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昏暗不明的月夜,空曠的湖面幾乎沒有一絲毫光亮,寂靜得只能夠聽見水漪一陣一陣打在船身上的聲響。
藏澈感覺自己好像被包在一團黑暗中,不停地搖晃著,他覺得喉嚨很痛,胸口很悶,幾次想要喘息,卻再用力都還是覺得空氣稀薄,他覺得 自己是清醒的,但是,聽不見任何聲音,雙眼勉強睜開一絲縫隙,但是,卻只看見了一片黑霧般的朦胧。
他在哪裏?他爲什麽會如此難受?
對了……他被毒蛇咬傷。
藏澈好笑地心想,這些年來,他處處小心謹慎,以爲自己不會輕易被設陷傷害,卻沒料到會栽在一個行走江湖,專門以耍蛇維生,在兩年前 被蕭興成收養在身邊的孩子身上。
那男孩大概只有十出頭歲吧!曬得黝黑的巴掌瘦臉,那一雙眼,黑白分明,看起來應該是個頑固而倔強的家夥。
大概是多年來難改的習慣,讓他多看了那孩子一眼。
這幾年,他鮮少再從路上撿孩子回家了,從一開始是陳嫂收容了桑梓與陸雪龍幾個人,後來是他自己也撿了幾個孤兒回去,『京盛堂』設有 專門的學堂與舍院,供他們學習居住。
只是,隨著他在商場上的地位越高,行事也就越小心,對人更是不自覺地防範再三,倘若十幾年前的蘇小胖,換作現在才出現在他面前,或 許,他不會再將那個當年僅六歲,來路不明的漂亮男孩帶回身邊,養大成人。
但是,藏澈不以爲自己是慈悲爲懷的好人,這些年來,他讓這些人都各自習了一身本事,爲他所用,他讓陸雪龍進朝爲官,好讓『京盛堂』 在官商兩道都更加堅固難摧,他讓桑梓習商,以後,這個他所信賴的兄弟,會是他任命爲大掌櫃的第一人選。
在蘇染塵八歲時,他讓人看出了那小胖子根骨奇佳,讓他開始習武,方便日後必要時,爲他除掉一些人,還有屠封雲……
蓦然,藏澈一口氣梗在胸口,痛苦地蜷縮喘息,就在他以爲自己陷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就要沈沒之時,有人在他的嘴裏塞進了一顆藥丸之 類的小東西,餵了他一些溫水,讓他幹燥得仿佛要起火般的嘴可以慢慢含化那顆藥丸。
那人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他聽不見,只是可以感到說話時候吐出的熱息,隨著藥丸慢慢化開,他也覺得胸口舒服了些。
藏澈堅信自己有睜開眼睛,因爲,他在一片黑霧之中,看見了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是女子,因爲,她以溫熱的巾子爲他拭去冷汗的手背 ,柔軟得仿佛絲緞般,拂過他的眉梢與臉頰。
是蓮惜嗎?
