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袁嘉輝的告白在她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她無法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般雲淡風清的繼續跟他相處，於是，她寧願放棄他準備的早、晚餐，每天早出晚歸，吃外頭的垃圾食物，甚至留在學校的圖書館裡晚自習，就是要避開跟他相處的尷尬機會。

　　一連兩天，她都在晚上十點才進家門。

　　袁嘉輝沒有等門，因為她在第一太晚上就要求他不要為她等門，他照做了，只是在客廳茶几上擺了一張便條紙——

　　別再晚歸了，安全為要！我不會再增添你的困擾，你要我當個單純的哥哥，我就當個單純的哥哥，在爸媽不在的日子裡好好照顧你，

　　所以，找煮的早、晚餐都會連你的分量一起算進去，別再浪費掉了！

　　你的哥哥嘉輝

　　看著內容，她的心情先好後壞，好的心情，是因為他的關心而升起，壞的心情，是他認清身分，決定以後兩人當兄妹。她氣他這麼快就放棄，心情瞬間轉壞，壞到了谷底。

　　心頭澀澀的，她一片茫然，眼眶裡打轉著淚花。

　　她強忍著淚，眨眸，再眨眸，把淚意逼回。

　　這是她要的，她就該承受，不應再有其他情緒才對！

　　她勉強自己接受，硬逼自己接受，在這瞬間，她明白自己已經動了心的情意是無法輕易收回的，然而，她卻不能自打嘴巴，也怕去度蜜月的父親和楓麗媽媽會無法接受他們兩人竟然相愛的這項事實，她決定就讓一切到此結束。

　　她把便條紙撕得細細小小的，分別丟進客廳與廚房的垃圾桶裡。

　　廚房的餐桌上一盤火腿蛋炒飯猶有餘溫，像是他剛微波好不久的。

　　晚餐她只隨隨便便的吃便利商店的麵包果腹，聞到香味時，早已饑腸轆轆，忍不住掀開半透明的餐罩，坐在餐桌上，吃著微溫的火腿蛋炒飯，心裡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雖不能當男朋友，但能有這麼一個好哥哥，她該知足了！

　　袁嘉輝的手藝真好，她吃得盤底朝天，回味無窮。

　　袁嘉輝偷偷的躲在角落窺視，視線不敢太過狂熱，唇角有著酸楚般的微微竊喜。

　　終於……她同意了……

　　如果這是她希望的，他會順著她的意。

　　他們暫時先當一對兄妹，在她願意放膽愛之前，就讓他默默的守護著她吧！

　　他無奈且無聲的長吁了一聲。

　　＊＊＊

　　「是這裡吧，六十六號……」

　　一名長相絕麗的女大學生手拿著一張便條紙，照著上頭的住址一路找來。

　　「找到了，這一家就是六十六號！」 她燦笑如花，按了按電鈴，等待對講機彼端的人接起。

　　「哪位，」范可蓉離對講機最近，迅速接聽。

　　「我叫做黎惜芳。請問這裡是不是新搬來一個叫做袁嘉輝的人呢。」女音聽起來規矩有禮，懂得先報姓名。

　　黎借芳這個名字她好像聽過，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

　　「是有袁嘉輝這個人。你找他？」

　　「我是他的女朋友。他現在在家是嗎，可以幫我開門嗎？麻煩你了。」

　　柔柔細細的嗓音應該是如天籟般，但對此時的范可蓉而言，卻像是青天霹靂般的震憾。

　　袁嘉輝的女朋友找上門來了……他不是說那是「前」女友嗎？難不成他騙了她？

　　范可蓉按下開門鍵，側門應聲而開，黎惜芳自己推開側門走了進來。她再步向門口打開大門，想一睹袁嘉輝女友的廬山真面目。

　　柳葉眉，黑曜瞳，瓊鼻菱唇，整個人自然散發一種柔媚可人的風情，臉上的肌膚晶瑩剔透，比她還要水嫩，簡直就像水晶般耀眼，嬰兒般細緻。

　　看著她宛如是從娃娃國度裡跑出來的芭比公主，范可蓉在外型上真的大大受挫了。

　　她長得比自己美多了！

　　范可蓉僵立在原地，血液像是瞬間冰凍般。

　　「CoCo，晚餐三菜一湯煮好了……是誰來了？」袁嘉輝將濕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後邊卸下圍裙邊走出來，看到黎惜芳時，他微微一震，「怎麼來了？」

