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海的聲音

　　在漆黑漩渦的湍急渦流之中，一條不起眼的小魚拼力游動著，試圖脫出困境。稍稍留意便能看到魚鰭間幾不可察的空間顫動——這條魚，竟然用靈魂力量在游泳！

　　「哦，我親愛的小菲莉絲，我第一次發現，游泳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情！不過別擔心，我們會游出去的！」塞爾維斯口裡含著空間戒指「虛幻」，透過契約和藏在戒指中的人交流。

　　然而，他剛剛擺脫水流，爬上漩渦的邊緣，卻看到一條笨龍手足無措，被海浪捲著，正向著他砸過來……伴隨著一聲驚呼，所有人再次被捲進了漩渦之中。

　　當塞爾維斯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被沖到了岸上。他四處看了看，沒有感知到任何生物的存在，於是一張嘴，把戒指吐了出來。

　　「我們似乎脫險了，但是不知道這是哪。」他說。

　　藍色的光芒閃過，菲莉絲等人出現在沙灘上，她拾起戒指，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們死定了呢，那個海精靈就那麼厲害？」

　　「就靈魂強度來說，應該不在紅龍女王之下……剛才出現的只是靈魂投影，他的靈魂圈覆蓋了整片海域，我找不到他的本體，所以，幾乎沒有辦法無法打敗他。」塞爾維斯蹦躂到沙灘上，瞅了眼渾身濕漉漉的阿爾法，這傢伙上衣殘破不堪，幾乎碎成了布片，耷拉在腰間。大鬍子已經不知道被刮到哪裡去了，眼罩也遺失了，手上的鐵鉤早就沒了蹤影，露出了左手上的契約紋章——萬幸。這裡沒有外人。

　　看他狼狽的模樣，阿爾法在大海中恐怕也躲避得很辛苦吧。海洋本就不是他們這種深淵惡魔擅長的戰場，水的阻力會極大的限制他們的高速行動，而海精靈卻佔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這個擅長一擊致命的高級惡魔，他的戰鬥方式對本體不知在何方的海精靈根本就無能為力，他只能通過隱藏和逃跑與之周旋。

　　然而，阿爾法依舊讓他意外，這傢伙甚至沒有變形成惡魔，僅僅依靠這個姿態卻藏了這麼久，還幫他們攔住了海浪的衝擊。他戰鬥的能力，究竟有多麼強大？

　　「他不在這裡，或者無處不在。」向來寡言的阿爾法難得冒出來一句點評，讓菲莉絲稍稍安定下來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無處不在？」她吃驚地說。

　　不料，這傢伙依舊渾無緊張感。四處看了看，而後興奮地跑到水邊，拾起一枚貝殼。對著陽光端詳著。

　　「活的？」清透的海水波光粼粼，陽光跳躍著，折射在他的臉上，阿爾法顯得困惑。卻又驚喜。

　　「海裡的東西，是活的很奇怪嗎？」菲莉絲走了過去。看著清澈見底的水中，彩殼的寄居蟹匆忙地跑動著，紅螯的螃蟹匆忙把自己掩蓋在白沙之下，帶著斑紋的魚群隨著人的靠近，哄一下散開來，四處奔逃，一切顯得生機盎然。

　　阿爾法目不轉睛看著這些東西，然後把貝殼用殘破的上衣一卷，塞進腰帶，繼續沿著沙灘。深一腳淺一腳向海水的深處走去。他一邊走，一邊不斷在水下翻找著各種生物，很快。兩隻手就滿了。即便如此，他仍在尋找著。那模樣，就像個撿了芝麻又捨不得丟掉西瓜的孩子。

