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苦戰

　　費蘭德城三十公里外的西郊，是一片巨大的曠野。稀稀疏疏的荊草細小的葉子幾乎看不到，只有光禿禿的杆兒，帶著刺，在狂風中搖擺。風嗚嗚的呼嘯，沙塵漫天，天地昏黃一片。

　　這裡，曾經是弗蘭德王國和鄰國海亞交戰的戰場，原本是一片廣袤的草原，叫做蜜水草原。十多年前，這裡水草豐饒，連河流都像蜂蜜一樣清甜，因此兩國爭搶激烈，最終以弗蘭德勝利而告終。

　　但勝利，並未給弗蘭德帶來多大好處。多年的戰爭，殘留的魔法元素使得這片地區土質惡化，河流改道，終於形成了瓦礫成堆的稀草戈壁。由於動植物難以生長，人類擔心混亂的元素影響體質，昔日的蜜水草原逐漸被農民和牧民拋棄，這裡徹底成了一片荒地。

　　被拋棄之地，吸引著被拋棄之人。隱藏在黑暗中的賞金獵人們唯利是圖，無惡不作，世所不容，這裡，恰恰成了他們來往必經之地。

　　而今天，骷髏森林的一個狩獵小隊很幸運的遇到了一條大魚。

　　「我說這小子怎麼有些眼熟呢，這不是上一次被黑鴉會搶了的肉票嗎？哈哈賺翻了！」高個子興奮地大叫起來，「這貨色，丟到黑市高級奴隸拍賣場，只怕比賞金獵人還賺呢！」

　　阿爾法聽得一頭霧水，不禁好奇問道：「奴隸拍賣場，那是什麼地方？」

　　「哈哈哈，看啊，就是這樣表情，純的像剛會走路的羊犢子。小羊羔，在那裡被看中的人，今後那是吃香的喝辣的，跟著我們走吧，比跟著這個又臭又硬自身難保的賞金獵人強多了！」

　　辛迪加冷哼一聲，表示不滿，可看阿爾法仔細聆聽的模樣，不會真信了那傢伙的話吧？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完全不知道世道險惡！他暗自下定決心，今天若能逃出生天，定要給他好好普及一下常識。

　　不過前提是，自己能帶著他逃走吧？

　　他掃了眼包圍著自己虎視眈眈的黑暗獵人們，由於自己名聲在外，這些人並不敢貿然出擊。他們手握兵器，在尋找著一擊必破的致命點。

　　但辛迪加好歹是拼殺中獲得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就算體力不濟，隨便擺出個架勢，也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狂風撲面，沙土沾滿了眉毛，鑽進了眼睛，鑽進了鼻孔。

　　即便如此，兩方人馬仍這般僵持著，個個都不敢妄動。只有綁架阿爾法的那人和他的跟班，旁若無人地在行李中翻找著之前的物件，並時時爆發出張揚的大笑。

　　「看啊，頭兒，這裡居然還有馬利馬琪冷凍裝！黑暗神在上，我他媽的有上十天沒沾肉了！」那人說著便打開了箱子，裡面還完好地躺著半箱子的烤豬腳分裝小紙包。

　　「嘿嘿，真不錯，有賺的，有拿的，還有得吃呢！」話音剛落，他卻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了。

　　「噗」輕微的聲響，彷彿羊皮囊被戳破的聲音，緊接著，胸口似乎被什麼硌著，酥麻一片。

　　他緩緩低頭，眼角的餘光瞟到一枚泛著藍光的匕首從自己胸前透出，鮮血，已經染濕了漆黑的皮夾克。

　　偷襲？他被偷襲了？

　　戰鬥的本能使他無視胸口的重傷，瞬間強行扭過身體，雙手準確地抓住了兇手的脖子。

　　然後，他看清了兇手的臉，太難以置信了，偷襲他的，居然是那個柔柔弱弱的少年！

　　入手是細嫩的皮膚，頸動脈就在他的指下跳動，只要稍稍用力，他就能擰斷他的脖子，可為什麼，手指完全不聽使喚？

　　少年平靜地看著他，彷彿在譏諷他的無能。

　　該死的，那匕首上塗了麻痹毒藥！

　　他渾身哆嗦著，為什麼，就差那麼一點了，哪怕只要一點點力氣……漸漸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最終就全黑了，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可是他死也不放手。為什麼他的人生會這樣結束？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臭小子！你做了什麼？」包圍著辛迪加的矮子看到一名成員莫名其妙軟倒在地，脖子上血紅一片，另一個也被他捅進了胸口，陷入垂死掙扎，頓時咆哮起來。有兩個獵人當下放棄了辛迪加，向阿爾法殺了過去。

　　就在這一吼的工夫，辛迪加奮力躍起，迅速衝出包圍圈，超出他身長的兩米長巨劍揮動起來，虎虎生風，彷彿絞肉機一般瞬間砍掉了一個人的腦袋，他緊接著足尖在地面一踏，飛身而進，一鼓作氣抹斷了背向他離去的另兩個人的脖子。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頓時，血花飛濺，沙地上彷彿展開了一朵朵鮮豔的大紅花。無頭的身體還沒來得及倒下，辛迪加的人，頃刻間已經閃到了阿爾法身側，劍順勢揮下，那垂死掙扎的黑暗獵人被斬斷了手臂，同時，他一腳踢在那人心口。血從斷臂中汩汩流出，黑暗獵人趴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血泡吞吐的聲音，終於，也不再動彈。