想到這個如今名動京師的第一花魁,藏澈更覺得自己心狠手辣,第一次遇到蓮惜時,他二十歲,而她只是一個被賣進青樓,被一位名妓挑在 身邊伺候的十三歲小清倌,他喜歡這個聰明漂亮,總能說話逗他開心的小丫頭,但是,還不夠喜歡到爲她贖身。
甚至于,在他心裏,蓮惜別有他用,這些年,他供她首飾金銀,以及绫羅綢緞,讓人教會她媚惑男人的手段,當她的後台大官人,讓她在短 短幾年,就從一個青澀可人的清倌,成爲京師權貴捧著銀兩博她一笑的花魁,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只除了他不能控制她喜歡上他的 心情。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不能心軟,他想變得更加強大……爲了保護對他而言重要的人,他必須要更加強大才可以……當年,就是因爲他不過是個孩子,一個弱 小到沒有絲毫能力的孩子,他才不能保護他的爹娘,以及姐姐……
所以他不能心軟,他不能。
這一刻,藏澈咬緊了根本未曾松過的牙關,昏昏沈沈之中,仿佛聞見了一絲茉莉花香,清冽的甜美氣味,教他不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張白淨的 嬌顔,那靈動的嗔與笑。
一瞬的心旌神動,就像是極度痛苦之中,滲進了一縷甜美的甘泉,教他再不能堅強地克制住隱藏在自己內心的脆弱,沙啞的嗓音,分不清楚 是喉嚨腫痛還是哽咽,在一片包圍的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見了他爹與娘的身影,他爹還是如同他兒時般慈祥溫和,他娘一如記憶中秀麗溫婉。
看見他們轉身要走,他忍不住開始呼喊,想要挽留他們。
「爹,娘……別走,澈兒已經長大了,已經有能力可以保護你們了……你們相信我,別擔心,兒子這次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所以, 你們別留下我一個人,爹,娘,晴姐姐,不要離開……我可以保護你們,澈兒已經可以了……相信我,你們信我……」
往事一幕幕,如潮水洶湧,教他幾乎快要窒息。
自從讓『至誠齋』被官府查封,讓藏良根一家都得到應有的報應,讓蕭興成爲他當初的錯誤決定付出代價,從那一天之後,他夜裏總會做夢 ,把過去的往事,想起一次又一次。
那年的他才七歲,他的晴姐姐總以爲他當初年紀小,什麽都還不懂,卻不知道他記得一清二楚,爹親死前的哀痛與掙紮,娘親在彌留之際, 任他怎麽喊娘,都得不到回應,他都記得……
記得當年雷宸飛來到桃花湖畔的『花舍客棧』,他是如此巧妙開口,把當初姐姐想要趕走的人留下來。
當年的他,其實不是那麽清楚那個男人是間接害死他爹娘的人,只是直覺這個人可以幫助他們姐弟,幫他得到想要的東西。
起初懵懂,後來他也知道了,當年晴姐姐嫁給雷宸飛,卻把他留在湖畔的『花舍客棧』,是不想將他扯進複仇的渾水裏。
然而,他最終還是成爲雷宸飛掐住姐姐的七寸之地;他也知道,當年祥清叔幾次來回京城與『花舍客棧』,表面上是代替姐姐照顧他,爲他 送東西,實際上,是在替主子辦事,當作是監視他的眼線。
他都知道,卻故作天真,反過來利用祥清叔對他的好,讓這位長輩提供諸多幫忙,讓他得以學習成長茁壯。
只是,就算所有的事情,在他的心裏都是清楚而明朗的,每一晚,在漆黑的夜裏,與陳嫂他們道過夜安之後,回到他自個兒的房裏,他會開 始忍不住想爹,想爹,想晴姐姐,想不願自己一個人孤單。
在每一個蜷裹在被褥裏,強迫自己快點入睡的夜晚,他總想,如果自己可以快點長大,可以保護得了自己的親人,是不是一切結果就可以改 變?
最後,在忍耐蟄伏了那麽多年,終于養出一雙強大的羽翼,可以保護對他而言重要的人時,卻在沈靜下來細思的時候,才像是蓦然驚覺般, 想起了他已經沒有爹娘,晴姐姐已經有雷宸飛可以倚靠,眉兒天生像她爹一樣,除了手腳笨些,其他方面,根本不需要他來保護。
那一瞬間,他怅然若失。
在那個時候,他巧遇了以前家裏的老帳房,知道了藏良根拖住不還他爹五千兩,是最後壓垮茶莊的一根稻草,他才終于知道,爲什麽當年他 爹在病重時,總是苦澀的強顔歡笑,因爲當年太信任這個兄弟,借出這五千兩時,竟然連書契都讓省了,卻沒料到自己看錯了人!
