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通知唐允風要去上班之後，唐厲風就已經先傳真了幾份檔到臺灣給他，但有一份檔，他非常地慎重對待，所以，在唐鈞風要出發到臺灣之前，唐厲風特地要他過來總公司一趟。

　　“這份檔你幫我交給他，要他一定得看。”

　　身為唐氏的最佳公關，唐鈞風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對勁，“大哥，你的神情有點奇怪，這份檔有問題嗎？”

　　“有問題的不是檔，是人，如果你好奇的話，這份檔你也可以打開來看看。”唐厲風做了一個“要看請自便”的手勢。

　　“我帶上飛機看。”唐鈞風將文件夾在腋下，“我聽到了一些從臺灣傳過來的消息，大哥，你確定這樣放任三哥可以嗎？”

　　“他在追吊。”

　　“追吊？大哥，你是說三哥直到現在還想念著那個女人嗎？”

　　“不，他在追吊自己，一年前發生的事情，讓他有某部分的靈魂死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只怕再也不會有任何女人能夠打開他的心房吧！”

　　“再也不會有了嗎？”

　　“是的，因為他的心已死，再也不會對任何女人有憐惜之情，誰愛上了現在的他，只有等著被傷害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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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決定到底是否錯了呢？

　　唐允風懷疑自己找了一個麻煩進門來，這個“麻煩”雖然廚藝精湛，煮的咖啡好喝極了，但同時也很會叨念人。

　　尤其在他一早起來就習慣先喝杯咖啡，吃飯的時候會把不喜歡的蔬菜挑掉時，她就會用足以壓死人的長篇大道理來對付他，除非他肯乖乖聽話，否則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而他只能乖乖聽話，誰教她煮出來的菜那麼好吃，偶爾退讓一下，似乎也是值得的。

　　一大早，他就在二樓的書房聽到屋頂上傳來敲打的聲音，他忍不住下樓出了大門，抬頭往上一看，這一看差點昏倒。

　　“你在幹什麼？快下來！”那妮子竟然掛在屋頂上，找死啊！

　　“我在修屋頂，我昨天在二樓的房間發現牆壁有滲水，我懷疑是屋頂漏水，所以就爬上來看看。”

　　“屋頂漏水有工人可以請，你根本就不需要冒著跌下來的危險上去。”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水電工很貴？”她往下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瞪他？這女人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谷天潼大大地吸了口氣，似乎準備對他這個沒有生活常識的男人訓話一頓，但忽然停住一想，他會不會是假裝不知道，其實身為唐氏集團的財務長，對於這些金錢上的問題哪會輸給她這個服裝設計科的大學生呢？

　　“怎麼不說話了？”他等著被她教訓呢！

　　這些天來，她總是像個老媽子一樣在他耳邊不停地念，比魏太太更像一個好管閒事的老太婆。

　　他真好奇她的家庭是什麼模樣，竟然會教出她這個“小老太婆”，一定是比尋常家庭更有趣，也更耐人尋味吧！

　　“我……”被他挑起眉睨視的神情一瞧，她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這男人哪是等著讓人教訓？他可會頂嘴了，她可是把他話裏的挑釁意味聽得一清二楚，說不定她才說一句話，就會被他頂上十句呢！

　　“如果無話可說，那就快點下來，就算請水電工很貴，但我知道如果跌下來斷了腳，要付的醫藥費會更貴。”說完，他附加了一聲冷哼。

　　瞧！她都沒說話就被他損了一頓，如果她真的開口了，豈不是要被他損得體無完膚嗎？

　　“我知道了啦！”她氣悶地鼓起粉頰，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嘀咕道：“好，我就去請工人來看，一定要請最貴的水電工，貴死你最好。”

　　“你有話要說嗎？”他揚聲打斷了她的嘀咕，“對於我關、心、的、請、求，你好像很有意見，是不？”

　　“不敢。”她吐了吐嫩舌，提著工具箱爬下樓梯。

　　雖然沒說話，但她還是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一步步緩慢爬下來，走到他面前還一副不甘願的樣子。

