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年半後
歲暮年初,「刺桐」各地都是鑼聲喧天,各地都彌漫著春節的熱鬧氣氛,人們總要穿上自己最好的新衣,出門去給親朋好友,以及往年照顧自己的商家相與們恭喜拜年。
自然,從年初一開始,「鳳鳴院」就是門庭若市,無論是官員或商賈,就算是見不到鳳熾也好,在他們的心裡,一年的開始沒來這兒走一趟,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
鳳熾一向不是喜歡被打擾的人,不過,他也絕對不會怠慢客人,落人話柄,所以,按照往年的慣例,「鳳鳴院」從年初一開始就會開辦流水宴,凡是來拜年的客人,就算鳳熾無法抽空見他們,也都能在他的府邸裡享用一頓美味佳餚,因為來往皆是權貴仕紳,大伙兒趁此機會聯絡感情,談談生意,宴席的菜色則是匯集大江南北的奇珍美味,所以,春節來「鳳鳴院」賀年,竟也成為官員商賈們到年末最期待的盛事之一。
「鳴兒,不准笑。」鳳熾臉上帶著微笑,一臉淡定若素地對身旁把他拉出來看熱鬧的柳鳴兒說道。
「這天候穿貂裘,他們真的不熱嗎?」柳鳴兒努力地憋住笑出來的沖動,美麗的眸光直盯著那些權貴仕紳,這景象她去年就見識過了,在她身上除了實衣之外,就只套了一件襯蠶絲底的紅襖子,她不明白「刺桐」的冬天比起北方,根本就一點都不冷,為什麼這些人能穿得住裘衣呢?
而她的問題,在去年時,鳳熾已經回答過她,說雖然「刺桐」的冬天雖不嚴寒,但紫貂銀鼠等等皮毛做的大衣,在人們的眼裡依舊是名貴之物,即便是強御裘衣,也要穿出來炫耀一番,他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過,就算知道原因,柳鳴兒還是覺得好奇怪,所以才把鳳熾強拉出來看熱鬧,想看看今年大家會不會還穿裘衣出來,沒想到,非但個個都穿出來,還個個都是嶄新的毛皮大氅,款式各異。
人們見到鳳熾,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上前來說番好話,鳳熾微笑以對,就在這時,柳鳴兒輕巧地附耳到鳳熾的耳邊說道:「那個胖員外在擦汗了,我看在他身銀鼠皮下,應該已經汗流浹背了吧!」
「鳴兒。」他沉嗓喚她。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她抿起了紅嫩的小嘴,眼珠子還是滴溜溜地在那些權貴們身上打轉,完全無視人們朝她投來的驚艷的眼光,也無視他們同時在納悶,在這年節的場面上,竟然是由她陪在鳳熾身邊。
「鳳熾?」她小聲地喚他。
「嗯?」
「你說穿裘衣過年節是官場上和商場上的習慣,大家歲暮賀年要講究場面和派頭,那你為什麼就不穿?」說話的同時,她打量著他一身裁量合宜的白色衣袍,與她一樣也只是罩著一件錦織內裡襯絲的薄外襖,看起來清逸俊雅。
「你也想看我穿著貂皮氅子,滿頭大汗的樣子嗎?」鳳熾沒好氣地橫睨了她一眼,見她頓了一頓,沒安好心地點了點頭,「嘻」一聲地笑了出來,「你這丫頭,休想!」
她朝他皺了皺俏鼻,一副惋惜的表情,驀地,柳鳴兒看見有人從氅子裡拿出了一樣東西,「鳳熾,那真的是扇子嗎?」
柳鳴兒瞪圓了美眸,扯了扯鳳熾的袖袍,要他幫她看清楚。
鳳熾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那肥員外明明穿著暖裘,卻開始搖起了扇子,一副明明就快熱暈了還要故作風雅的模樣,這場面就算是已經見慣不怪的他,終於也快要忍俊不住。
這時,外面傳來通報,說總兵曹英帶賀禮到,鳳熾見他也是一身簇新的貂衣,一邊走一邊擦汗,笑著相迎而來。
「鳳熾,還是不准笑嗎?」柳鳴兒忍得很用力,感覺鳳熾握著她小手的大掌比平常用力,但她再也忍不住,掙扎著想要抽手逃開,逃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好好大笑一場。