老帳房說他爹甚至于去求過藏良根,說他有兒女要養,兒子更是年紀還小,說什麽都要親自看著長大……在聽完老帳房說的話之後,藏澈已 經在心裏決定,要讓藏良根得到應該的報應,一個令他十分滿意的報應。
可是,他不知道爲什麽……在給『至誠齋』應有的打擊之後,他並沒有覺得歡喜?或許,是因爲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沒了藏良根,沒了『至 誠齋』,他也不可能是原來的那個應該能夠被親爹看著長大的孩子!
一重又一重的夢魇,如浪潮般襲卷而來,讓藏澈在昏昏沈沈之際,分不清楚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線,原本只是微燒的體溫,開始變得如火般 熱燙,他感到無力,不能掙紮,仿佛被繭裹在地獄的最深處,煎熬地燙著……
就在迷檬之間,他感覺有一只微涼的手,撫過他的額頭,讓他忍不住想要依偎過去,貪圖更多令他舒服的沁涼柔軟。
「我信你,信你……」
藏澈不知道那兩句話,究竟是他以耳朵聽到,又或者根本就是直接在他的腦海裏浮現,他在這一刻,仿佛又聞見了茉莉花香,那一縷香,仿 佛黑暗之中的一道光亮,讓他想要伸出手,緊緊地握住。
但他動不了……越是心急,身軀的沈重感就越加明顯,他想要開口喊叫,喉嚨卻仿佛已經被烈火燒成了焦灰,就連疼痛都麻木了。
蓦然,他整個人被一雙比起自己纖細了不少的手臂給抱住,他的頭枕在女子柔軟的胸前,他可以感覺到薄薄的衣衫之下,透出了女子特有的 芳馥,以及更加明顯濃郁的茉莉花香。
一卉能薰一室香,炎天猶覺玉肌涼……
在昏沈之中,他仿佛又重見到那一日春光明媚的金陵,想起了被他抱在懷裏,纖細輕盈,卻因爲緊張而僵硬的女子嬌軀,一瞬間,他的心不 可思議地柔軟起來,就連因爲痛苦而緊繃的長軀,都漸漸地放松下來。
元潤玉可以感覺到懷裏的男人不再像剛才一樣難受煎熬,忍不住咧開一抹寬心的微笑,纖手撫過他鬓旁微微汗濕的黑發。
能出汗就好,出了汗,他身上出的熱就退得快;姬叔叔說過,只要能夠出得了汗,就代表解毒丹藥已經發揮作用,接下來就只等藏澈自己清 醒,不必再擔心蛇毒在體內擴散的危險了。
在一天一夜的看照之後,終于能見到他逐漸好轉的現象,讓她忍不住滿心的喜悅,只是想到明天她終于可以放心離開,卻又立刻覺得不舍。
她低頭輕吻他的額頭,以及他高挺的鼻梁,最後看著他略顯單薄的嘴唇,臉紅心跳,卻是吻不下去。
只是,依稀之間,她不知道哪裏來的瘋狂想法,想她或許知道那張男性薄唇吻起來的觸感與味道……
元潤玉沒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放開他想要起身再去以泡了雄黃、丁香以及細辛的解毒湯水,擰一把濕巾子爲他擦拭。
然而,她的雙手才松開,就被他給反過來壓住,男子硬實的身軀,粗暴的動作磕得她渾身生疼,她推了推他,臉紅地發現他抵在她大腿上的 男人分身明顯的勃硬,以爲又是他要小解的正常生理現象,雙手更用力地推了推他,嗓音困難地說道:「我去喊人進來,你放開……」
說完之後,她對自己沒轍地歎了口氣,想姬叔叔說過他中了蛇毒之後,五感都會比平時麻痹,甚至于短暫失去功用,她這麽好聲好氣跟他說 ,說不定他根本就聽不見。
就在她想要再多加幾分力道,把他給推倒回床上時,終于察覺了與前幾次不太相似之處,她微微地吃了一驚,再擡眸時,看見他在不知何時 已經睜開了雙眼,只是有點發直的眼神,與平時的精明銳利不同,他一掌按住了她一邊大腿外側,以她柔嫩的大腿內側蹭著越來越火燙的男人分 身。
「不……」
她倒抽了一口冷息,感覺那一股硬如焊鐵般的熱度,越來越往上挪蹭,直到她小腹下方的一方柔軟,她想要移動逃開,但是,他高大的身軀 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藏澈低頭舔咬著她纖細的頸項,探舌將她柔軟雪白的耳垂給含進嘴裏,仿佛在吸吮著花蕊的汁液般,待他放開時,已經是肉眼可見的紅潤。
「藏大總管……」
元潤玉心慌意亂至極,叠聲地喊他,然而,他卻像是未聞般,只是對她又吻又啃,還不到一會兒功夫,已經把她的頸子與胸口啃出了無數個 紅痕。
她再次細細看了他的眼睛,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卻不見他有絲毫知覺,讓她忍不住心想,他該不會是還在做夢吧?
