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沙漫天,來往於幾個驛城的馬車隊魚貫地穿過山谷而行,前進的速度稱不上快,但是車夫們個個都是老手,知道以這速度,傍晚時分就能夠抵達投宿的地方,其中有幾位客人會在下一個城鎮離車。
夏侯容容撩開車窗布簾,望著窗外連綿的藍天黃土,以及雖然稱不上毒辣,卻仍舊是亮得教人睜不開眼睛的日頭,忍不著輕噙起一抹淺笑。
喬允揚那男人現在心裏不知道是做何感想呢?
他要花多久時間才會發現,她不是單獨離開,而是上了旅人的車隊,跟著他們一起離開那座驛城呢?
她放開車簾,回頭看著與自己同車的人們,他們這一車大多不是帶著孩子的婦人,就是老人,算起來總共有八個人,位置還不算太擁擠,不過幾天顛簸下來,也夠她受的了!
幾個彼此陌生的人坐在同一輛馬車裏,大半的時間都是沉默的,只是偶有孩子哭鬧,然後有好心的大嬸隨口問上兩句,好奇的想要知道別人是什麼來歷,想去什麼地方。
旁人問話,她一概不答,自始至終都戴著帷帽,前幾日她沒發現不對勁,後來才赫然發現她塗的色膏幾乎已經淡到看不見,兩顆綠豆大的痣也只差一點就要掉下來,而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乾脆就以黑紗遮面,就算被人嫌冷淡,也好過惹到無賴男人。
這時,夏侯容容覺得手肘有些癢,忍不住捉撓,撓完了右手換左手,明明撓的力道不大,卻令她覺得肌膚泛出了疼痛,最後讓她只敢以手心與布料摩擦,雖然還是會覺得痛,但是不摩擦的話,會讓她癢得很難受。4
雖然,在她的心裏很得意自己可以及早發現喬允揚的真面目,可以成功從他身邊逃掉,但是,她現在頗懷念有他陪伴同行的日子,想他置辦的馬車,應該是寬敞又舒服,想他總會挑最好走的路,讓她不會覺得顛晃折騰,想他總會找到尚算妥適的旅店,讓她可以舒服睡一覺,想他——?!
該死!她是想他幹嘛啦!
她心裏一惱,用力地抓了自己的手肘幾下,但是她立刻就被肌膚泛起的強烈疼痛給弄得後悔極了!
「姑娘,是給蟲子咬了嗎?」坐在她對面的大嬸笑問道。
「不是。」她搖搖頭,住手沒再揉了,這時候才發現這車上的所有人目光全擱落在她身上。
「是逃家的吧?姑娘。」大嬸又問。
夏侯容容聞言,默聲不答,不難知道為何大嬸能夠看得出來,想這段黃沙漫天的路途,大半來往的人都是商旅,再不然就是尋常的民婦小孩,或者是老人,像她這歲數的年輕姑娘,沒有男人陪同,就一個人隻身來往,這幾天來,她倒還真沒見過!
「你看!我猜對了吧!」大嬸回頭對著一旁的瘦小夫婿說道:「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會一個人逃出來。」
此話一出,同車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個三歲大,根本就還不知人事的小男童都直直的盯住她,讓她成了這車裏最突兀的存在。
夏侯容容深吸了口氣,在腦海裏想了個說法,噙起一抹淺笑,卻在她正打算開口時,馬車冷不防地煞住,讓他們幾個人跌擠在一塊兒。
「怎麼回事?」
「遇上馬賊了嗎?」
「馬賊?馬賊?!我們要死了嗎?」
「啊啊啊……兒子啊!有娘在,不要怕!」
夏侯容容看著他們幾個人一句接著一句,越說臉色越慘白,好像真的已經看見馬賊過來殺人越貨了!雖然她還不知道阻擋在車隊前方的是什麼東西,但光看他們幾個人的樣子,就知道人嚇人,確實會嚇死人!
「風爺。」
此時從車外傳進來的這聲恭喚,教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雖然車內人聲吵嚷,但是,她萬分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剛才,在外頭的車隊把頭喊的兩個字確實是「風爺」無誤!