　　“明天去請工人來看。”他不管她是什麼表情，以專斷的命令口吻道。

　　“其實今天就可以修好……”只要他讓她爬上去修就行了。

　　“請工人來修。”他挑眉睨她，一副“我說兩遍已經很客氣了，別讓我再說第三遍”的表情。

　　“好，我會去請人來修，這樣你滿意了吧？”

　　聞言，他露出滿意的微笑，心想很好，這次他是老大。

　　谷天潼沒好氣地瞪他，他幹嘛露出那種賊兮兮的表情，以為自己有錢就可以當敗家子嗎？

　　不屑、不屑！她真是對他不屑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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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谷天潼還是乖乖地去請工人來修理，然後，很不甘心地看著工人隨便弄個兩三下，就把高額的工資給領走了。

　　雖然那是唐允風的錢，但她的心還是在滴血。

　　但結果是好的，屋頂不會再漏水了，至少是個差強人意的結局。

　　中午，唐允風吃著燉牛肉飯，他很喜歡她煮的這道菜色，無論是牛肉或蔬菜都燉煮得非常入味，是難得的上品。

　　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她心裏不高興，但他就是不想冒著讓她跌斷腿的危險，他覺得活蹦亂跳的樣子才像谷天潼。

　　飯才吃到一半，一個從門口晃進來的鮮黃色物體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個物體就是谷天潼。

　　“你穿著這副模樣，打算幹什麼？”他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遍。

　　瞧她穿著一身黃色的雨衣，還有一雙黃色的雨鞋，手裏還拿著工具，怎麼？

　　難不成這屋子裏下起大雨了嗎？

　　“修水管，廚房的水管好像有點問題，所以……我穿雨衣雨鞋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是我的技術很爛喔！”她趕緊澄清，免得被他瞧不起。

　　“所以你又省了水電工的錢，自己要去把它修好了嗎？”他替她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忍不住搖頭笑歎道：“你真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孩，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占了你很大的便宜，你確定滿意我付給你的薪水嗎？”

　　“當然滿意，我就是覺得你給的薪水太優渥，才會想辦法做點事情彌補你，反正這些事情我在家都會做，算是舉手之勞而已。”

　　“你家習慣把孩子都培養得像你這樣多才多藝嗎？”

　　“我才不多才多藝。”

　　“真的不是嗎？要不，你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會做那麼多事情，煮的菜又那麼好吃？”好吃得把他的胃徹底征服了。

　　“那當然是因為……我是一個寄居在年輕女孩身體裏的老太婆。”她故意拿他的話回駁，抿唇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淘氣。

　　“哈哈……”他按捺不住，大笑了起來。

　　“你笑得那麼誇張做什麼？這不是你說的嗎？”

　　再笑？她要生氣了喔！

　　“我是說過這種話，但是沒想到你會拿這句話來回答我，你永遠都讓我好訝異，我真想見見你父母，看他們是怎麼栽培你這個古怪的傢夥。”

　　“我才不要帶你去見他們，免得被我那些鄰居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們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到時候我就慘了。”

　　“為什麼？”他更好奇了。

　　“他們會以為我要嫁人了，到時候被他們硬拗收了禮金，我不嫁都不行了！”所以，她最怕他們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老人家”了！

　　她的表情好誇張，讓他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我不相信天底下有那麼過分的人，改天你帶我去瞧瞧好了。”聽起來似；乎挺刺激有趣的。

　　“你真的要娶我嗎？”

　　“他們真的會逼我娶你嗎？”

　　“我很怕弄假成真。”她很認真，好像面前有個虎姑婆般害怕。

　　“好吧！要是不小心弄假成真的話，我就娶你好了。”他沖著她扯開一抹大剌刺的笑容，似乎不介意接收她這個硬被送上門的貨品。

　　“這個玩笑不好笑。”谷天潼瞪了他一眼，拿起手裏的螺絲起子和老虎鉗，轉身往洗手槽走去。

　　看著她嬌小的背影被雨衣撐得蓬蓬的，兩條腿還因為雨鞋的關係，定起路啪答啪答地響，唐允風就覺得好有趣。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打電話給魏太太，感謝她替他找來一個那麼有趣的管家，等到他假期結束離開臺北的時候，一定會非常想念這妮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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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天潼才不覺得自己會讓人覺得驚奇呢！