「你這丫頭,不准拋下我一個人去輕松快活。」鳳熾笑視著曹英走來,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壓沉嗓音對她說道;真是奇怪,以前在他看來明明只有不耐煩的場面,如今透過她的眼光來看,竟然莫名其妙多了大大的樂趣。
「可是我快要忍不住了!」她很用力地吸了口氣,卻因為忍得太過用力,差點就岔了氣。
「一起走。」
「什麼?!」
「我說一起走!」說完,鳳熾一臉鎮靜地看著正好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的曹英,輕聲說了句「曹總兵,先恕鳳某有事失陪」,便拉著柳鳴兒大步地離開賓客雲集的大院,閃進一座無人的小院,兩人再也忍耐不住,回想起剛才所看見的滑稽場面,相視著大笑了起來。
後來,是鳳熾先止住了笑,神情恢復平常的冷靜,心想剛才的舉動,或許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失態的事,但他竟然一點也不在乎,他斂眸看著在自己懷裡笑得像孩子般沒有設防的柳鳴兒,那無雙的淨艷小臉緊揪住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頷,忍不住俯首在她的唇畔烙下一吻。
柳鳴兒被他輕觸唇畔的溫熱給嚇了一跳,如鈴般的笑聲戛然而止,抬起美眸注視著他俊雅的臉龐,目光最後停在他形狀好看的嘴唇上,伸出小手輕碰那兩片剛親過她的唇瓣。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鳴兒。」在他說話的同時,她柔嫩的指尖就像在畫著形狀般,在他的唇上游移。
在去年入秋之時,洛家夫人生了重病,他的「待年」洛紫綬以要照顧重病的娘親為由,向他請求要先回洛家小住一段時間,但是,半年過去了,洛夫人的病情已經大大好轉,可是洛紫綬卻沒有回來「鳳鳴院」的打算,世人皆說因為他偏寵柳鳴兒,所以讓洛紫綬傷心欲絕,不願意再回來。
世人皆以為他薄幸,以為柳鳴兒是勾誘他的小妖女,卻不知道在洛紫綬回洛家之前,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共識,他只是沒料到她這位「待年」很沉得住氣,半年過去了,竟然都還未行動!
「我喜歡鳳熾。」柳鳴兒猜不透他此刻內心的想法,笑咪咪地說道。
「這就是你的回答?」他挑起眉梢。
她笑著搖頭,踮起了足尖,按下他的頭,湊首幾乎快要吻上他的唇,兩人的氣息近得能夠吹拂上彼此的肌膚,「再一次。」
鳳熾失笑,在她的甜美如蜜的勸誘之下,很樂意照辦,而這一次,不只是停留在唇畔的輕吻,而是直接攫住了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碾弄吮吻,在嘗到她如蠱毒般令人沉溺的滋味,令他差點失去淺嘗即止的自制力。
柳鳴兒背抵著牆壁,整個身子被他騰空抱起,感覺他的吻就像是風暴,令她感覺自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掠奪,但是,她卻也同時被給予更多,一股子令人焦躁的熱度盈滿在她的身子裡,令她比平常更敏感地意識到他胸膛的厚實與熱度,她回吻著他,不自主地在他的懷裡蹭動著。
最後,是鳳熾拾回了差點就失去的自制力,結束了激狂的吻,只是將唇輕抵在她光滑潔白的額心,平復喘促的氣息。
「鳳熾,還要……」她柔軟的嗓音也帶著一絲無法平息的嬌喘。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
然住口,心想總不能告訴她說,如果再親吻下去,他沒有自信可以控制想要徹底染指她的念頭,「因為你還是個孩子,忘記了嗎?
