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界門

　　黑壓壓的陰影像一隻潛伏的怪獸，貪婪地吞噬著精靈樹海，看起來毛骨悚然，但是華瑞提到的「入口」顯然引起了菲莉絲的注意。

　　「那片黑影是什麼？」菲莉絲忍不住問道，「我們不正是要找入口嗎？」

　　「那是神木的陰影。」華瑞說，「當陰影的頂部觸碰到結界邊緣的時候，村莊的入口就會打開，我們必須在那之前離開這裡！」

　　樹精靈信奉生命女神，而神木則是生命之力的源泉，它通常都有千年樹齡以上，而神木的數量，將直接決定這個村莊的精靈人口。

　　生命的象徵——神木是非常神聖的存在，即便靠近它都是榮幸，既然神木的樹影已經可以看到了，這意味著村莊也不遠了，但為什麼華瑞卻這麼慌張？

　　「我們不是要進去嗎？為什麼要走？」菲莉絲難以理解。

　　「回去再和你解釋！」華瑞已經掏出了轉移卷軸，不顧一切開始撕，可是除了四處一片片紙屑，卻沒有任何動靜——空間魔法失效了！

　　「看來，我們已經進入空間封鎖區了。」菲莉絲仰望著天空說。

　　隨著陽光逐漸暗淡，可以隱約看到一層極淡的紫色暮靄籠罩著這裡，其中偶爾有亮紫色的銘文一閃即過，這是星族的力量。

　　「哦，天哪，真是壯觀！」迦瑪突然從戒指裡探出頭來，讚歎，「這就是禁忌與失落之地的封印週邊嗎？果然是大手筆！」

　　「我記得我沒叫你出來。」菲莉絲好奇地瞅著迦瑪，這傢伙向來與麻煩保持距離，似乎很少主動露臉。

　　「我感覺到了強大的星族能量，有些好奇。」迦瑪笑眯眯地說。似乎為能親眼見到這樣壯觀的結界而感到滿足。

　　「是靈魂結界。」塞爾維斯也沉靜在驚歎之中，「非常巨大的靈魂結界，這真的是梵做的？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果然是他。聽到迦瑪和塞爾維斯如此確定，菲莉絲愈發地肯定，自己沒有白來。

　　只是為什麼梵不惜耗費巨大的力量構築這樣的靈魂結界？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菲莉絲很清楚靈魂能量對高級惡魔的重要性，食物匱乏的人類世界對於梵這樣的惡魔來說，捕食到合適的獵物一定是很困難的事情，可是他卻不惜把大量的能量耗在這裡……她越來越覺得，時間禁錮背後的故事，一定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響動拉回了幾人關注天空的視線，然後，他們看到不知何時開始，樹影已經籠罩了整片大地，倒塌的結界石已陷入陰影之中。

　　面前。神木的陰影之下，那片蔥郁的樹海已經變成了夜幕下的死海，死氣沉沉的黑暗中。有什麼正蠢蠢欲動……

　　作為一個生命法師，菲莉絲對生命能量非常敏感，但同時，對於生命能量相對的死亡氣息也有敏銳的直覺。於是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她難以置信地低喃：「是死靈……為什麼精靈村莊附近會有死靈！」

　　「你果然不知道。」華瑞歎氣，「這就是阿萊朵的結界，原本只有擅闖村莊的迷途之人才會被陷入這種結界，我們當初為了逃離追兵慌不擇路，就險些被這些東西吞噬，是你的母親救了我們。這些死靈本來是不會越過結界侵入外界的，但是，現在結界石被破壞了，一旦入夜，黑暗降臨。它們大概會侵入一切它們可以到達的地方……」

　　想起失落回廊的商人說過的話，菲莉絲大概明白了，這些傢伙不僅僅會從那巨大的陰影中鑽出來。而且還可能覆蓋整座樹林。亡靈被認為是黑暗與死亡之神尼爾瓦拉的使者，它們大多具備一定的精神干擾。會引起生靈的精神錯亂，嚴重的將直接導致靈魂死亡，這也正是這片樹林沒有任何動物的原因。

　　「只是，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死靈，你提到的入口又是什麼？」菲莉絲總覺得華瑞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她。

　　「是精靈墓地的入口。」華瑞說，「死去的精靈們用靈魂守護著他們墓地，禁止任何人進入，而形成了天然的結界。而這些結界石，本是為了保護墓地和村莊，同時防止亡魂外溢而設置的……」

　　菲莉絲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曾陷入其中。」華瑞面色嚴肅地說，「經歷過一次死亡的人，總是會看到很多不該看的東西的。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母親，那些精靈大概不會放過我們。」

