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走不掉了

　　椅子後退，盤子浮起來，飄向廚房的方向。

　　「把話說清楚再走！」菲莉絲試圖叫住他。

　　結果那盤子徑直飄了進去，接著是嘩啦啦的水流聲。這傢伙竟然無視她，開始刷餐具了。

　　菲莉絲當下推開椅子，走向廚房，停在門口，看著水池邊的餐盤和平底鍋，以及刷碗布和刷子古怪的移動，腦海裡，不禁出現他們之間的種種過往。

　　阿爾法似乎從來就沒什麼脾氣，總是任勞任怨的任她差遣，甚至在關鍵時候保護她，雖然他身上有很多秘密，雖然他不給她看他真正的形態，雖然他總是在豬腳問題上從不妥協甚至得寸進尺，但是，不可否認，他的存在，給自己提供了諸多便利。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獨自一人的生活發生了變化，這隻惡魔，不知不覺成為了她生活中重要的存在，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是，她似乎總是放任他，使用他，卻並未仔細地瞭解他。她其至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為何要冒充卡加索，為何實力非凡卻任她驅使，為何屈從於不具有任何束縛力的主僕契約——他從來就不欠她的。

　　難道，只是為了豬腳？

　　這個理由，也未免太白癡了吧？

　　菲莉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吐出一口氣，放柔了語氣：「對不起，我心情不好，我沒有質問的意思，只是，想多瞭解你一些，畢竟，我們之間，還有契約存在……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點……」

　　如果連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她發現，自己根本難以面對即將到來的危機。這是他們兩個，遲早需要共同面對的危機！

　　想到這，菲薪絲猛然甩甩頭：不，她錯了，對於阿爾法這樣的存在來說，被人類通緝什麼的，恐怕，根本算不上危機吧？

　　著急的，其實一直只有她一個人嗎？

　　彷彿，霎時間，她又變成一個人了……

　　菲莉絲死死抓著廚房的門框，幾乎抓掉一塊木頭來。

　　開什麼玩笑啊，她才是主人吧！

　　以為不見人，不搭理她就可以逃避一切嗎？想得美！

　　菲莉絲性子卯起來，當下從角落裡拖出一袋小麥麵粉，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著廚房裡抽過去。霎時，狂躁的風呼嘯而起，麵粉噴了她滿臉。

　　那隻該死的元素精靈在幫他！

　　即便如此，狹小的空間裡，阿爾法身手再好，也多少沾了點麵粉，除非他有膽子把廚房給毀了跳出去。

　　眼看著有白色的東西顯現出來，菲莉絲當下朝他撲了過去。

　　就不信抓不到你了！躲，看你往哪躲！

　　撲空，一次次撲空，明明就在眼前，她就是抓不到他。

　　「你抓不到我的。」阿爾法平靜地說。

　　「你在看不起我，你看不起你的主人！」菲莉絲怒氣衝衝紅著臉，手裡，各種魔法輪著番兒往前砸，很快，廚房就面目全非，但阿爾法還是在她身邊，偏偏就是打不中。

　　「我不想和你動手……」阿爾法遲疑著說。

　　「你果然看不起我！」菲莉絲現在使用的攻擊魔法已經從三級以下的低級魔法升級為五階以上的中級魔法了，生效範圍明顯擴大。加持了魔抗銘文的廚房牆壁有些承受不住了，出現了焦黑甚至裂痕，爐火更是被元素影響著忽而熄滅，忽而驟起，映得一切事物光影變換。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連阿爾法的邊兒都碰不到。

　　「我只是不想傷到你。」阿爾法歎氣。

　　「傷到我？你以為你的攻擊可以超過契約的保護規則傷到主人？」菲莉絲冷笑，「既然我徹底被你看扁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既不如你受傷是我自作自受，你為何要怕？你害怕不小心打死我觸發契約反噬嗎？阿爾法，給我一個答案！」

　　「不……」不太確定的語氣，最終消失於轟然巨響之中。

　　菲莉絲的廚房，終於在火柱一般的爆炎術中被掀飛了天花板。

　　菲莉絲灰頭土臉，坐在露天的地板上，毫無阻礙望著氳紫的天空——太陽已經落山了。四面八方，傳來紛紛議論之聲。

　　水管被打爆了，水「嘩啦啦」沖出來，和爐火混在一起，形成蒸汽的水幕。

　　雖然阿爾法隱藏了形體，但他還是存在在這。水汽的烘托中，一個高大的輪廓隱約呈現，個頭大概比哈奇略高，耳朵比人類的更尖更長，頭髮貼在身上，長度直達腳踝，水珠順著髮絲滾落，淌了一地。他的體型纖細而矯健，肩膀和肘部有一些細小的尖銳凸起，應該屬於先天護甲。

　　菲莉絲還沒看清楚，那形體卻又一陣模糊，徹底消失了。

　　菲莉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遁形術，其實是連附身在身體外的物質也可以隱藏起來的對嗎？既然如此，如果他想的話，就算是那麼一點點麵粉，也是可以瞬間隱藏掉的吧？

　　也許，他只是故意留下了那麼一點點破綻，以免菲莉絲太受打擊。

　　實力的差距，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菲莉絲緩緩站了起來，用魔法封印了水管和爐火，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她到底在幹嘛啊，像個傻瓜一樣。

　　偏在此時，樓下的門鈴響了。

　　菲莉絲心裡一緊，從殘破的牆垣探出頭去，一看是哈奇，頓時鬆了口氣。

　　她打開門，哈奇納悶地瞟了眼已經被報銷的廚房，縮著脖子鑽進了屋子。

　　「你們在幹什麼？」哈奇好奇地問，「把廚房都打爆了？」

　　菲莉絲尷尬地笑笑：「試了試新的烹調方式，發生了點意外……」

　　烹調把廚房轟掉了，這還真夠誇張的。

　　哈奇關上門，然後自個兒找了個地方坐下：「啊，說起來，怎麼沒看到阿爾法？那場戰鬥太激烈了，我們在那麼遠的地方都感受到了。多虧了他啊，要不然我們都會死在塞斯提手裡了。我給他帶了謝禮。」