　　「難道，他在尋找海精靈不在這裡的證據？」塞爾維斯分析著阿爾法的舉動，「如果這裡的東西都是那個海精靈製造出來的，應該不會有活的生物吧？」

　　菲莉絲總覺得阿爾法的行為沒有那麼深層的含義：「深淵，沒有大海吧……」

　　「哈哈，這些貝殼很好看啊！」塔娜居然也用裙子包了一大堆，興奮地叫喚著。

　　「呃，我們是來遊玩的嗎？」菲莉絲扶額。

　　「你不想玩？」塞爾維斯心疼地看著菲莉絲，拿兩條鰭比劃著，「反正這裡也不知道是哪，有我看著，盡可以放心。」

　　菲莉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歎道：「你覺得我有心情玩嗎？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開心玩耍吧？」她說著，仰望著他們置身的地方，碧藍的海水環繞著銀色的沙灘，在高達百米的巨型椰樹林後方，某個雪白的建築若隱若現——他們到底被漩渦捲到了什麼地方？

　　「去那邊看看，大概能有些線索。」菲莉絲說著，向那建築物所在的位置走過去，塞爾維斯連忙從那死魚的身體裡竄出來，鑽回菲莉絲的骷髏頭手杖裡。

　　阿爾法見菲莉絲離開了，把手裡的東西往塔娜的大裙擺裡一塞，很快就跑離了海灘，跟著菲莉絲而去。

　　塔娜擺弄著裙擺裡的貝殼，然後轉身，望著海邊的夕陽，隨手那麼一拋，把貝殼重新丟回了大海。

　　「不是你的，便永遠都不是你的……」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顯得失落而惆悵，她重新整了整衣衫，也順著沙灘上的腳印跟了上去。

　　穿過椰林，攀爬一段距離，一直隱約顯露的那一角逐漸展現出它原本的風姿——山頂之上的是一座長方形的凍石神廟，三十六根雪白的大圓柱高達百米，支撐著佈滿浮雕的三角拱頂，屹立在岩石之巔。

　　神廟之中樹立著幾位自然之神的雕像，包括魚人形態手持海叉的海神布魯諾，鳥人形態肩背金弓的風神厄尼瓦，岩石巨人大地之神費伍德斯以及人首鹿身手握橡木法杖的生命女神艾露娜。在這個自然之神沒落的時代，除了樹精靈依舊信奉的生命女神，以及海之民信奉的布魯諾，其他兩位自然之神已經沒有信徒了，只有在歷史的典籍中才能看到他們的雕像。沒想到這裡會有如此齊全的塑像群。而海神布魯諾挺拔的身姿最為巨大，很顯然，這是一座海神廟。

　　順著列柱的長廊看去，無數整齊的白色石柱形成狹長的通道。一直延伸到海水之中。水下，依舊有巍峨的水底殿堂，若隱若現。

　　看著這建築的樣式，以及其中供奉的神靈，曾在精靈族村落生活過的菲莉絲大致也猜到了，這裡，恐怕是海精靈的祭壇吧？

　　只是，這座島上的建築看上去保存完好，為什麼沒有一個海精靈？碧波之中，石柱之間。分明有魚群穿梭，水草搖曳，生機勃勃，怎麼看也不像失去神明眷顧的遺跡，海神的座前更是堆滿了巨型的貝殼和珍珠、色彩各異的珊瑚。顯然有人在繼續著信仰……

　　人，都去了哪裡？

　　「有人在嗎？我知道你在這裡，海精靈王壬塞爾！」菲莉絲呼喚著他的名字。「是你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吧？你到底有何目的？」

　　如果她沒猜錯，那個不問青紅皂白把他們丟到海裡的海精靈恐怕就是壬塞爾，那變態的力量，完美至極的外形。與懸賞單上的描述不謀而合。她才不信，任何一個海精靈都有這麼大能耐。否則，他們也不會到滅絕的地步！