　　她覺得自己只是小氣鬼，不想讓別人從她口袋中把錢賺走，就算被說難搞也無所渭，反正她不想變成被人吃得死死的好人。

　　雖然，她好喜歡他們一大家子“被人吃得死死”的好人。

　　她在樓上的書房裏收拾東西，其實唐允風不會把書房弄得太亂，大概就是一些檔資料，還有她一輩子都看不懂的深奧書籍。

　　這時，她忽然聽到樓下傳來說話的聲音，有人在跟唐允風說話，她覺得好奇怪，她來這裏一個多月，可從來沒見過有人來拜訪呢！

　　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想看看唐允風究竟會與什麼樣的人來往，她悄悄地走下樓梯，看見除了唐允風之外，屋子裏還有另一個男人。

　　男人的身高跟唐允風差不多，但明顯看得出來有外國血統，五官立體分明，眼睛是綠色的。

　　“沒想到你真的聽大哥的話來了。”唐允風本來還以為大哥在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派了一個人來監視他。

　　“咱們家大哥的話，誰敢不聽呢？三哥，別用那種表情看我，我知道你不歡迎我，沒關係，我把東西交給你之後就走。”

　　“什麼東西？”唐鈞風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交到他手上，“就是這份檔，大哥一定要我親手交給你。”

　　“我這裏的傳真機沒壞掉，電子郵件也很正常，不需要你特地來轉交，大哥好像有點太慎重其事了吧！”

　　“那當然是因為這件事情讓他非慎重其事不可。”

　　唐允風聽出語氣有異，在唐鈞風的注視之下，打開牛皮紙袋，大概地流覽了下裏頭的檔，漸漸地，他的神情變得凝重。

　　谷天潼沒出聲，但她被嚇到了，她從來沒看過唐允風露出過那種表情，似乎很謹慎，也很冷漠。

　　“大哥對這件事情的意見如何？”唐允風問。

　　“他要你自己做決定，有沒有這筆生意，對我們唐氏一點影響都沒有。”

　　唐鈞風攤了攤手，目光很自然地瞟到位在樓梯上的谷天潼，似乎早就知道她在那裏，笑問道：“這位就是你新請的管家嗎？”

　　“對。”唐允風回頭瞥了她一眼。

　　“她真可愛，我看她不像是你喜歡的類型，你不會也……”對人家下手了吧？唐鈞風比了一個劃喉嚨的手勢。

　　“我沒有。”唐允風的臉色一沉，不高興被他說得像好色的大野狼，就算他的名聲不是很好，也絕對不會向谷天潼這種單純的女孩下手。

　　谷天潼眨了眨美眸，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在說什麼，但她覺得自己不喜歡唐允風斬釘截鐵回答的語氣．沒來由的她就是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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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分明就是一份讓他變了臉色的檔，為什麼他竟然把它像垃圾一樣丟到旁邊，再也沒看過它了呢？

　　谷天潼覺得好奇怪，但那是他的事，她沒多問。

　　晚上她要回家之前，不忘叮嚀道：“冰箱裏有做好的燉飯，只要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唐允風坐在客廳裏看書，回頭笑看著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你明天有沒有想吃什麼東西？我可以提早準備。”

　　“吃……燉牛肉，你上次煮的那道燉牛肉。”

　　“就不能簡單一點的嗎？”

　　“到底我是主人，還是你是主人？”唐允風瞪她，老是喜歡跟他唱反調，無論他說什麼，她都好像有意見一樣。

　　是她問他才說的，現在又反悔，真是！

　　“因為……”那道菜不僅材料多，做工繁複，而且一燉就要八小時，上次她是心血來潮，才會想到要煮給他吃的。

　　“隨便你，反正我有得吃就好了。”

