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神木的記憶

　　跟著華瑞，菲莉絲一行毫無阻礙踏入了神木之中，然而令人驚訝的是，神木之內竟然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幾人首先聽到的是水響，同時，腳下，已傳來冰涼的清水浸泡的感覺。看著腳下晶瑩剔透的泉水，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入目是碧藍見底的水域，盤根錯節之間，搖曳的水草和彩色的魚兒清晰可見。舉目望去，是一片清透明淨的世界，與之前的死靈王國形成鮮明對比。古老的橡木一棵棵屹立在水中，火紅的太陽鳥群在天空盤旋，嘰嘰喳喳，活躍異常，它們時不時扎入水中捕食小魚，或三三兩兩用長長的腿和喙在清澈的水域裡探來探去，悠閒自在。

　　菲莉絲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畫面，而後猛地扭頭，重新審視他們進來的地方，那棵早已枯萎的巨木不知何時恢復成郁郁蔥蔥的模樣，直貫天際，巨大的樹陰成了喜陰的風鈴花的聚居地。那一串串紫色的風鈴爬滿了樹幹，被陽光一照，折射出迷醉的色彩。

　　鼻腔裡回蕩著誘人的清香，彷彿連靈魂也能被洗滌。菲莉絲禁不住將雙手伸入腳下的水中，那冰涼的觸感，更讓人有充入其中的衝動。

　　「是彩虹海！阿萊朵的彩虹海！」菲莉絲興奮地叫著，而塞爾維斯和華瑞似乎也被這樣的景象驚呆了。

　　「彩虹海？」迦瑪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他愈發的好奇起來，竟然脫離了戒指，借著風元素的力量飛上了天空。然後，眼前的景象再次令他震驚，他明白了彩虹海的來歷——這是一片擁有七種顏色的水域！

　　他們立足之處是一片碧藍的湖泊，而與之相鄰的竟然還有六座大湖，每一座湖的顏色都不相同，它們組成巨大的七邊形，構成一朵七瓣的太陽花，而每一片花瓣都具有陽光的一種色彩。七座湖的中心有一個小島，那裡同樣有一棵巨大的橡樹，看上去比他們身後這顆還要巨大。那繁茂的樹冠上棲息了大片的赤色太陽鳥，它們落在那裡，彷彿一層從天上掉下的火焰雲霞。

　　「七種顏色的……海……」迦瑪驚歎不已，喃喃低語著，慢吞吞落回地面。

　　「是的。七種顏色的海。阿萊朵的樹精靈沒有見過大海，所以便把湖泊稱為海。」菲莉絲強忍住內心地激動，說道。「而阿萊朵，就位於彩虹海中心的小島上。」

　　菲莉絲一邊說，一邊涉水前進，華瑞卻叫住她：「等一等。你不覺得這裡不對勁嗎？」

　　菲莉絲頭也不回地說：「是的，不對勁。我知道的，阿萊朵的時間應該已經被禁錮了，那座村莊已經被惡魔毀掉了，彩虹海被燒乾，生命之樹已經倒塌……是的，至少在我的記憶裡應該是這樣的，可是這裡，卻和過去的阿萊朵一模一樣，這實在太反常了！難道，難道禁錮已經解開？不。不，莫非，時光倒流了？哈哈。這一定是騙人的！」

　　「菲莉絲！」華瑞叫她的名字，擔憂地望著她的背影。

　　菲莉絲停下前進的腳步。並沒有回頭，只是笑道：「我也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尤密特斯也只能讓時間停止流動，卻無法逆轉它。現今，無人能夠辦到，那被認為是神的領域——我知道的！可是，如果這都是假的，那麼面前這些是什麼？我能夠聞到芳草的清香，我能夠感受到風的吹拂，我能夠觸碰到彩虹海的水，你們也都有同樣的體會，難道這都是假的？我要去阿萊朵，我要去生命之樹的腳下，我必須親眼去看看，哪怕這是陷阱！」

　　她加快了腳步，發了瘋一般向水域的中心奔去，水裡的水草被她踩爛，帶起一圈圈淤泥，彩色的虹魚被驚散，太陽鳥被嚇得一群群飛起，鳥糞噗噗噗地砸落，卻沒有一粒砸到人身上。

　　跑了許久，菲莉絲跑不動了，她停下來，望著那依舊遙遠的湖心島，回頭，望著眾人，然後，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看啊，我就知道這都是騙人的！我跑了半天，居然一步也沒有移動，一步也沒有！」

　　她用手指著那座島，笑得彎下了腰，笑中帶淚，最後，竟帶了哭腔：「果然，那座村莊，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存在，或者說，它根本已經不存在了……」