元潤玉好氣又好笑,才剛寬心他的毒被消止住了,現在反過來倒要擔心那解毒丹的藥性是不是讓他有什麽不良反應?!
「藏大總管,你快住手,看清楚,是我啊!是元潤玉,我們不該……就算是糊裏糊塗的也不該是這樣……」
她最後未竟的話語,沒在他的親吻裏,在他的嘴裏,滲著丹藥的苦澀味道,男性的溫熱氣息,噴拂在她的臉頰上,兩人的唇與齒,相依相碰 ,說不上多舒服,被咬到的時候甚至于會疼,但是,卻有一種交融在一起的親昵,讓元潤玉的心仿佛要化開了般。
這一刻,她問自己:糊裏糊塗又何妨?
如果此時此刻,他是清醒的,或許,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進展到這一步,今日一別後,永遠也不可能……
元潤玉的心,像是被針狠狠紮中的疼,她沒再掙紮抵抗,依順著他,在他要扯開她的衣衫時,助他解開系帶,雖然指尖不住地顫抖,卻沒有 改變她這一刻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白嫩的肌膚,一處處,被他吮啃出深深淺淺的紅痕,她抿咬住唇瓣,忍住了沒出聲,但是,當他擡起她一只修細的玉腿,以亢奮的火熱分身 ,強行擠進她仍舊略嫌幹澀的嫩甬時,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低喊出聲。
疼……真疼——
那一陣疼痛,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撕扯開來,但是,身上的男人卻沒有絲毫憐惜,還不等她緩過疼來,就開始一次次頂穿抽送,每一次,都像 是要刃進她身子的最深處,教她痛得眼眶裏淚花亂轉。
她張開雙臂,緊緊地圈抱住他的頸項,將因爲忍痛而苦皺的嬌顔埋進他的頸窩裏,任由他一次次刃開她的身子,處子的鮮血給予了些許滑潤 ,終于讓疼痛不再如同火燎般難受。
漸漸地,她可以感覺到屬于他的形狀與熱度,強勢而霸道地占滿她全部的感官,她眯細美眸,聽見他低伏在她耳畔,宛如野獸般的嘶吼,那 一道亢奮卻又壓抑的嗓音,悶悶地,擰痛她的心。
這一刻,疼痛變得不再難以忍受,反而還有更多的,是對這個男人的心動與心疼,她想要接受他的全部,在這一刻,成爲他的全部……
蓦地,他高大的身軀宛如負傷般,全數的重量都壓倒在她身上,她低頭看見他手臂上的繃紗滲出了血迹,不知道縫合的傷口是否有裂開?