　　「你胡說，精靈不會濫殺人類。」菲莉絲不信。

　　「樹精靈是非常孤僻的種族。」華瑞淡笑道，「你以為他們的金弓只是用來打獵的嗎？」

　　樹精靈是不狩獵動物的，這也就是說，他們的武器都是用來消滅敵人的。也許是對於樹精靈的印象過於美好平和，因此菲莉絲忘記了，樹精靈也是非常善戰的種族，只要有樹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天下。

　　「不用怕，孩子們，既然這裡保護的是精靈的墓地，那麼這裡面一定有我們想要的東西。」塞爾維斯突然開了口，「放心吧，亡靈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怎麼與他們溝通。放心的往裡走吧。」

　　菲莉絲轉頭望著他，即便是華瑞也難以抑制自己的驚愕，他忘了一件事，塞爾維斯死前就是鼎鼎大名的天階亡靈法師，而死後更是徹底的亡魂一枚，有他在，根本不用擔心亡魂。

　　果然，隨著黑暗越發的深沉，越來越多的亡靈從地下冒出來，它們四處遊蕩，甚至發出駭人的低吟和尖嘯，但是菲莉絲幾人周圍的確沒有一隻靠近。這些傢伙似乎在避讓著什麼——顯然是因為塞爾維斯的存在。

　　菲莉絲小心地上前了幾步，立即就有亡靈向她飄了過來，嚇得她立即倒退回去。而隨著距離拉遠，那隻亡靈也彷彿失去了興趣。立即就掉頭走開了。

　　「跟在我身邊它們便不會靠近。」塞爾維斯自信滿滿地說。

　　即便有塞爾維斯這句話，華瑞依舊臉色鐵青，兒時的經歷似乎給他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回憶，彷彿只要是待在這裡，都讓他感到是一種煎熬。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菲莉絲問他。

　　「我沒事。」華瑞立即抬起頭，向前走去，「麻煩跟緊我，裡面的路，不像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跟著華瑞走下山坡，進入樹海。黑漆漆的森林裡只有腐朽的枯木，這裡根本就是一片死亡之地，完全不似之前在結界外看到的郁郁蔥蔥，讓菲莉絲分不清究竟哪裡是假像，哪裡才是真實。

　　乳白色的亡靈越來越多。形狀也越來越清晰，它們已不像結界週邊的那些那樣只是些球形的光團，而是漸漸能分別出生前的樣貌。而且。它們的行為也不再只是盲目地和塞爾維斯保持距離，它們甚至經常會像活生生的人一樣，偏著頭，用那雖然陰沉、卻依稀可辨五官的臉孔面對著他們。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亡靈的等級越來越高了……」塞爾維斯也感到了壓力，「這個地方可能沒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我認為。繼續前進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迦瑪一本正經地說，「阿萊朵的歷史遠比聖戰久遠，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墓地裡有什麼。」言外之意，即便有塞爾維斯在這裡，也很可能遇到他無法應對的情況。

　　「梵在這裡。」菲莉絲固執地說，「我知道他在這裡，我必須闖一闖！如果你們害怕，就離開吧。」

　　塞爾維斯歎氣：「你知道我是不可能離開你的。」

　　迦瑪哼哼著：「你知道我要走隨時可以走，可是你若死了，我的將來可怎麼辦？」作為寄宿在戒指裡的元素生物。那兩枚戒指就是他的一切，如果沒有了菲莉絲，他的將來恐怕得一切顛倒重來。他可不想經歷這樣的改變。

　　「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華瑞慘然笑道，他一個大活人是無法在沒有塞爾維斯的情況下離開這裡的。「而且，我既然答應你了，就不會就此放棄……」

　　菲莉絲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最終沒說什麼。雖然不想讓華瑞為她的固執陷入危險，但是她需要他做嚮導。

　　幾人繼續前進，華瑞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熟悉路線，即便這裡已經徹底改變了模樣。沒多久，一棵巨大的枯木便出現在他們面前。這棵樹的樹幹非常粗壯，彷彿一堵牆擋在跟前，左右兩側居然都一眼看不到邊。抬頭望去，樹冠雖然已沒有了郁郁蔥蔥的枝葉，但是即便是光禿禿的樹杈，依舊氣勢驚人，高聳入雲，竟也不知道盡頭在哪裡。

　　「這就是神木，也是夜之阿萊朵的入口。」華瑞說，「因為結界消失了，所以我們才能看到這棵神木，否則，是需要特定的精靈咒語的。過去如果誤入這裡會被亡魂吞噬，但是現在已經不用擔心亡魂了。」