「我十七歲了!」她氣呼呼地推他,卻紋風推他不動。
「你是個孩子的事實,跟年紀無關。」
柳鳴兒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完全無法認同他不講理的說法,卻又找不到話反駁,湊首強硬地想要再吻他,卻被他巧妙地閃開。
鳳熾笑著放開她,刻意無視她的惱火抗議,轉身離開小院,表面上從容鎮靜的腳步,只有他心裡知道自己其實是在倉皇地逃離,眼下多待在她身邊片刻,都無異是煎熬。
「鳳鳴院」前堂的議事廳裡,鳳熾正與幾位船把頭在談事,這時,古總管親自過來傳話,在主子的耳邊壓低音量說了幾句。
鳳熾頷首,將議事的權責交給一旁的手下,便離開議事廳,回到「朱雀居」的書房裡,在裡頭有一位臉上長了瘡疣,穿著陳舊衣衫的男人,在房裡走動著欣賞擺設的珍奇古玩,他銳利審視珍物的眼光,與他的外表顯得格格不入。
「韋兄弟終於來了!」鳳熾走進書房,語氣聽來已經等他很久了。
韋昊回頭咧嘴一笑,很捨不得地放開一具精巧的西洋鐘,坐到鳳熾所指的位置上,「炎爺不愧是炎爺,您的收藏隨便一件,都是價值連城吧!」
而且,不只是價值連城,還都是鳳家的船隊遠渡重洋帶回來的稀世珍寶,就算願花萬金,也難再覓一件。
「最好的東西不在我這裡。」鳳熾微笑,輕描淡寫地回答;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告訴韋昊,一些最好玩精巧的東西,全被鳴兒那丫頭給拿去了!「如何?我要你查的事,還是沒下落嗎?」
原本韋昊還想開口問他,如果最好的東西不在他這裡,那究竟是給誰得去了,畢竟他雖是生意人,也是個喜歡鑒賞極品之輩,但聽得他開門見山進入正題,也只能摸摸鼻子,回答道:
「很遺憾,炎爺,不過,我的弟兄們還是無法查出傅鳴生如今人在何處,這一年多來,我們用了各種方法去探聽尋找,就算是一根落到大海裡的針,都該被我們找著了,但是,傅鳴生看來不只是像根細針難找,倒像是空氣一樣,根本不存在。」
面對韋昊而坐的鳳熾並不意外聽見這個回答,這一年多來,遍及五湖四海的鳳家船隊也同樣是竭盡全力在尋找傅鳴生,最後,他們的結論與韋昊一樣,出了「百花谷」的傅鳴生,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原本,尋找傅鳴生的下落,只是基於他給柳鳴兒的一個承諾,起初並不是太積極熱衷,可是,自從去年秋天發生過一件事情之後,他才加緊腳步,下令越快找到傅鳴生越好。
去年秋天,在柳鳴兒的生辰前夕,她感染了風寒,原本只是一場小病,卻因為一場惡夢而加重病情,大夫們束手無策,只說她是心病,非藥石能治。
而讓她做惡夢的起因,是她定時會放出去尋找爹親的黑鴿子所帶的書信被人動過,可是,回信卻是一張以鮮血書寫著:「永別了,鳴兒」的字紙,她在看到那張血跡干褐斑駁的字紙之後,嚇得神魂俱失。
我要我爹!我要回去「百花谷」,我要我爹!
她激動地在他的懷裡不停哭喊,當夜,她做了惡夢,夢見傅鳴生一身是血,在夢中她發出慘厲的叫聲,就此一病不起。
她整整病了一個月,清醒的時間很少,但只要有片刻的清醒,就吵著要回「百花谷」去找她爹,眼看著她的病越來越重,他無計可施,哪怕是醫術再好的大夫都不能見效。
直至那一夜,沒有月色,沒有星辰,「刺桐」不夜的燈火,全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全給淋熄吹滅,當地人都說,打從他們有記憶以來,這座靠海的大城從未有一夜如此寂靜黑暗,當時在海上的船只,眼力再好的水手,都看不見被藏匿在幽暗之中的「刺桐」。
那夜,過分的黑寂教他難以放心,提著燈火走到「小蘭亭」的寢院門口時,隱約可以看見房門是打開的,屋裡有人,可是白銀和黃金卻沒有動靜。
當他喊叫了聲「來人」,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屋裡時,黑暗的人影已經不見,他看見兩只老虎守在小主子身邊,神情十分清醒,看著他的神情,仿佛他才是不速之客。
而從那一夜之後,柳鳴兒的病就好了,而且不只是病好了,就連黑鴿子曾經帶回血書的事也一並都忘了,至今未曾再聽她提起過。
但是,鳳熾不願見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他要找到傅鳴生,想要知道這位爹親置女兒於不顧,還故弄玄虛,究竟是安了什麼心?!
