹幹上爬滿了苔蘚和巨大的蕨類，地面堆滿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明明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卻靜的出奇。沒有蟲鳴，沒有鳥叫，這樣的森林讓人感到不安。

　　華瑞徑直在前面走著。並不解釋，只是說：「快到了。我們必須在太陽落山前趕到。」

　　「天黑之後會有什麼變化？」菲莉絲問。

　　華瑞一言不發，腳步卻加快了。

　　經過一天的跋涉，日頭已經偏西，巨木在地面上被陽光拉出長長的陰影，原本生機蓬勃的森林佈滿了斑馬一般的黑白條文，在明暗之間交錯著，顯得空靈肅穆。

　　風呼嘯著吹過，樹葉簌簌落下，樹木附和著，發出沙沙的齊奏。彷彿另一個世界的樂響。

　　「快走。」華瑞只是催促著。

　　菲莉絲不明所以地追著他的腳步，完全不明白他行進的路線，明明沒有障礙物。但他似乎在躲避著什麼，只是在地面上明亮的地方落腳。

　　「不要踏入陰影。」他提醒她。

　　「陰影裡有什麼？」菲莉絲問道。連塞爾維斯也察覺不出異常，華瑞到底在緊張什麼？

　　他們就這樣一直跑著，直到一根石柱面前。石柱直徑一米左右，躺倒在地上，斷成了兩截，上面爬滿了青苔和雜草，甚至有昆蟲蛻皮留下的外殼。隱約可見其中斑駁的條文，是魔法銘文。

　　「這是……」菲莉絲困惑了，這似乎是樹精靈的東西。

　　華瑞神色凝重地望著那東西：「結界，被破壞了。」

　　「結界？是樹精靈的結界嗎？」菲莉絲湊過來問道，「這莫非是結界石？」

　　「是的。」華瑞點頭，「當年我進入阿萊朵的時候，它們還是完整的。」

　　「是被外力一擊即碎的，看斷口，應該是靈魂兵器所為。」塞爾維斯仔細審視之後說道，「而且根據風化的痕跡，這枚石柱在十多年前恐怕就已經是這樣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不是現在被破壞的？」菲莉絲難以抑制內心的震驚，「莫非，你想說，結界的破壞，可能和阿萊朵的災難有關？」

　　「恐怕是的。」塞爾維斯說，「你不是說過嗎，惡魔闖入了村莊，四處血紅一片……但是那是樹精靈的村莊，即便是聖戰時也沒有被惡魔軍團發現，精靈的結界非常強大，又怎麼會被惡魔闖入？」

　　「有人故意破壞了結界……」菲莉絲鎖起眉頭，「那場災難，是人為的！」

　　「不，來不及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華瑞突然叫道，他指著前方的一大片陰影說，「前面就是精靈樹海了，太陽要快落山了，入口要打開了！」

　　果然，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結界石所在的山坡下方是一大片橡樹林，那蔥蔥郁郁的樹木都在五百歲以上，一眼望不到邊，形成一片古橡樹的海洋。大風刮過，樹木一陣陣的搖晃著，彷彿綠色的波濤，而偶爾翻過個兒來的樹葉背面白亮亮一片，更是像極了海面上的泡沫——這就是樹精靈的領地，在聖戰之後的現在，已經很難見到如此大規模的古樹林了，只有依靠精靈結界庇護的村莊才有這樣的奇觀。

　　但是，這樣巨大的橡木林，此刻卻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而隨著太陽西落，陰影正逐漸擴大，並向他們的立身之處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