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明白

　“ＣＵＴ，非常好。”

　“這一幕戲，通過！”

　對著最後的成品仔細審視了一番，在沒有發現任何疏漏以後，導演席上的黑崎明才帶著一臉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讓所有在場的工作人員都松了一口氣。

　他天照大神的，忙活了一早上，這幕戲總算是通過了。要是再出現問題這麼磨蹭下去，天知道他們這群人還要空著肚子餓到什麼時候。

　早上八點多的那陣子是吃了一些東西，可是你看現在都已經馬上下午一點了，正常人又怎麼可能不餓？

　算了算了，想這些有的沒的又沒有什麼用不是？

　沒看到那位老大已經放話讓場務把盒飯拿上來了嗎？再不趕快抓緊時間過去吃飯，誰知道這位暴君大人又會怎麼埋汰他們這群小弟呢。

　如同狼群聞見生肉一般撲上去爭搶午飯的人流裏，在導演口中‘通過’落地的一瞬間，有森秀一其實就已經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可是誰知道，這被子推都推開了，戲拍都拍完，身後抱著他的那個傢伙卻還是不放手。

　左手環住他的腰身、右手貼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滑動，那牢牢將他身體鎖在懷裏的感覺，還真是不知道該讓人怎麼形容。

　不過說真的，背後這個傢伙還真是挺讓人無語的。

　不是進入角色太淺，表達不出導演要的複雜感情。就是入戲太深，像現在這樣依舊抓著他的身體不放。所以啊，目前這種進退不得的狀態，真的很想讓他指著這個傢伙的腦袋，大聲的質問他到底想要怎麼樣啊喂！？

　敦賀蓮前輩、敦賀蓮大人，您這樣的矛盾表現究竟讓人該怎麼說您才好呢？

　是該誇你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潔身自好，乾淨純潔？還是該誇你一直將自己的弱點隱藏得很好，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對感情的理解非常膚淺？

　呵呵，以您這樣的外貌跟資歷，這種缺陷還真是有夠可笑的。

　用力了推了推環在腰上的胳膊，見身後那個傢伙還是沒有半點將自己放開的意思，有森秀一立即仰起頭帶著不忿的表情將視線刺了過去。

　只是，他看到了什麼？

　誰能告訴他視線中出現的那副表情，究竟代表了什麼意思？！

　茫然、困惑、猶豫？

　這個向來沉穩、波瀾不驚的男人，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竟然做出了這樣讓人驚訝的表情？

　疑惑？

　他到底有什麼問題想不清楚，想不明白的呢？

　“蓮，戲已經拍完了，快點放手讓我去吃飯啊。你是不用趕時間、不用害怕遲到，可是我在下午三點的時候，還有一個節目要去錄的！”

　用手肘撞了撞男人的肚子，感覺腰上的力量稍微鬆開了一點。他立即將身體一扭、向下一縮，成功的在床尾的位置上脫出了禁錮自己的牢籠。

　沒辦法，誰讓今天這個傢伙給人的感覺非常不正常呢？

　這種明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有得聽沒得懂的狀態，還是趕快離遠一些吧。以這個傢伙那副難以捉摸的脾氣，萬一要是再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他可能就又要悲劇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後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偷偷掃了靠在那裏依舊一動不動低頭沉思的男人一眼，有森秀一飛快的將胸前敞開的衣服扣子扣好，手上發力身體一轉‘刷’的一下，從床尾的位置落到了地上。

　穿好拖鞋，整了整零亂的頭髮，這才剛打算從佈景中走出去，一聲從身後響起的熟悉男聲，就這麼讓他腳下一頓立即停了下來。

　“秀一，我問你。”

　“對你來說……有沒有什麼，讓你感覺非常特別的人？”