而接下來,喬允揚渾厚的嗓音響起,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容容。」他喚她的語氣比她料想中的溫柔,令她感到有些失望,她原本希望他的反應會是氣急敗壞,「我知道你在這車隊裏,乖乖出來吧!不要逼我命人逐車去搜,好嗎?」
不、好
她在心裏回答他,在黑紗的遮掩下做了個鬼臉,吐了吐嫩舌,開始在腦海裏思考,該如何能夠化解眼前這場危機,必要時,就算是鬧得雞飛狗跳,只要能讓她趁亂逃離,她也在所不惜。
她一動也不動,聽他的嗓音,推測他的人少說還在幾輛車之外,也猜想他還不會那麼快命人搜車,她環視了車內的幾位老弱婦孺一眼,想他們或許能被拿來當做她的掩護,但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道熟悉的嗓音發出了慘叫聲,尖銳地從車外傳進來。
「啊啊啊——?你要幹什麼?!」
婉菊!
她驀然瞪圓美眸,想也不想,飛快地越過眾人,從車門跳下來,看見婉菊正被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給拿刀挾持住,而喬允揚坐在馬背上,領著一批手下,前後抄夾住他們的車隊。
「果然,只有這一招才能把你逼得主動出面。」喬允揚看見她出現,抬起手示意溫陽可以把刀放下,將婉菊放開。
「你卑鄙!」此刻的夏侯容容很恨自己的衝動,只是她太訝異了,原以為婉菊應該在京城,卻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她。
「小姐!」婉菊驚喜地喊道,拔腿就要跑到主子面前,卻被溫陽給從背後拉住,「你放開我!溫陽!」
看來,婉菊認識那位元拿刀挾住她的男人,怕是在她逃家之後,這丫頭就被帶來西域了!這一點令夏侯容容心裏踏實了些,至少,她可以確定婉菊不會有立即性的危險,自己還是可以趁機逃跑才對!
雖然她的臉被帷帽給遮住,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喬允揚知道她的心裏不可能沒在盤算,深沉的眸光直勾勾地盯住她,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你說我卑鄙嗎?在我找了你那麼多天,花了那麼多心力之後,你就當做這是情有可原吧!」
「是自做多情才對吧!我可沒要你花心思在我身上。」她笑哼了兩聲,驀然往回倒了幾步,朝著車子裏叫道:「大嬸,當心你的兒子,這人是魔頭,他最愛吃的就是孩兒肉!」
「啊啊啊——?!我的兒啊!」大嬸拔高的嗓音從車內傳來,整輛車子因為她抱著兒子亂跑而晃動,連帶著車前的馬兒也被驚動,高揚起馬蹄,這一騷動,也影響到前後幾輛車的馬匹跟著竄跑,車夫們來不及控制住它們,頓時現場亂成一團。
夏侯容容滿意地揚起笑,轉身拔腿就跑。
喬允揚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騷亂,見她就要跑掉,策馬追上。
「你站住!」
站住?這話他怎麼不對自個兒說?!夏侯容容在心裏冷嗤了聲,一刻也不敢慢下來,就怕跑慢了,就會落入他的掌心之間。
要是今兒個落入他的手裏,她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不知怎地,在她的心裏竟有如此不祥的預感!
沒由來的一陣心慌,令她更加快了腳步,忽然,從身後抄來一記有力的撈抱,讓她的雙腳騰空,帷帽飛落,綰起的長髮也跟著飄散開來,再回神時,她已經上了馬背,被夾坐在他的身前。
夏侯容容觸摸到馬頸的溫熱,吃驚的收回手,她不怕馬,但是害怕坐在活生生動物背上的感覺!