　　他說著把一個紙盒子放到桌面上。

　　於是，哈奇眼睜睜看著盒子飄了起來，被拆開，露出裡面金黃的豬腳。

　　「自己動了！」哈奇嚇得差點把椅子坐塌了。

　　「這是什麼？不是烤的？」阿爾法的聲音傳出來，「是新口味？」

　　「阿爾法？我怎麼看不到你？」哈奇驚訝地說。

　　「據說是惡魔的種族天賦……」菲莉絲無精打采地說，「他這個樣子已經兩天了。」

　　哈奇看了眼明顯不在狀態的菲莉絲，當下拿手小心比了個「過來」的手勢，然後壓低了聲音道：

　　「你打敗了塞斯提，為什麼菲莉絲一點都不高興啊？莎拉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哈？」

　　菲莉絲一眼飄過來，沉聲道：「你們在說什麼？」

　　哈奇身子一繃，尷尬地笑道：「沒，沒什麼？」

　　「可是我好像聽到了莎拉的名字？」菲莉絲一副你別想糊弄我的模樣。

　　「莎拉？噢，是的，莎拉受傷了，被人偷襲了。」哈奇說，「事實上，我們都被偷襲了，那個混蛋居然是琺瑯，還有一個傢伙叫做卡爾。」

　　「嗯，到底發生了什麼？」菲莉絲來了興趣，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由於你們引走了高級惡魔，我們到達黃金之門的時候，那裡只剩下一些雜兵。於是我們約定好先共同清理完敵人，然後在門口公平戰鬥，搶奪鑰匙。但是琺瑯和卡爾居然趁我們和惡魔戰鬥的時候下手，實在是太卑鄙了。」哈奇憤憤不平。

　　「卡爾那傢伙更可惡，搶了鑰匙就鑽進了門裡，琺瑯被我們攔住了，但沒想到終究被他通過了考試，真不甘心。」

　　「哦，這樣啊，難怪華瑞叫我小心他……」菲莉絲一邊說著，一邊去拿行李包。反正她都要走了，小不小心誰也無所謂了。

　　「嗯，你要出門？」哈奇問。

　　「我要離開了，哈奇，後會無期。」

　　哈奇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你知道了！」

　　菲莉絲納悶地望著他：「知道甚麼？」

　　「我今天來，其實是想跟你說一件事的，是這傢伙告訴我的，我不知它說的是真是假，所以來找你商量。」哈奇說著，把古魯特的上古長劍放在了桌子上。

　　「哼，不給我靈魂，我甚麼都不會說的！」劍抗議。

　　菲莉絲湊過去，拿手指在劍身上劃來劃去，那把劍當下「咯咯咯」笑個不停：「住手，你快住手，你對我做了甚麼，癢死我了，癢死我了，受不了啦。」

　　「你說，我就停下。」菲莉絲懶洋洋地說。

　　「我說！我說！你快住手！」

　　菲莉絲停止動作。

　　那把劍不滿地嘀咕：「你真是個惡魔，你們全家都是惡魔！」

　　菲莉絲再次把手伸出來，劍嚇得哇哇大叫：「不要再來了，我說就是了，我所知道的是，你們考試的影像，是可以保存和觀看的，弗蘭德那個老傢伙預留了這種裝置。」

　　「繼續說下去。」菲莉絲說。

　　「啟動影像的鑰匙應該在愛爾蘭特那傢伙手上，卡提斯那個混蛋肯定已經看過了。」提到這幾個名字，劍有些咬牙切齒。

　　「事實上，卡提斯今天已經去找過華瑞了。」哈奇插了句進來，「不知道他用了甚麼手段，他們居然放他進樓裡去了。不過卡提斯很快就出來了。後來他去了琺瑯那裡，還見了迪奧和布魯，最後他還去打聽了卡爾，據說那傢伙今天晚上會回來。我懷疑他也會來找你。如果真如它所說，你們的秘密，恐怕很難瞞下去。」

　　「反正，我也要走了。」菲莉絲說。原來，除了恩雅，其他人也開始懷疑了，這下，一定瞞不過去了，她得儘快離開。

　　「我還知道一件事。」古魯特的上古長劍賣了個關子，「我知道一個卡提斯的秘密。」

　　「那你還不快說？」哈奇道。

　　「我不！」劍抗議。

　　結果，劍被人拿了起來，然後，它又「咯吱咯吱」笑起來：「哦，別這樣，尊貴的大人，只要您開口，我甚麼都告訴您，真的……」

　　「啊啊啊，癢死我了，請您住手，我說，我說啦！」

　　劍身微微地顫動停止，古魯特的上古長劍似乎還沉浸在剛剛難忍的瘙癢中，它緩了緩勁兒，然後吐出一個驚人秘聞：「卡提斯，他不是人。」

　　「啥？」哈奇驚呼。

　　這一次連菲莉絲的注意力也被完全吸引了過來：「他不是人？那是甚麼？」

　　「這個，我不能說。」劍低語，「這一條被寫進契約裡了，我不能說得更多了。」

　　「契約，甚麼契約？」菲莉絲追問，「除了我們，你還有別的契約？」

　　「這個也不能說，你別問了。」

　　冷不防的，阿爾法的聲音傳過來：「卡提斯已經來了，在門口。」

　　喂，要不要這麼嚇人啊！菲莉絲和哈奇面面相覷。

　　就在此時，門鈴再次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