　　而隨著她得出這樣的結論，天空的顏色變了，漆黑的漩渦出現在頭頂，猩紅的、藍紫色的電光彷彿無數小蛇，在其中穿梭，發出嗞嗞的可怕聲響。

　　看到那東西，菲莉絲呆了，自言自語：「位面召喚引起的空間漩渦？為什麼這東西會出現在這裡？」

　　「雲層裡有東西，是惡魔……」迦瑪神色凝重地說，「你看那體型，那薄膜一般的雙翼，那如鞭的尾巴，那和人類相似卻巨大了無數倍的身軀，那是惡魔，是高級惡魔！」

　　「果然……」菲莉絲呆呆望著天空，「是它，就是它，闖入村莊的存在！」

　　「不，那不是一隻，是一群……」迦瑪提醒她。

　　「一群？」咀嚼著迦瑪提供的資訊，菲莉絲仔細辨認著雲中的東西，的確，那些在漩渦附近撲騰的身影的確遠不止一隻，這是怎麼回事？

　　「門快打開了，正角還沒有登場。」迦瑪神色凝重地說，「到底是誰，召喚了什麼東西？」

　　「看啊，水裡有什麼！」華瑞指著水底驚呼。

　　紅色，血一般的顏色在水中擴散，那些魚一接觸到這樣的水便發了狂一般互相撕咬著，直到死亡。太陽鳥狂躁地嘶叫，衝入水底，撞得頭破血流，或者撞在樹幹上，擰斷了脖子。

　　「這是怎麼回事！」菲莉絲驚恐地望著這一切，「是阿萊朵，是從那邊擴散過來的！」

　　菲莉絲不顧水中的異相。再次向島的方向奔過去，而不可思議地是，這一次，她居然能感覺到距離明顯地拉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萊朵中央的巨大生命之樹被暴虐的虹魚啃斷了根，被瘋狂的太陽鳥撞得千瘡百孔。不只如此，菲莉絲甚至看到一些人形的東西從島上衝出來，跌跌撞撞倒進湖中，一動不動。

　　她快步趕了過去，濃烈的血腥味傳了過來。她看清了水中的屍體，那些都是泡爛了的人形，綠色系的髮絲以及纖細的體格，還有金燦燦的短弓，一切都在暗示死者的身份——樹精靈。

　　五官和皮膚都已經被發狂的虹魚啃食殆盡。露出帶著血絲的可怕骨骸，衣服千瘡百孔，卻依稀可辨層層疊疊的樹葉狀針織長袍。

　　沒有錯的。一切都和記憶中的景象吻合。強忍內心的焦躁不安，菲莉絲知道，她正在逼近真實……

　　十二年前阿萊朵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景象又為何會重現。真相到底是什麼，她的母親到底怎麼樣了。

　　她期待著。卻又害怕，即便如此，哪怕雙腿變得麻木，她仍堅定不移向前移動。

　　吟唱，蒼茫的吟唱聲傳了出來，在嘈雜的動亂中顯得肅穆而威嚴，菲莉絲熟悉這樣的調子，而不只是她，迦瑪也變得驚訝非常。

　　兩人都不由自主吐出結論性的話語：「是位面召喚的咒文……」

　　雖然針對不同的召喚對象，召喚咒文都是唯一的。但是空間魔法自有其固有形式，而位面召喚更是如此。僅僅是那韻律，就足以證實。這是正經的位面召喚。

　　聲音被空間波動所扭曲，夾雜著各種生物的慘烈嘶嚎。極難辨認。

　　是兇手嗎？難道，一切的元兇，正在島上召喚毀滅一切的惡魔？是誰，究竟是誰！

　　菲莉絲腳下加速移動，恨不得立馬衝到島上去，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道血紅的光柱夾雜著電光從天而降，正轟到生命之樹上，整棵樹在位面召喚陣撕開的星門中被扭曲的空間撕碎，被鮮血和火焰染血的紅葉被轟成了碎片，四處紛飛。

　　緊接著，逼人的窒息感從那核心傳來，那驚人的力量令人畏懼，卻也讓人感到幾分熟悉——漆黑的身影在幾百米寬的光柱中依稀可辨！

　　「是他，的確是他……」迦瑪皺著眉頭，顯然無法理解，「不會錯的，我知道的，五百年前，梵被我召喚而來時，也是這樣的感覺……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出現二次召喚？」

　　「到底是怎麼回事……」菲莉絲已不知道如何來表達自己的驚訝，她急於知道一切，她知道，當年，她的母親就在那裡，她自己也在那裡，災難究竟是誰造成的，梵到底是敵是友？她徹底搞不明白了。

　　她已經跑到了島的邊緣，然而，令人窒息的感覺卻一掃而過，再看時，整座島都變了模樣，彷彿一切都被定格，島上頃刻間死氣沉沉，靜得彷彿不存在一般，只有生命之樹，徒留下樹樁，見證這一切。

　　「不，不，不要就這麼結束！」意識到自己可能晚了一步，可能就此錯過真相，菲莉絲一躍上了島，而那死寂的島嶼，卻隨著她的踏入再次活動起來。那些蒼白的，定格的東西，也在一瞬間，重新有了色彩……

　　新鮮的骨骸頃刻間腐朽，變成枯骨，水面乾涸，只留下白骨堆堆，以及赤紅色開裂的地面，風一吹，帶著腥味兒，紅土斑斑。生命之樹的樹樁，被風沙蠶食著，迅速地沙化。而地上，也只有辨不出面目的白骨，被啃裂的，被鑿斷的，胡亂排佈著，卻在她經過的瞬間化作飛灰，消逝在風中……

　　無法觸碰的過去，正因為她的到來而飛速消逝，為什麼總是這樣？視線不由地變得模糊，淚滴入土中，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菲莉絲仰起頭，望著那風沙掩蓋的昏黃日頭，大喊著：「為什麼，為什麼總是晚了一步？為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阿萊朵——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