「放我下去!」她拍著他的胸膛,眼睛不住地往下看,看著應該是靜止的地面隨著馬兒的腳步移動而跟著晃。
「你不會騎馬?」他笑瞅她,饒富興味地挑起眉梢。
「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我會騎馬了?!」這時,他們座下的馬匹又來回踱了幾步,她緊張地揪住他的衣領,「你不要動啦!」
「我沒有動,是你自己一直在動來動去。」他瞪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冷靜下來,不然你會嚇到馬,到時候說不定它真的會想把你摔下去。」
說完,他就看見她張開一雙纖細的膀子,圈住了他的頸項,仿佛把他當做漂流在海中的最後一根浮木。
「怎麼?現在知道要倚靠我了嗎?」
「不是。」她冷嗤了聲,笑他往臉上貼金,「我捉著你,是想如果這匹馬真敢把我摔下去,我就拉著你當墊背。」
「都已經是這種時候了,你確定自己說話還要如此倔強嗎?不要以為我不敢把你扔下去。」他挑起眉梢,不悅地睨了她一眼。
她起頭氣惱地瞪他,此刻,不只是那膩人的膏色盡褪,就連兩顆綠豆大的黑痣都在剛才的揪扯中被弄掉了,那星辰般的美眸,桃花般柔軟的腮頰,翹挺的瓊鼻與丹櫻般的唇,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般,迎向眼前的男人。
喬允揚忍撩不住內心驚豔的悸動,大掌扣住她的腦勺,俯首吻住了她的唇,表面微微的乾澀,卻無損那甜美的滋味。.
一時之間,夏侯容容被他突如其來的吻驚呆了,被他給趁虛而入,吻得十分深入纏綿。
久久,直至他放開了她的唇,她都還傻愣著回不過神。
「你說錯了!」他勾起笑,以指腹滑過她被吻得柔膩娜紅的唇瓣:「我不愛吃孩兒肉,若真要吃,我想吃的是暖玉生香的女人,比如,你。」
最後一字「你」,就像是一記棒錘般狠敲上夏侯容容的腦門,他陽剛的氣昧仿佛遺留在她的呼吸之間,一瞬間,她又羞又氣又惱,不知道應該是對他大吼大叫,還是乾脆用雙手掐死他!
不過這兩者之中哪一個,喬允揚都沒給她履行的機會,他揚起手,示意溫陽等眾人跟上,率先策馬離開,而且還故意賓士得極快。
「喂!喂……?!」
夏侯容容緊攀住他,不停地叫喊,但他恍若未聞,令她只好將他抱得更緊,只差沒跟他揉在一塊兒,好確定自己絕對不會掉下來。
「哈哈哈……」喬允揚見她難得膽小的模樣,忍不住大笑。
夏侯容容氣得想打他,卻不知道能騰出哪只手,只能氣惱地瞪著他,任由他一路笑聲不斷。
這時,被溫陽帶上馬的婉菊看著主子:心裏頗為訝異,她心想,她家小姐口口聲聲說不嫁姑爺,可是眼下看來,兩人的感情倒還挺好的嘛!
人說「百聞不如一見」,但對夏侯容容而言,對於這名聞遐邇的「龍揚鎮」,她倒覺得「相見爭如不見」!,
不過,在來到這個地方之後,她必須承認喬允揚這男人確實不簡單,因為這個繁華而熱鬧的綠洲之城,除了既有的豐美水草之外,餘下的,就是他在十年之間從無到有,一手建造出來的。
她聽說,當年他帶了批人馬到這個城鎮,下令興建六畜養殖場,同時開設了屠宰、皮毛、釀造、草編等工藝作坊,同時還有鹽行、絲行、飯莊以及客棧這些供應旅人交易買賣的店鋪。
他並且擁有一批多達百輛的車隊,規模雖然不小,不過,還稱不上是商擘巨賈的程度,但夏侯容容並沒有忽略掉一直以來關於「懷風莊」盛傳的說法,表面上看起來只是一般商家的「懷風莊」,若傳言屬實,那喬允揚雄厚的實力,或許不輸給「京盛堂」,甚至於是南方「刺桐」的鳳家!
夏侯容容在逛了大半個城鎮之後,發覺這個地方比她當初料想中熱鬧,在喬允揚建立了城鎮的雛型之後,是中原出西域各國的門戶,來往的商旅們漸多,發現「龍揚鎮」地處的位置遠比他們以往所挑選的驛城好,可以補充到更多、更好的備品,所以漸漸地,無論是經過哪條道路的商旅,都會挑選「龍揚鎮」當他們中途落腳休息的地方。
然後,有人來往,便有高機,來自各地的小商販開始在這裏生根落戶,開設了各式的攤子與店鋪,有肉鋪、飯莊、野味店、又或者是雜貨什鏽,以及兼賣成服的綢布店,還有許多手工精巧的匠人與走賣的雜耍藝人,也都紛紛來到「龍揚鎮」,讓這個城鎮變得十分熱鬧,雖不比京城,但卻更豐富而多彩多姿。
驀然,夏侯容容在大街上停下腳步,在一旁剛好是家賣玉米煎餅的鋪子,她指著讓婉菊去替她買幾塊餅回來。
婉菊起初不解,不知道她家的主子什麼時候嗜吃起那粗食雜糧,不過還是乖乖跑過去,讓做餅的老婦人給她包了幾塊。
就在婉菊跑開之後,夏侯容容踅足回眸,雙手擦腰,瞪著今兒個從早到晚,只除了她上茅廁以外,都跟著她不放的三個人!