她擡眸細細地看著他痛苦的面色,見他似是沒有力氣再繼續下去,只是埋在她嫩甬之中的男性分身依然火熱堅硬,她泛起淺笑,雙手捧住他 的臉頰,輕輕地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沒關系,由我來。」
元潤玉在今夜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大膽豪放的一天,敢把一個男人給壓倒在身下,雖然,只是意識不清醒,還受了傷的男人。
她將藏澈推倒躺平,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坐上他,卻沒料到這姿勢讓他比剛才進得更深,倒抽了好大一口冷息,才堪堪地忍住。
下一刻,元潤玉再抑不住熱燙的淚水盈上眼眶,在斂眸看著藏澈的眼眉時,跟著一並地滾落腮頰,滴落在他肌理結實堅硬的胸膛上,淚珠一 顆接著一顆,讓她在最後昂起嬌顔,不想再哭,卻是再努力也止不住。
在淚眼蒙胧之中,她開始在他的身上起伏上下,雖然,女子的柔嫩之中依稀透出刺痛,但是,她的身子卻因爲得到主導權,而本能地尋找男 女交媾的歡愉,偶有一絲敏嫩之處被刮過的顫栗,讓她止不住逸出一絲絲輕吟。
把自己給他,抑或是得到他,元潤玉已經分不清楚是何者,但在她心裏,這一切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情欲是排山倒海而來的浪濤,只要那個人是他,她根本就不想與之抵抗,只想隨波逐流,就算最後被滅頂窒息,都甘之如饴。
若是爲了他,即便是至苦,她都甘之如饴……
情事過後,元潤玉感覺整副身軀都像是要散架一樣,但是,她不敢讓自己昏睡過去,強拖著說不出究竟是哪裏疼痛的身軀,就著房裏的一盆 子水,爲兩人擦拭淨身,把淩亂的被褥整理妥當。
她的處子之血,幾乎都染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被褥上堪算是幹淨,此情此景,卻教她不知道是否該感到慶幸,她只知道當自己閉著雙眼,爲 他擦拭那血迹之時,一張臉兒燙得比剛才被他破身時更加炙熱。
最後,她打開廂房的窗戶,把一盆濁水給倒進湖裏。
在終于將整張歡愛過後的床褥恢複如初時,元潤玉看著躺在其上的男人,心底微微的甜蜜之上,堆疊著更多難以言喻的酸楚。
蒙蒙地,天亮了。
清晨的天光從門窗所嵌的輕紗透了進來,元潤玉一直看著藏澈沈靜的睡顔,欣喜地看著他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終于,她也沒有再留下的必 要了。
她笑著對他低語呢喃道:「藏大總管,昨晚的事,我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記得,但是,我把一切弄得幹幹淨淨,就想讓你當作是做了一場春 夢,我不想聽見你笑我說不要臉,是個輕易把自己清白給男人的下賤女子,最好你不知道,要是你說了,我會很難過……」
這時,門外傳來了騷動,小厮忙不叠的阻擾聲音,伴隨著蓮惜不顧不管,直想要闖進來的刁鑽。
就在元潤玉回頭望向門口之時,蓮惜正好推門而入。
「元小總管,你不想問,我爲什麽會知道澈爺受傷的事情嗎?」
蓮惜秀麗細致的臉蛋泛起淺淺的笑,見她不語,自問自答道:「放蛇咬傷澈爺的那位小童,雖是蕭興成養的人,不過,給他天大膽子犯下此 事的罪魁禍首,卻是一位與澈爺在生意上有點小過節的東家,他昨夜裏來到『待月樓』,放大話說再過不久,就能看到給澈爺辦的喪禮,我讓樓 裏的姑娘細問了一會兒,才知道事情的經過,不過昨晚他在樓子裏的事情鬧得不小,想來『京盛堂』那兒應該有人也耳聞了,我想趁早過來,應 該能在『京盛堂』的人把澈爺接回去之前,見上他一面。」
「他是該回去了。」元潤玉回頭看著藏澈,雖然看穿了蓮惜對她的不滿與敵意,可是,她不想回應,「你來得正好,我該是時候回去了,如 果『京盛堂』的人來問起他的狀況,就說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再讓大夫來看看傷口,解毒丹要記得接著吃,敷藥一天換三次,別讓發炎了就好 。」