　　然而，回答菲莉絲呼喚的並非壬塞爾，而是一大群飄忽的水之音，如同大海的潮汐，風的唏噓，細細聽去，又分明聽得真切，那是精靈語……

　　「人類的召喚師啊，歡迎你的到來。」親切的聲音帶著溫柔的水響。拂過耳畔。

　　召喚師？是在叫她嗎？

　　「幾百年了，沒有人能穿過那片海域。」精靈們顯得很友好，「您強大的力量和敬畏自然的態度。讓我們信賴。」

　　菲莉絲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像是對她說的。

　　「呵呵。感謝你們的慷慨，我只是想借這個地方做一個封印。偉大的海精靈，你們聆聽大海的聲音，大概已經知道了，在遙遠的北極，來自深淵的惡魔們企圖打開通往這個世界的大門；大陸上的種族已經聯合起來，試圖把那道門封印在奠基階段……」

　　溫潤的嗓音，菲莉絲感到熟悉非常，那分明就是迦瑪的嗓音，這就是精靈們口中的召喚師？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這是記錄在這個地方的歷史的聲音，那段對話，顯然來自弗蘭德和海精靈王！

　　弗蘭德竟然來過這裡？他們提到了門的封印，為什麼她從未聽說過，就連弗蘭德學院的絕密檔案中也沒有涉及……位於北極的深淵之門——等等，北極？那豈不是離克勞斯很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談話依舊繼續，海精靈答應了弗蘭德的要求，把這座島邊緣的海域用於封印的設置。然而，當約定的日子到來時，來的人卻不是弗蘭德，而是鼎鼎大名的大魔王桑納多！他們設置在這裡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封印，而是一座小型的位面之門！

　　聲音變成了兵荒馬亂，惡魔們從門中湧出，肆意屠殺，精靈英勇抵抗，且戰且退，神廟變成了濺血的戰場，神像染上了鮮血的顏色，大海化作了一片血海……

　　戰爭持續了數十年，恐怕沒有人知道，在大陸的惡魔戰爭全面展開之前，在遙遠的南海，海精靈已成了聖戰的第一批戰士，卻也是犧牲者。

　　在惡魔源源不斷的攻擊下，人數有限的精靈之島很快便淪陷了。天空一片黑暗，漆黑的旋渦籠罩著一切，巨大的深淵之門帶著紫色的電光，依靠晶石的力量不斷抵抗著位面壁壘的排斥力。一批批形態各異的惡魔從中湧出，奔向大陸的各個地方，甚至大海的另一端。

　　菲莉絲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變遷，不知何時開始，聲音便成了畫面，現在，那道門就那樣真實地屹立在海水之中。

　　那是一座非常壯觀的大門，雖然從之前的資訊中，她知道，這道門的規模遠不及北極那座，卻足以讓人歎為觀止。門拱高達千米，頂部直插入巨大的空間旋渦之中，四周的門框上密佈著銘文，那些魔法文字竟然是大陸通行的文字，而非惡魔語——菲莉絲赫然意識到，製作這道門的根本就是人類的力量而非深淵魔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門的附近空無一人，塞爾維斯他們也不知道何時沒了蹤影，這裡只有她一個人，一切顯得格外詭異。

　　雖然知道有什麼不對勁，但作為一個致力於空間理論研究的召喚師，菲莉絲難以抑制對那道門的好奇。她小心翼翼靠近，卻看到無數猙獰的頭顱從門中往外湧，又彷彿畏懼著什麼，並沒有突破出來。

　　接著，她看到一個人形憑空出現，站在門前，伴隨著這個人的出現，那些惡魔們齊刷刷匍匐在門後——那是弱者對強者的敬畏，是高級惡魔特有的震懾作用。

　　那是誰？

　　菲莉絲細細看去，越看越吃驚，那高挑而矯健的身形，銀色如同水銀般傾瀉了一地的長長髮絲，以及漂亮的銀色雙瞳，一切都是那般熟悉。

　　為了進一步確認，她專門看了看這隻惡魔的左手，手背上赫然有她的契約紋章，中心的文字正是阿爾法。

　　「阿……爾法？」即便如此，她依舊不敢確認。

　　惡魔轉過頭，看著她，疑惑地問道：「你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