其中,高大但黑臉的人叫齊隆,然後另一個身形與他相差無幾,樣子卻淨白帶笑的人叫溫陽,也就是那日挾持住婉菊的人,最後,是一位老人,她只知道大夥兒們都叫他老譚,是「懷風莊」的掌事總管,身長只比她略高一點,體格算得上厚實,迎上她的瞪視,老人只是掛起恭順的微笑。
「夫人,有事吩咐嗎?」老譚笑道。
「我吩咐你們就會聽嗎?」夏侯容容挑起眉梢,笑著回答他,「那可以請你們幫幫忙,不要再叫我夫人了嗎?你們是誰哪只眼睛見過我與你家主子拜過堂、成過親的?!」
「這回事,請夫人親自去問風爺,相信爺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時,婉菊抱著包餅跑回來,說道:「小姐,老闆娘不跟我收錢,她說『懷風莊』有交代他們這些商家,凡是小姐要吃要取的,都只管拿用,讓他們到了月底再到莊裏的帳房去請貨款。」
「她不收我錢,那我也不吃了!」說完,夏侯容容轉身就走,讓婉菊只能一臉無奈地抱著那包餅,追上她的腳步。
一旁的溫陽笑了笑,接過婉菊手裏的那包餅,讓她可以比較不費力氣就能追上主子的腳步。
夏侯容容又忽然停下腳步,讓後面一干人措手不及,差點就要跑到她前頭去,幾個人循著她的眸光,看見了兩個人以手車推著兩個大木桶,桶裏都裝了水,而吸引住她目光的,是活蹦跳出那水面的魚,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是她能辨比那魚是無鱗的。
老譚微笑,走到她身後道:「那是湟魚,原本只生長於『雩海』,是咸水養的魚,肉質無比細嫩,夫人想吃的話,奴才可以命人準備。」
「就算我對這裏不熟悉、但也知道『雩海』離這裏少說還有一大段距離,把魚從水裏撈出來,送到這裏,魚不死也大概已經氣息奄奄,但我看那魚活蹦亂跳的,是如何辦到的?」
「夫人如果以為是我們這裏運活魚的法子比京城好,那就錯了!」老譚搖頭,招了招手,示意推著魚的二人把車停下來,讓夏侯容容可以把水裏的湟魚看得更仔細。
「魚出水之後,即便以桶裝水盛運,經過一段時間和距離之後,魚就會漸漸窒死,就算一直兌入活水,也只是拖緩時間而已,夫人見魚兒還活蹦亂跳,是因為這魚就養在城外山腳下的一座小湖裏,運送時間不久的緣故,當年,風爺讓人將那座小湖重新砌上石頭,加以整修之後,圍堰築堤,放養從『雩海』取來的湟魚苗,經過幾年的努力經營,如今一年四季,這裏皆有鮮魚可吃,有商旅為了吃這湟魚,還會特地繞道往這裏過來。」
夏侯容容安靜地聽完之後,不發一語,調頭就走,老譚幾個人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麼,只有婉菊知道,她家主子不喜歡聽到關於姑爺的好話。
後來,經過她旁敲側擊,好不容易才讓主子片段地透露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想說,她家主子這次是棋逢敵手了!