　　“我知道了啦！”她無奈地歎氣，心想他哪是有得吃就好？要是不合他的胃口，不被他狠刮一頓才奇怪！“燉牛肉就燉牛肉，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會早點過來。”

　　“嗯。”他低頭繼續翻書，沒在意她的離去。

　　谷天潼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淡，抄起小包包轉身出門，臨去之前，她忍不住回頭多看他一眼。

　　他一個人待在這半山腰的房子裏，究竟都在做些什麼呢？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想要問他的事情，興匆匆地開口道：“對了，我今天在打掃書房的時候，看見一張女人的照片，她長得好漂亮喔！我可以請問一下她是誰嗎？”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唐允風渾身一震，他好半晌沒有動靜，最後，合上了手中的書本，淡淡然地回答道：“不行。”

　　“好吧！可是，我真的想知道她是誰，她真的好美……”谷天潼眼底滿是憧憬，那女子有巴掌大的小臉，明眸皓齒，還留著一頭大波浪的鬈發，看起來雖然纖細，卻又凹凸有致，大概可以說是身為女人的最佳範本吧！

　　她谷天潼大概再過十輩子，都不可能像她一樣好看。

　　這時，夕陽落了山，光線在一瞬間變暗，唐允風的背影像是靜立不動的塑像，顯得冷漠而且不可親近。

　　“就算她再美，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壇被燒成粉末的骨灰，看到那種樣子，你還會覺得她美嗎？”他的語氣帶著冷嘲熱諷，並且咄咄逼人。

　　原來，那女子已經……死掉了！“對不起，是我多嘴了。”她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真想用膠帶把自己的嘴巴封住，封一輩子都不要說話好了。

　　“你還有話要說嗎？”

　　“沒、沒有。”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冷。

　　“再見。”他一點兒都不留情面地送客，仿佛她的存在是多餘的。

　　“再見……”她的聲音微弱到幾乎快要聽不見，緊揪著手裏背包的帶子，奪門而出。

　　不到兩秒鐘，她忽然又打開門，往裏頭大喊道：“我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要告訴你，人死不能複生，請你節哀順變。”

　　才說完，她像是怕挨他罵似的，一溜煙夾著尾巴就跑了。

　　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唐允風感到有點詫異，臉上浮現一種古怪的表情，忽地，他輕笑了起來，真不愧是谷天潼，大概只有她這妮子會想到用那種方法來安慰人吧！

　　他實在不該對她那麼凶，下次她再來的時候，他要好好對待她。

　　她真的好可愛，明明很膽小，卻什麼得罪人的話都說得出來，還竟然想用她那纖細的膀子扛起一家生計，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但他還是很欣賞她，不想潑她冷水，沒開口教她最好量力而為。

　　鈞風的思想真邪惡，像天潼這麼可愛的女孩，他怎麼可能會對她下手呢？

　　當然不會，只要看著她每天像只忙碌的小老鼠在這屋子裏穿梭來穿梭去，他就覺得挺令人高興的。

　　驀然，他唇畔的笑容就像消退的潮水般不見了，少了谷天潼那妮子的聒噪，這間屋子突然變得好安靜。

　　唐允風不想面對一室的寂靜，再次打開了書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砰地一聲，他用力地合上了書本，放棄了掙紮，任由寂靜的孤獨不斷地襲上他的心頭。

　　以前他不會這樣的，就算是一個人，他也可以很平靜地度過，而不是想著要有人陪伴。

　　或許是因為他習慣了那妮子的吵鬧，她好吵，老是喋喋不休的，或許，他應該要留谷天潼過夜才對，他可以什麼事情都不對她做，只要她一直在他的耳邊碎碎念，說什麼都好過他眼前的寂靜。

　　他丟下書本，猛然站起身，走到櫃子旁抄起車鑰匙，大步地奪門而出，展開他一如往常的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