「……昨晚的事,你要我對澈爺如何說法呢?」蓮惜察覺出元潤玉面上不尋常的嫣紅豔色,試探地問道。
她不是三歲孩子,從小在粉房長大,有些事情,她見多了,雖然元潤玉已經做過善後清理,但是,空氣中淡淡飄散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歡欲氣 味,仍舊可以讓她輕易猜到就在不久之前,在這房裏,剛結束一場男女雲雨。
「隨你,都好。」說完,元潤玉像是想到什麽,補充又道:「別對他說我來過,除此之外,隨你說去。」
然後,元潤玉注意到門旁的小厮,也開口對他說道:「你也一樣,替我傳話給這船上的所有人,告訴他們,我沒來過,知道嗎?」
小厮愣了半晌,就連點頭時,心裏都還是怔愣的。
「元小總管,你這是想清楚了嗎?!」蓮惜心裏有點不敢置信,她從小厮口裏得知,元潤玉陪了藏澈兩個日夜,爲他不眠不休擦換藥湯,如 今,唯一的要求,竟然是要她對藏澈說從未來過,「這可是救命之恩,當真一句話都不必提起你?要是我對澈爺說是我救了他,你也無所謂嗎? 把澈爺就這麽拱手讓給我,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元潤玉只是單純了些,不代表她是蠢笨的,從蓮惜問話之中,她知道這名花魁猜到了她昨晚與藏澈的情事,那件事,她未有過一絲毫後悔, 被人猜到了,也是坦蕩面對,開門見山道:「他不是我能夠在乎得起的人,我沒想過要成全你,今日之事,能否成爲你與他之間的契機,最後你 能否留住他,憑的是你的本事,與我無關,他的心意,不是由你我說了算數。」
「你很傻。」
「傻嗎?謝謝,那代表我有聽我爹的話,小時候我爹就常對我說,做人,不必太聰明,活一輩子,能痛快一回,我覺著值得,就好了。」
聞言,蓮惜明顯地沈默了一陣,只要他好,她就覺得值得了嗎?如果,當年自己對澈爺也有這一份決心,或許,能夠贏得這男子不僅僅只是 衣食金銀上的供養,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疼惜與敬重吧?
蓮惜看著元潤玉纖細的背影,沒看見她的目光,但想必是戀戀不舍地看著床上的澈爺,想起了她與問家少爺還有婚約,默了半晌,啓唇揚聲 道:「這船上的人說法,就交給我吧!日後,無論任何人問起,我都會說,昨日裏,你從未來過這裏,任何人,我都是一樣的說詞,包括『宸虎 園』的人,亦然。」
元潤玉聞言失笑,不知道蓮惜說這話,是在告訴她,她有把柄握在自己的手裏,還是,要包庇她昨晚的一夜貪歡,讓她可以放心的去與鴻兒 成親,不必擔心在成爲問家少夫人之後,教人知道她已非頁潔清白之軀呢?
「謝謝你賣我這份恩情,但,我不需要。」元潤玉別過身,越過蓮惜,再沒回頭地走了出去。
在老船夫的安排下,她坐上剛才把蓮惜送過來的小舟,凝望著遠方的水色天光,好用力才忍住沒讓滿眶的淚水滾落下來。
這一刻,元潤玉覺得藏澈真是洞悉人心,即便她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能否認他給她這個人的評語該死的對!
她不過是一只紙老虎,只是外表看起來強悍凶狠,骨子裏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或者,該說她根本就是懦弱,不敢賭一絲毫的可能性,就 怕他會比先前更加討厭她。
要是讓他知道了她……不,不能讓他知道。
若是教他知曉她在他昏迷不醒時所做的事情,只會覺得她是個淫蕩下賤的女子,倘若被他用那種輕視的眼光看待……她只是想到而已,已經 覺得心髒像是要被割成碎片。
疼,她的心,真的很疼。
但是,他不會知道的,終此一生。
蓮惜答應過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無論是誰問起,她未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