「那她所說的『爺爺』呢?也是仍舊不知去向嗎?」鳳熾再度開口,沒忘記鳴兒曾與他提過這號人物,也在她打開「百花谷」大門後,這位老人就不知去向,至今依舊下落不明,與他一起消失的,還有被困在樹海裡的女子。
「他死了!」韋昊扯唇笑笑,「我不能告訴炎爺消息的來源,不過,我知道他真實的身分,可惜了,他曾經是位武功高強,以易容之術名聞江湖的奇人,但是,就在他離開『百花谷』之後不久,就被人發現七孔流血,暴斃而亡,不過,沒有發現與他同行的女子屍體,想必她應該還活著。」
一瞬,鳳熾的眼裡掠過陰沉,對於韋昊的這個回報,讓他感到更加困惑,也更想一探究竟。
韋昊笑笑,其實,他繼續調查這件事情,已經不再是鳳熾能給他們多少好處,而是整件事情透著古怪,讓他不想輕易罷手,「炎爺可曾想過有一個可能,傅鳴生很可能並不是傅鳴生嗎?」
「你說這話,是在給我猜謎嗎?」鳳熾冷笑。
「當然不是!」韋昊趕忙撇清,心想誰敢尋他這位爺玩笑?「只是在來『刺桐』之前,我收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回傳,有位弟兄在探查傅鳴生的下落時,無意中聽到了一個故事,在數十年前,在江山還是齊家人所有時,皇帝曾經派人追殺過一位精通三式的高手,不過最後沒能殺死他,卻誤殺了他過門未及一年的妻子,後來,在江湖中有一個說法,說他為了報殺妻之仇,親手斷了齊家江山的龍脈,才讓擎天帝的十三翼大軍可以順利攻進中原,而這位高人卻也在斷了龍脈的傳聞之後,再也沒有下落,然後,不過多久,便出現了一位三式修為也同樣出神入化的傅鳴生,在闖蕩江湖多年,被封『天下第一惡人』的名號之後,便與柳氏姊妹之一的柳若蘭隱居於『百花谷』,同樣都是以三式而聞名天下,但這兩位高人出現的時間卻從未重疊過,炎爺不覺得奇怪嗎?」
「如果你所說屬實,那傅鳴生如今應該已經是歲數不小的老人了,但是,鳴兒告訴我,幾年前她爹離開『百花谷』時,外表看起來不會比我老,所以,一切的傳聞應該都只是巧合吧!」
雖然,就連鳳熾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那代表傅鳴生外表望之不出三旬,但柳鳴兒從不覺得奇怪,她說,在「百花谷」裡,若只看她爹,會以為那個地方的歲月沒在運行,只有她一年年抽高長大,「爺爺」一年年老去,她爹自始至終不曾有過改變。
「年紀嗎?如果那個男人真的一如傳聞,是不老不死的妖,那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說話小心一點,鳴兒不會喜歡聽見有人說她爹可能是妖。」鳳熾的嗓音含著淡淡的笑,聽起來卻教人覺得要打寒顫。
韋昊當然不會笨得聽不出來,雙手一攤,以大笑打混過去,「好吧!那就請炎爺再耐心等等,咱們兄弟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絕對會找到傅老前輩的下落,不負咱們在世人眼中『知通天下』的名號!」
不過,如果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傅鳴生並未出「百花谷」,那即便他們搜集消息的功夫再高,也都沒轍了!
只是,就算他們心裡有這個疑惑,也很想要一探究竟,但也因為他們知道太多,其中當然包括了「百花谷」裡機關重重,所以,沒有弟兄願意冒性命危險,進谷去一探究竟。
這時,古總管來到了書房門口,身後跟隨一位捧著布包盒籐的小廝,他接過盒篋,把小廝遣走,一個人走進書房,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之下,把東西交到韋昊的手裡。
「這是我與韋兄弟約好的東西,放心,我已經讓人給你精挑細選過,都是最上乘的好貨。」鳳熾微笑,「規矩與過去一樣,你三我七,你們要找人的花費,就從我的七成裡扣,不夠的部分,再讓人來向我取。」
「炎爺說笑了。」韋昊抱著沉甸的篋盒,笑得合不攏嘴,一直以來,他們「龍游商幫」的人都有自個兒合作的商擘,並且信守不能私吞賣家商貨的規矩,要不幫中兄弟人人可以得而誅之。
而他就與鳳熾保持合作買賣的關系,鳳家供貨,由他走遍江湖去談買賣,因為能拿到最好、最稀罕的貨色,所以,無論是官場的權貴,還是豪奢的仕紳,都指名要他過去談買賣,無形之中,也讓他得了不少好處。
自從一年多前,鳳熾委托他去找傅鳴生之後,出手就更大方了,所以才說他爺說笑了,怎麼可能花光那「七成」呢?他嘴裡的那「七成」可是一筆令人咋舌的大數目啊!