　非常特別的人？

　聽到這個問題，懷著滿滿的疑惑，轉過身體把視線移到敦賀蓮身上，隨即他便發現這個靠在床頭的男人，雙手慢慢握成拳狀，再一次說話的聲音與之前相比也更加沉重了幾分。

　“很久不見的時候，會忍不住想他、會關注他。遇見他的時候會想要瞭解，會想要問他最近都在做什麼事情。”

　“與親人不同，又似乎比朋友更加重要。這種複雜的心思，說真的，還真是非常的奇怪啊。”

　遠遠的觀察著那個抬起頭注視著自己雙手的英俊男人，有森秀一眉毛一挑硬生生將心底那份扭曲和想笑的衝動按到了心底。

　敦賀蓮先生！敦賀蓮大人！您可不能這麼純真好不好？！

　忍不住關心一個人？忍不住在意一個人？想要瞭解他，又感覺他對自己非常的不同？這不是對一個人上心了，不是進入了戀愛的初級階段是什麼？

　嘿嘿，還有啊！

　究竟是哪位大人這麼厲害，竟然得到了您這尊大神的青睞？要是能夠親自見上他一面，就實在是太榮幸了。

　搖了搖頭將腦子裏荒誕的念頭驅散掉，他雖然對這方面的事情是有一定的理解，可是對於別人的感情問題，他還是不要發表什麼意見為好。

　雖說看上去他倆目前的關係是挺不錯，可是萬一要是說錯話，抹黑了人家心目中記掛的那個人，翻臉絕交也只是遲點早點的事情了。

　感情對每個人來說都很敏感、都很自私，所以他作為一個外人，還是不要發表過多的評論為好。

　“敦賀前輩，您看。”

　“我的年紀還這麼小，又怎麼可能知道這方面的事情呢？與其問我這種少不更事的小孩子，還不如去問問人生經驗豐富的黑崎導演、或者憲先生。相信以他們的人生經歷，一定能給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吧？”

　隨手指了指遠處坐在導演席上身材圓潤的老人，有森秀一剛想把這種問題甩給別人，坐在那裏正在翻看資料的黑崎明，頓時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突然一下猛的將頭抬起視線射了過來。

　不懷好意的微笑、指著自己不知道在八卦什麼的嘴型……

　好啊佈景裏面的那個臭小子！

　不趕快吃完午飯趕緊滾蛋，難道還想繼續賴在這裏耽誤時間不成？！

　對了！還有他剛才說過的那個劇本！

　這該死的小傢伙怎麼總是喜歡把話說一半？！這一次他要是不把所有的事情都給他解釋清楚了，絕對要小心他的屁股！

　“秀一！看什麼看？！老人家我叫的就是你！覺得自己戲快拍完，不用聽我的命令了是吧？還不快點給我夾著尾巴過來！”

　伴著這聲引人側目的怒吼，攝影棚內一眾工作人員同情的目光之中，有森秀一能怎麼辦？當然是只能向面前的敦賀蓮道歉，二話不說的飛奔過去了啊。

　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可是非常的清楚的。

　雖然那個發話的老頭子確實是刀子嘴豆腐心沒錯，可是你要是不遵照他的命令，敢駁了他最在意的面子！那麼，等待你的未來可就不是簡簡單單的被折騰一番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靠在床上目送著有森秀一小跑而去，敦賀蓮自嘲的笑了幾聲，搖了搖頭從佈景裏面走了出來。

　天知道他剛才拍戲的時候是怎麼了！

　不就是順著那個孩子的意思把戲演下去了嗎？怎麼當他靠在自己身上，拼命往自己懷裏鑽的時候，心裏面竟然多出了一種異樣的悸動。

　說起來，這種感覺他其實並不陌生。最早一次出現的時間，更是可以追溯到海邊拍攝廣告的那一次。

　那眼淚砸在手背上的溫熱……

　天臺上，手指貼在他脖頸間感覺到的溫暖。還有前一段時間，櫻花樹下滑出眼角的淚水。攝影棚內被人從樓梯上一把推下來的危險……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竟然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本來他一直以為，對這個孩子的關心，是對對手的關注。本來他一直以為，對這個孩子的提攜，是想儘快縮短他們一決勝負的時間。