　　范可蓉回過神，內心揪扯著，看著他們外貌速配，她是既護又羨，臉色蒼白如紙。

　　「她是來找你的。你們聊，我肚子好餓，我先進去吃了。」范可蓉不想親眼見到他們甜甜蜜蜜的互動情形，她只想要逃避。

　　「你……」 他想要喚住范可蓉，但她已經逃離。

　　「輝，對不起，我沒有說一聲就跑來了。」黎惜芳甜膩的輕喚一聲之後微垂著卷長輕眨的睫毛 嗓音柔細，整個人看起來溫婉宜人。

　　來者是客，他倒是很好奇黎惜芳怎麼會突然找上門？

　　「沒關係，坐吧！ 他帶黎惜芳坐到客廳，並且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

　　「輝…… 你還是那麼好…… 」黎惜芳淚盈於睫，楚楚可人，「輝……我們並沒有分手對不對？我們只是一時的意見不合，才需要好好冷靜思考，暫時不見面的……不要聽我父母胡縐，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分手，我還愛著你啊！」

　　他身子微震，卻不得不把事實說出，「惜芳，當初我們暫時不見面時，我看到了你還有另一個男朋友…… 」

　　就是那親暱的舉止，讓他對她徹底死了心。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級，微微顫著聲，心虛的躲避他直視的視線，「那是……他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 他熱情的攻勢讓我一時間像是被鬼迷了心竅般…… 我後來發現錯了，我已經跟他斷得一乾二淨。輝，我沒有故意腳踏兩條船……我……我的心裡唸唸不忘的依然是你……」

　　在餐廳吃飯的范可蓉拉長耳朵，努力的聆聽客廳這邊的第一手資訊。

　　原來是女方先劈腿的……他受的傷應該不輕……

　　范可蓉對袁嘉輝產生憐憫心。

　　「惜芳，我們之間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只能把你當成普通朋友。」他對她從來就沒有用情過，因此她的離開對他而言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再見到她，他也沒有任何感情上的牽絆，因此淡淡的說道。

　　「是因為她嗎？你以前從來不會幫我準備早餐，是我求你，你才做那麼一次……你說過你只對喜歡的人這麼做……」淡淡愁緒添上黎惜芳的美容，讓她像西子捧心般讓人我見猶憐。

　　可是，他卻像老僧入定，絲毫不動心。

　　黎惜芳忍不住問：「因為她的關係，你才不再愛我的嗎？你對她的愛，已經大於我了，是嗎？」

　　袁嘉輝解釋，「你說的話有錯，她只是我現在的新家人，我照顧我的家人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你，我已經完全不愛你了。」

　　見他神情冷絕，黎惜芳的眼中緩緩的滑下兩行熱淚，神情淒楚，哀哀切切的開口，「就連我們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嗎？」

　　他心魂俱震，但只習慣性的挑眉，故意冷淡一問：「什麼孩子？我們已經分手三個多月了。」

　　「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十四周了，是我們最後一次歡愛時留下的紀念，記得嗎？那晚我們兩人都喝了酒……」事實上，只有十二周而已，但她不會說實話的。

　　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袁嘉輝難以置信，感覺全身的血液在瞬間都凍住了。

　　那晚，是他太過相信她而著了她的道，她在酒裡摻了藥，因生理上的強烈反應及她的熱情主動、她的哭求下，他止不住性衝動而要了她……

　　對他而言，那只是純男性的發洩，無關情愛！

　　范可蓉用盡力氣緊絞著衣角，她咬著牙根，身上所有血液似乎因為黎惜芳的話而被抽得一滴不剩，她整個人搖搖欲墜，血色全失。

　　他們……有過關係……分手後，她的肚子裡還留下了無辜的孩子……

　　范可蓉的心底一片冰冷。

　　木然的站起身，她胃口全無，像一縷幽魂般飄上了房間，鎖上了門，把自己丟在床上，耳裡重複著黎惜芳的言詞，心像一遍又一遍被狠狠抽打著。

　　幸好，她沒有接受他的告白是對的。

　　幸好，她還不是他的女朋友，三人之間不至於太尷尬。

　　幸好，她跟他劃清界線是對的，在一切錯誤尚未開始前，她已經狠心終止了。

　　幸好，如果他要重新接受他的前女友時，她可以將默默滋長的愛苗連根拔除，讓一切回到原點，不讓他發覺。

　　幸好，她還沒有愛他愛得太深……

　　她的腦海裡全是今晚那個美麗的不速之客所說過的一字一句，不斷的在她腦海盤旋不去。

　　突然，一滴水從頰畔淌下，驚動了她。

　　她的臉怎麼冰冰涼涼的？

　　她抬手一抹，竟然滿臉是淚。

　　她心靈震動，不禁捫心自問：若不是已經把他往心底放，否則怎麼一知他前女友懷了他的孩子這件事，就無法控制的一直掉眼淚？

　　原來，她早就愛上了他……

　　所有不愛他的話，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索性，紅著眼的她，暗暗流著淚，把自己的臉蒙在被子裡偷偷哭泣。