　　他說著，走上前去，把手伸向樹幹，毫無阻礙，手居然穿進去了。他將手抽回來，對菲莉絲說：「看來入口的確打開了，直接進去就可以了。」

　　驚訝地看著華瑞做的這一切，菲莉絲也走了過去，把手在樹幹裡晃了晃，的確沒有任何實體存在的感覺——難道這棵樹，根本就是虛像？

　　「塞爾維斯，你能看出這是什麼嗎？」迦瑪似乎來了興趣。

　　「死界之門……」塞爾維斯沉默了片刻，然後吐出來一個詞，他貌似平靜的語氣裡透著驚訝，「死界之門也被稱為靈魂之門，只是我沒有想到，信奉生命女神的樹精靈村莊居然會有這樣的東西——我在阿萊朵待了那麼多年，竟然完全不知道……」

　　「是啊，你大概很熟悉吧，黑暗之神尼爾瓦拉的信徒。」迦瑪含笑說道，那笑容突然顯得高深莫測。

　　塞爾維斯不無意外地看著迦瑪，雖然不知道弗蘭德是哪一系的天階法師，但從聖戰中表現出的實力來看，弗蘭德顯然是個天階強者。而繼承了他記憶的迦瑪，自然知道靈魂之門是什麼。

　　看到這兩個老傢伙興致盎然地交談著旁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菲莉絲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在談什麼，為什麼會提到尼爾瓦拉？」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尼爾瓦拉象徵著黑暗和死亡，據說和生命女神艾露娜是死對頭。

　　迦瑪笑盈盈望著她：「當你見到了生命之門，就會明白了。」

　　菲莉絲一頭霧水，生命之門，那是什麼東西？

　　「當你成為天階生命魔法師的時候，就會見到那樣的門。」塞爾維斯解釋，「每一個天階強者都會見到屬於自己的靈魂之門，而生命之門則是生命魔法師的靈魂之門。」

　　菲莉絲似乎明白了什麼，她仰望著那棵巨大的樹木，有些不確定地說：「你們的意思是說，這棵樹，其實是某個天階黑暗法師的靈魂之門？」

　　「現在還不能確定。」塞爾維斯的目光從未離開那棵樹，「我還沒見過這樣的靈魂之門，但是，它的存在形式，的確很像尼爾瓦拉的死界之門。而且，根據這道門的規模，門的主人，應該是靈魂非常強大的存在……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大概都是他的靈魂結界……」

　　感覺不到邊界的靈魂結界，聽到這話，菲莉絲臉都白了：「你的意思是，這裡，有一個和壬塞爾一樣厲害的傢伙？」

　　壬塞爾是海精靈王，難道，這裡也有個樹精靈王？

　　「據我所知，現在唯一的樹精靈王，似乎在黑白大陸……」迦瑪說道，「五百年前分封十二國的時候，那位作為聖戰的盟友曾和聖王提起，說他相中了一塊地方，讓人類把那片森林讓給他。五百年，對於那樣的高級精靈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那傢伙應該不會來這裡吧？」

　　「這些也是弗蘭德的記憶？」菲莉絲納悶了，如果說弗蘭德的靈魂被穆斯吃掉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而按照歷史，是因為他的封印封印了魔王桑納多聖戰才會勝利的，那麼，分封十二國便是他死後的事情了。按理說，迦瑪所說的這件事弗蘭德應該不知道才對。

　　「那是我的記憶，我親眼所見。」迦瑪得意洋洋地說，「說起來，那一次還是愛爾蘭特那小子帶我去的，唉，好久沒見他了，也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悶死在家裡……」

　　稱愛爾蘭特為「小子」，菲莉絲有些忍俊不禁。提到愛爾蘭特，菲莉絲便想起了那個長鬍子的矮胖老頭，自弗蘭德那次審判之後就再沒見過他了——短短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一切都變了。

　　此刻，看著這貌似神木，卻很可能是什麼存在的靈魂之門的未知物體，菲莉絲心裡五味雜陳。兜了一個大圈子重返原點，但她也沒有料到，她記憶中的阿萊朵似乎僅僅局限在它的某一個方面。那小小的村莊隱藏了太多的未知，讓她雖然渴望知道一切，卻也感到害怕了。

　　萬一挖掘出事實的後果和破解弗蘭德學院封魔法陣一樣會演變成更大的災難，她該怎麼辦？如果有機會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會繼續嗎，即便因此而萬劫不復？

　　她的目光死死鎖定那棵巨木，她聽到了自己心裡的聲音，即便這道門的後面就是地獄，她也義無反顧。既然已經到達了真相的門口，倘若就此退縮，她很清楚，自己將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