不過,多年的合作,讓他對鳳熾這個人也有幾分熟悉,總覺得以他這位爺眼裡只有鳳家船隊的利益,別的六親不認的性格,對於那柳鳴兒的疼愛,會不會太過不尋常了些呢?!
人們說,在遙遠的海上,就可以看見「刺桐」的滿城光亮,所以,在水手們的口裡,又將這個城稱為「光之城」。
柳鳴兒後來也發現「刺桐」確實是不夜的,興許是一開始為了要為在海上航行的家人們引路,所以入了夜,人們會點上燈炬火把,家家戶戶的燈火,都是要到清晨黎明時才會熄滅。
如今,她知道有一個地方,不夜的燈火不是為了給船只引路,而是為了讓男人可以把女人看得更仔細,才好挑剔貨色,那就是位於城鎮下坊的勾欄妓院「秋香樓」。
而將她帶來「秋香樓」的人,自然不會是鳳熾,就算是會帶她到賭坊去玩樂的秦震,也絕對不可能將她帶來這裡,出谷也已經近兩年,她也沒笨到不知道這地方是男人買女人的地方,可是她會乖乖跟著過來,是因為把她帶來的小清倌阿汝告訴她,說不久之後,自己會在這個地方被人從孩子變成女人。
這一年多來,在「刺桐」,敢接近她,敢肆無忌憚與她玩樂的,只有幾個孩子,大人們害怕白銀和黃金,也似乎很怕惹她生氣,總在私底下偷偷說她是迷惑鳳熾的妖女,所以她也不喜歡跟這些大人們在一起。
其中,阿汝就是敢與她一起玩耍的孩子,今年才剛滿十五,甚至於還比她年紀小,可是,改明兒她就要脫離孩子的身分,變成了女人,柳鳴兒對於這過程相當感到興趣,所以瞞著鳳熾,跟著她過來瞧仔細。
「鳴兒,過來這裡,我把你的事告訴一位姊姊,她說,要你親眼去見識一下,不過,你可要安靜,不准出聲,不能打擾到客人,知道嗎?」阿汝招著手,要柳鳴兒跟著她到後面的廂房,她雖然只是中等姿色,可是兩個甜酒窩在笑起來時,瞧起來十分可愛。
「嗯。」柳鳴兒點頭,分別轉頭對白銀和黃金比出食指噤聲,跟著阿汝穿過燈火通亮的長廊。
雖然她以為自己行動已經夠小心隱密了,卻不知道光是她的存在,已經足夠教人側目,一路上,尋芳客們都在看著她,每一雙眼睛都盯在她的臉上,雖然「柳鳴兒」三個字他們是如雷貫耳,但是能夠就近看見她的機會不多,不約而同地為她驚人的美貌心折不已。
莫怪南海霸主鳳熾要為了她,將家中的「待年」給送回去!
不過,也因為她是鳳熾的掌心寶貝,所以,雖然男人們個個垂涎,但光是想到鳳家,以及她身邊的兩只大老虎,就誰也沒膽量碰她半根汗毛。
在這同時,曹英帶著新到任的州官也來到「秋香樓」消遣尋芳,正好見到隨著阿汝腳步離去的柳鳴兒,訝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好美的姑娘……她是誰?」梅元是新到任的州官,今天稍早才剛到「刺桐」,他直盯著柳鳴兒纖細的背影,一刻也捨不得放,「總兵大人,你真是不夠意思,竟然沒告訴小弟在這『秋香樓』有那麼美的姑娘!」
「小老弟,別說哥哥我沒告訴你,」曹英嗤笑了聲,「你才剛來『刺桐』,所以可能還不太清楚,但是,你最好記住那張絕色的臉蛋,還有跟在她身邊的那兩只老虎,見了他們,千千萬萬不能有半點怠慢,最好是別動什麼歪念頭,因為,在她背後給她撐腰的守護神,姓鳳名熾,是這王朝南半壁的江山上頭,誰也動不得的一片天!」
說完,曹英看著梅元的臉色在一瞬間慘白,就算他才剛到任,也早就聽說過鳳熾的名號,臉上的表情是既不捨又失望。
就在曹英心想,鳳熾應該不會允許自家的寶貝往「秋香樓」這種地方跑的時候,只見他們的身後傳來一陣騷動,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就看見汪飛已經帶了一隊人馬闖進來,擺開陣式准備把他們要找的人給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