　　黎惜芳常常不請自來，而回國後的舒楓麗跟她極有話聊，儼然把她當成未來媳婦看待。

　　她常催促袁嘉輝要多陪伴孕婦，甚至積極的要幫他們安排婚事。

　　袁嘉輝沒有答應，直接告訴黎惜芳，「如果要我娶你，得等我大學畢業，孩子出生滿月之後。」

　　她會再回頭來找他也是另有目的，並不急著跟他結婚，因此，「結婚不急於一時」，這一點上面，兩人有了共識，黎惜芳也點頭應允。

　　舒楓麗本來覺得兒子太不負責任了，但是，當她跟兒子私下在房間裡談論這件事之後，兒子的幾個疑點讓她同意並完全改觀，不再急著要娶媳婦，而是讓袁嘉輝自己處理自己的事。

　　范父樂觀其成，范可蓉卻常常在眉眼間流露出一股輕愁。

　　「輝……我摸到寶寶的心跳，感覺好像寶寶在踢我……」

　　「輝……我好無聊，陪陪我……」

　　左一聲「輝」，右一聲「輝」，叫得無比親密，范可蓉身心受創，聽得全身是傷，是痛，是無奈。

　　黎惜芳望著從客廳經過的范可蓉，她臉上的愁容與時常不自覺盯著袁嘉輝看的深情流露讓黎惜芳警覺、狐疑，她叫住范可蓉，「未來的小姑，我想喝熱茶。」

　　「好。」范可蓉倒了一杯本來要放桌上，但黎惜芳伸出手來，她便把茶端到黎惜芳手上。

　　誰料，黎惜芳突然不接，還刻意把茶撥開，熱茶瞬間溢出，她來不及閃躲，燙紅了手背，手痛，心驚，瓷杯掉落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碎了一地。

　　「呀——」她痛得驚叫。

　　「輝……輝……她……她差點就要用熱茶燙傷我！」黎惜芳惡人先告狀喊來袁嘉輝後， 整個身子撲進他懷裡，還輕輕發顫呢！

　　范可蓉沒有說什麼，只是蹲下身撿拾碎片。

　　「CoCo，惜芳有孕在身，不要讓她受到驚嚇。」他出聲道。

　　他護著她。

　　他居然什麼也不問就袒護她！

　　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完全站在她那一邊！

　　范可蓉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甚至已經像地上的殘片般支離破碎了。

　　她的手紅燙著，卻比不上她的心痛！

　　「輝……」黎惜芳還偎在他懷裡瑟縮著，嘴角卻露出奸計得逞的詭笑。

　　袁嘉輝見范可蓉一句反駁也不說，忍不住為她感到心疼。

　　然而，現在的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他最棘手的問題就是解決眼前的不速之客，而這件事，需要時間！

　　＊＊＊

　　范可蓉的手背處理得晚，長了幾顆水泡，紅腫的手背讓人看了心驚。

　　范父關心的問她，「怎麼會燙傷了？」

　　「不小心被熱水燙到。」她淡淡的說，心中的委屈卻強忍著不表現出來。

　　范父要帶她去看醫生，她卻不想去，只是拿出家中的急救箱，上藥膏，包紗布，隨便處理一下。

　　她要自己認清，袁嘉輝的心已經完全在黎惜芳身上，她不該再愛他了！

　　因為燙傷她胡亂處理，隔天，水泡又不小心被她弄破了，她乾脆把整隻手背包得密不透風。又過了一天，她發覺手背灼熱，甚至延伸到手腕，看起來更加嚴重。

　　袁嘉輝看不過去，強迫她就診。醫生診斷出因為延遲就診，加上隨便處理傷處，已經變成了蜂窩性組織炎。

　　范可蓉非常害怕，擔心自己需要截肢。

　　接連幾天，她都乖乖配合醫生指示，而袁嘉輝也總是陪伴她來就醫。

　　一週後，她的手傷已經復原得差下多了，拿了最後一次藥，只要每天抹在手背上，就可以慢慢淡化手背上的疤痕。

　　「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陪你的女朋友，我還要逛一下再回去。」

　　走出醫院，這些天的驚悚就診經驗讓她發現善待自己的重要，她不應該為了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黎惜芳身上，就自暴自棄，讓自己受傷害，她需要好好疼愛自己。