忽然,夏侯容容又停下腳步,身後幾個人又差點追撞上來,惹得她沒好氣地回頭掃瞪他們一眼,幾個人面色各異,別開視線不敢直視她。
而這次讓她停下腳步的原因,是喬允揚的到來。
「逛了大半天了,你不累嗎?」
喬允揚走到她面前,替她拂開頰邊的發絲,看見她身後老譚幾個人臉色都有點古怪,怕是這大半天少不了被她給折騰。
「我不累,只是覺得煩,所以你這話留著問老譚他們吧!」她送給他一個鬼臉,揮開他的手臂。
「看你的臉色那麼差,我只想問他們,是不是沒好好伺候你,讓你什麼地方不高興了!」說完,他揚起一抹溫溫的淺笑,直視老譚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沒轍的臉,「有嗎?你們惹她不高興了?」
老譚三人面面相覦,一時答不上話。
「他們才不敢惹我不高興,是你這主子惹我不高興。」本來不想開口的夏侯容容,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替他們說話,「不要問我自己哪里惹我不高興,我會告訴你,光是你的存在,就已經讓我很不高興了!」
說完,她繞過他的面前,邁大步伐要離開,卻被他給一掌撈握住纖細的手腕,她側抬起矯顏,給了他狠狠的一瞪。
「我不是你的仇人,你不需要用這種態度對待我。」他也斂眸瞅睨著她,雖然唇畔噙著一抹淺笑,但眸底卻隱約可窺見一閃而逝的冷冽。
「你不是我的仇人,對我而言……」她頓了一頓,朝著他綻放燦笑,「你比仇人更討厭!」
說完,她使勁兒想要掙開他的掌握,但他卻是一動也不動,有力的大掌如焊鐵般,緊箝住她不放,在聽完她所說的話之後,在他的臉上,就連那抹噙笑都跟著消失無蹤,剛俊的臉龐如石刻般沒有一點表情。
夏侯容容沒再掙扎,只是與他互視著彼此,一旁的人幾乎能夠從他們看著對方的眼裏尋找到閃動的火光。
而打破這僵局的,是一個年約七、八歲男孩興高采烈的叫喚聲。「阿爹!」-
「裴意。」喬允揚笑喚他,「過來。」
「他叫你什麼?」夏侯容容也顧不得正在與他鬥氣,開口問道。
「阿爹。」喬允揚不吝於替她重複這兩個字。
「他是你兒子?!」一瞬間,她圓睜美眸,瞪著朝向他們跑過來的男孩,「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你有兒子了?!」
臭太爺爺!就算先前她再如何抗拒,不想聽說關於喬允揚的任何相關事情,也不該瞞她這男人有兒子的事實啊!
「你在乎嗎?」喬允揚挑起眉梢,有趣地看著她的反應。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生氣。」
「如果不在乎,又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我生氣,所有人都在騙我,你還有我太爺爺,還有胤哥哥和嫂嫂,對我而言,你們都是騙子!」
此時,在盛怒之下,她也不管夏侯胤與段倚柔是否知道這「兒子」的存在,也連同一併拉著怨怪下去了!
「阿爹?!」喬裴意被他們之間詭譎的氣氛給嚇住了,在幾尺之外頓住了腳步,他一雙與喬允揚頗為神似的眉眼直瞅著夏侯容容,知道她就是阿爹要迎娶卻在迎親前夕跑掉的新娘子!
「沒你的事,裴意,既然回來了,就先回莊裏去,想告訴我什麼,回頭到我書房說給我聽。」
「是,那阿爹,裴意就先回去了!」說完,喬裴意又多看了容容兩眼,最後在隨從的護送之下離去。
「他不住『懷風莊』嗎?」夏侯容容忍不住要追根究底。
「平日他與我住在一起,每兩個月會出城一次,去探視他親娘夏姬。」
不知怎地,聽到與他生下這兒子的女人竟然還活著,夏侯容容就忍不住滿肚子冒火,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以另一隻手用力地扳開他的掌握,甚至於不惜以指甲抓出血痕,最後終於迫他放開,轉身就要跑開。
老譚幾個人見她要跑掉,拔腿就要追上去,卻被她忽然定下腳步,對著喬允揚大吼道:「不要讓人再跟著我!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風爺……?!」老譚遲疑地喚道。
「都去吧!我跟著就好。」喬允揚朝他們揚揚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是。」老譚領著齊隆和溫陽二人離開,而婉菊原本還想跟上主子,卻也被他給一起摒退。
這時,夏侯容容回眸,看見他竟然差遣她的婢女:心裏更加不悅,但沒動聲色,狠瞪了他一眼,快步地跑開。
喬允揚笑歎了聲,提起腳步,追隨在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