　　幾秒鐘，戰局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

　　阿爾法擦了把濺到臉上的血，慢條斯理把匕首拔了出來，握在手中。雖然他的動作看在辛迪加眼裡依舊軟弱無力，但神情卻平靜到令人恐懼的地步，令他一陣意外。

　　兩人背靠背，辛迪加喘著粗氣，讚道「小子，有你的呀。」

　　阿爾法一隻手握著雕花鱷魚牙匕首，一隻手抓著冷凍箱的把手，慢吞吞地說：「他們不該碰我的豬腳。」

　　辛迪加哈哈直笑，阿爾法剛才的動作他都看在眼裡。他趁那兩個黑暗獵人注意力轉移到豬腳上時抹斷了其中一個的頸動脈，同時刺穿了另一個的心臟，動作不算快，但是夠隱蔽，完全處於對方的盲區。他充分利用了匕首上的麻痹毒藥，這種毒藥可以使重傷者感覺不到疼痛，因此他們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等到察覺時，便是死期到了。

　　如果不是他體格瘦小，甚至不會給後者反擊的機會。但就算那傢伙還有最後一口氣，等到毒藥真正生效時，死的還是他而不是阿爾法。

　　這小子不愧是菲莉絲的助手，他對人體結構驚人的熟悉，兩刀均是一擊要害。

　　由於沒人料到一個看似手無寸鐵的瘦弱少年具有如此的危險性，其餘的八人一直全力鎖定辛迪加，正因如此，阿爾法輕鬆得手。

　　可即便如此，辛迪加都不得不佩服他膽識驚人。聯想到平日裡的點點滴滴，辛迪加這才意識到，菲莉絲的助手和她本人一樣，其實都是人不可貌相吧？

　　事實上，當黑暗獵人們終於發現自己的同伴遇害後，他們已經失了先機。辛迪加和阿爾法匯合到一處，黑暗獵人手裡失去了人質。

　　而在剛剛竟變得一瞬間，經驗老道的辛迪加趁機瞬間結果了四人——高級獵人，果然實力不凡。

　　加上阿爾法殺死的那一個，現在對方只剩下五個人了。

　　只不過，沒有人知道，剛剛已經是辛迪加的全力了。

　　現在，他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阿爾法背上，他頭一次發現，這個小個頭少年的身軀是如此穩健，阿爾法承受著超越自身一倍的體重，身體居然一點都不搖晃。

　　「你還能打嗎？」阿爾法問他。

　　辛迪加呵呵一笑：「沒問題，我還可以放一個大招呢？」

　　他話剛出口，就明顯看到那剩下的五個獵人齊刷刷後退了一步。

　　辛迪加一撇嘴，舉起大劍，頓時，熊熊烈焰噴薄而出，他順勢揮劍，以他為圓心，驚人的火焰向海嘯一般排山倒海，呈環形壓向四周。

　　頃刻間，慘叫連連，五個黑影消失在了火海之中——一直以來，都沒有人能從巨龍的烈焰中生還。

　　「嚓」的一聲，劍插入地裡，辛迪加抓著大劍呼呼直喘，頭上汗如雨下。

　　偏在此時，驚人的殺氣凍得他渾身一激靈，辛迪加天生的危機感提醒他，還沒完！緊接著，阿爾法整個人猝然壓到他身上。辛迪加現在體力耗盡，居然動彈不得，只得哇哇大叫：「臭小子！你做什麼！」

　　「你絆到我了！」阿爾法無辜地說，「你沒殺乾淨啊，還剩了兩個！」

　　白亮的刀鋒從額頂刮過，辛迪加倒吸一口冷氣，剛剛要不是阿爾法壓倒自己，這刀所砍斷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吧？這小子，究竟是有意而為，還是無心？

　　大火過後的濃煙和著沙塵，根本看不到敵人。

　　隱藏，然後突擊，直擊要害，一招致命，是遊俠慣用的偷襲方式。看來，這兩個人能躲過自己的火焰，不僅僅是因為自己體力下降，威力大不如前——他們不是簡單角色！為什麼，阿爾法會知道還剩兩人？他能看到？

　　煙幕中，撞擊聲，阿爾法磕磕碰碰的聲音，而且這傢伙自己笨手笨腳也就算了，為什麼會連人帶箱子都在他身上翻來覆去啊？當他是地毯嗎？

　　「該死的！你從我身上讓開！」辛迪加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喊過之後，四周居然是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阿爾法還在他身上壓著，手腳亂摸，似乎在找什麼。

　　「你在幹什麼？」雖然不知道一個法師助手是怎麼躲過兩個遊俠的夾擊的，但現在他的動作，讓辛迪加很不滿。

　　「我在找豬腳啊，被踢去哪裡了呢……」

　　辛迪加現在很想殺人！

　　風刮過耳畔，新一輪的攻擊發動了。

　　辛迪加在地上趴了半天，終於恢復了點力氣，他早就忍無可忍，頓時一把推開阿爾法，與此同時，銀色的刀鋒折射出令人膽寒的慘白光亮，堪堪從他倆之間揮過。

　　如果剛才，他的動作慢一步，阿爾法的身體就被砍成兩節了吧？

　　辛迪加現在根本沒時間感慨好險，因為愈發密集的刀影排山倒海而來，甚至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對方見一擊不中，也卯起了幹勁。辛迪加怎麼看都是殺傷主力，偏偏現在行動遲鈍，是個典型的靶子，顯然被當成了主要的攻擊目標。敵人的攻擊刀刀往他身上招呼，辛迪加的肩膀和胳膊上瞬間出現幾道血痕。根本來不及判斷敵人在哪，辛迪加只能憑藉本能反擊，所幸，一記大腳準確地踹在某個物體上。

　　中了？

　　黑影悶哼一聲，消失在昏黃的煙幕中。

　　「這該死的煙！」辛迪加低咒。因為看不到目標，無法追上去給於致命一擊。

　　話音剛落，狂躁的風呼嘯而過，濃煙瞬間被吹散了，兩倒黑影霎時從地上爬起來，一閃，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