　一次又一次的自己騙自己！一遍又一遍的主動回避著那些敏感的問題。

　一直以為不會出現問題的，可是誰知道在今天！在那個孩子抱住自己的一瞬間，曾經所有的謊言跟自欺欺人，全都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愛？

　難道，這就是愛？

　面對這個孩子的時候，想要看到他，想要瞭解他、想要跟他變得更加親密，變得跟任何人都不同的特殊感覺，難道……就是愛？

　緩緩走進休息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揮了揮手讓將午飯端過來的助理退了出去。

　無聲的靠在椅背上，手指不斷地揉捏著發脹的鼻樑，敦賀蓮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黑崎導演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前面的十幾次ＮＧ確實是因為他不懂愛，不懂那種想要一直將某種感情抓在手裏，得到的同時又害怕失去的矛盾心理。

　在以前，感情戲這方面合作的藝人一直是女性。

　大多數情況下，他只需要做做樣子，帶上溫柔的面具說上一兩句‘我愛你’之類的臺詞就能應付過去了。

　哪像這次……

　發生在同性之間！發生在兄弟之間！

　充滿衝突、想要向前卻一直不能的掙扎。這樣的劇情跟複雜的人性表現，簡直是他成為藝人一來，接到過的最富有挑戰性的一個角色！

　親人？

　弟弟？

　還是愛人？

　這一次要是沒有那個孩子的幫助，恐怕再怎麼努力，他這幕戲還是會被不停地ＮＧ下去吧……

　“蓮，你怎麼讓助理把午飯端……蓮？你這是？！”

　社幸一得到助理的通知，走進休息區的瞬間，立即就看到自己的搭檔正仰面躺在椅子上無聲地笑著。

　那種手掌遮住雙眼，嘴角上翹的怪異表情，雖然看上去是很像笑容，可是以他對這個男人的瞭解，這種異樣的動作卻絕對表達了他現在的心情並不好。

　陰鬱的氣場、壓抑的氣氛，那種有些扭曲的感覺，還真是讓人搞不明白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蓮，你……”

　“社先生，我突然發現我還真是早就已經習慣了欺騙啊。”

　收回蓋在眼睛上的手掌，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仰面看著陰暗的頂棚。敦賀蓮說話的聲音除了任何人都能聽出來的自嘲之外，隱隱的還帶著一種淡淡的苦澀。

　“把關心曲解成關注，把幫助理解成提攜。嘴上不斷的告訴自己說這樣做，是為了早一點跟他一較高下！但是實際上，卻是自己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而已！”

　“天才？”

　“呵呵，表裏不一上，我敦賀蓮或許是天才。但是在感情方面，卻實在是傻的可以了！”

　感情方面傻的可以？

　他沒聽錯吧！這個一向對這種事情不開竅的木頭，這一次難不成真的清醒了？！只是……他剛才話裏面指的那個人是誰？

　關心？關注？

　提攜？説明？

　滿天神佛在上！這位大爺說的人，總不會是那個跟他同屬一間經濟公司的晚輩，有森秀一吧！？

　“……蓮，你說的那個人，難道指的是有森君？可是你要知道，這種事情要是被人傳了出去，絕對是震驚整個娛樂圈的……”

　“不，社先生，您現在並不需要擔心。”

　像是知道社幸一要說些什麼，敦賀蓮不等他把話說完，便立即將身子直起表情認真的看了過去。

　“那個孩子對我來講很特殊！不但是對手，更可能會是那個讓我的世界變得完整的那個人！”

　“雖然目前我還不太確定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但是只要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就一定會盡全力將這份奇怪的心思搞個清楚明白！這種感覺究竟是不是‘愛’，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敦賀蓮將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理清楚之前！”

　“他有森秀一身邊，只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