　　「我陪你。」他柔嗓說道。

　　「不用了！」她不需要他陪！

　　「我帶你出來，就有義務帶你回去。」他語氣加重幾分，卻十分堅持。

　　「我不是三歲小孩，那個家我比你熟悉，我不會迷路，更不會走丟。」

　　她想要一個人透透氣，難道也是一種奢求？

　　她並不是他的俘虜，並不需要事事都聽他的，他的專制，反而讓她心生反應。

　　「我是關心你……畢竟時間也不早了，夜裡色狼多，危險也多……」

　　「不要把你無謂的關心浪費在我身上，你把這些對我而言是多餘的關心全部都拿去關心你懷孕的女朋友就好，你不要管我！」

　　范可蓉沒發現自己話裡的賭氣跟醋意有多明顯，她只是惱怒的瞪著他，厭惡他的干涉行為。

　　他眉毛動了動，渾厚的低嗓依然堅持，「我不會放你一個人不管。」

　　她心中又澀又苦。

　　現在才來關心她，又何必？

　　她對他的感情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對哥哥的寄托，她對他的感情變質了，在她還沒有失去理智之前，遺知道事情輕重之前，她不要他對她好，那只會讓她愈陷愈深，她不要……

　　她輕扯一抹苦笑，看他執意要跟，她真的很火大、很氣惱。

　　「我說過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轉身，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小跑步，發現到他在後頭跨大步伐輕鬆跟上。

　　她只注意著他的動靜，沒瞧見一個機車騎士正以不要命的速度從遠處筆直地疾馳而來。

　　他看到了，抿緊唇，全身繃緊，用力牽住她的手。

　　她不要跟他牽手！

　　她使力要甩開，兩人在路上拉拉扯扯。就在她退後之際，機車騎士鳴了喇叭，她嚇得呆若木雞，當機車呼嘯而過，她已經被他攬入懷裡保護著。

　　「放手…… 」她拚命掙扎著，拾起頭時，正好與他低俯下來的唇辦擦過。

　　她的心靈微顫，脈動加快，愣愣地睜著微訝的明眸瞅視著他。

　　面對這雙靈動燦眸，他不再壓抑自己，溫熱的唇摩擦著她的水嫩唇辦，一點一滴地把她的小嘴吞噬，攫取她的心靈、她的靈魂，呵護而纏綿。

　　他的舌頭伸進她的小嘴裡，品嚐她的馨香，碰觸她的舌尖，令她的身子微顫。

　　直接而熱情的吻，讓她撼動，讓她著迷。

　　明知這是不對的，她卻已經完全失去正常的思考力、判斷力了。

　　他的舌舔弄著她滑嫩的口腔內壁，掃過她潔白的貝齒，糾纏住她的丁香小舌。

　　這個吻，好甜、好火熱……

　　直到猛然而響的鼓掌聲傳來，范可蓉才睜開迷濛的雙眸，發現到周遭看熱鬧的人群不知何時聚集而來。

　　雙頰暈紅的她雙手不知何時緊抓住他的上衣，軟軟的倚在他安全溫暖的懷裡。

　　他的臉上有著眷戀，嘴角勾起溫柔的笑意。

　　羞死人了！

　　發覺到自己竟然沒有拒絕他的吻，甚至還在大庭廣眾下大方的表演，她就無法再侍在原地。

　　范可蓉的臉頰跟耳根早就紅透了，她低垂著頭，迅速的推開他，快速的往另一個方向跑走。

　　「啊！女主角跑掉了。」有人起頭先叫道。

　　「你這個男主角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趕快追啊！」

　　旁觀而熱心的中年婦人拍了他的肩頭一下，提醒他。

　　他看了陌生人一眼，傻傻的點點頭，邁開步伐隨後追去。

　　「沒戲唱了，走人囉！」

　　「剛才還以為他們在演哪一出八點檔連續劇呢！男俊女俏，希望他們能有美好的結局。」

　　「是呀！」

　　路人們漸漸地各自散場，只留下祝福的話語在風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