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舒媞這一覺睡的好沉，一直到中午才醒來。

　　張開眼，她發現她躺在自己的宿舍裡，室內的光線很暗，窗外在下著雨，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叮叮咚咚細碎的聲響。

　　她的頭仍然昏沉沉的，昨晚的事情在她腦子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像，她好像喝了酒了……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她翻身躍起，頭還是很痛，用手敲了敲腦門，但還是抵擋不了頭痛欲裂的痛楚，人又倒頭躺了下去。

　　她的臉枕在棉被裡，翻了一個身，懶洋洋的就是不想起床。雙手將枕頭往懷裡一摟，聽著窗外的雨聲，想不起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喝酒了，和溥釧一起喝，然後他說了好多笑話逗她笑，然後呢?然後到底怎麼樣了?

　　再敲一記腦門，但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哎呀，糟了！」她突然喊了一聲，驚坐起。抓了桌上的鬧鐘一看，都下午一點鐘了，連午飯時間都過了！

　　「完了，完了，這下肯定完了！」她嘴邊嚷著完了，動作卻沒敢停下，抓了臉盆、牙刷趕緊往盥洗室衝去。

　　無故曠班除了補雙倍時間外，還會馬上回報學校。她平常雖然糗事不斷，不過曠課、曠班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情，今天還是頭一遭，若真傳回學校，那多沒面子，虧她還是拿優等成績的學生。

　　驀地，她洗臉的動作停住，腦中頓時浮現她昨晚暍醉酒的模樣，她好像在溥釧車內吐了……

　　天哪！她緊咬了一下牙。

　　吐了，然後呢?她的眉頭都打成了死結。

　　她依稀記得，他湊過身來幫她拍背，然後她突然緊緊的抱住人家，說……她說了什麼?該死的，她到底說了什麼?

　　她很困擾的瞪著鏡子，清麗的臉龐上還佈滿了點點滴滴的水珠。該死的，她真的想不起來，她昨夜裡到底對溥釧說了什麼?

　　「老天爺保佑，我千萬別胡說八道才好！」她雙手合掌，閉上眼喃喃自語。

　　「羅舒媞，你在幹什麼?」一位剛走進盥洗室的學姊，瞧見她怪模怪樣的樣子，好奇地問。

　　「啊，學姊！」羅舒媞嚇了一跳。

　　學姊打了個呵欠。「這麼早就醒啦，我以為你會宿醉到晚上哩！」她抓了抓頭髮，擠上牙膏，隨口問：「沒喝過酒吧，昨晚醉成那個樣子。」

　　「學姊看見我昨晚醉酒的樣子啦?」羅舒媞小心翼翼的問。

　　學姊睨了她一眼，含著牙刷口齒不清地回道：「拜託，昨晚你把大家搞的天翻地覆，你不知道?」

　　「我嗎?」羅舒媞指著自己的鼻子。

　　學姊咕嚕咕嚕地漱口。

　　「不是你還有誰?」學姊好笑地看著她。「真有你的，昨晚你東倒西歪的讓溥醫師拖你進來的模樣，就已經嚇壞大伙了。大伙手忙腳亂的幫你整理一身的穢物，你大小姐還語不驚人誓不休地一路大嚷著：『溥釧，我真的很崇拜你，你知不知道?這是真的哦，真的哦，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真的哦，這是真的哦！』結果不只溥醫師知道了，我看全宿舍大概也都知道你的心聲了！」

　　羅舒媞的臉上立即劃下五道黑線。

　　「我昨晚真的這麼丟臉?」她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的頭垂了下來，肩膀也垮了下來。完了，這下面子全丟光了，以後還拿什麼臉見人?

　　學姊偷偷睨著羅舒媞發窘的模樣，悶笑。更精采的她還沒說咧，說了羅舒媞準會昏倒！

　　因為她今天輪夜班，所以昨晚和男朋友約會的比較晚，回來剛好撞見最精采的鏡頭。

　　她看見溥醫師的車停放在宿舍門口，便好奇的走過去察看。

　　溥醫師下車，向她解釋羅舒媞喝了幾杯啤酒，酒力不佳醉了，然後他繞過車去開車門，扶羅舒媞下車。

　　就在這時，羅舒媞突然雙手牢牢的套住人家的脖子不說，還一個啵往人家嘴巴送。

　　愣得她張了大口瞪著溥醫師看，溥醫師也只能尷尬的猛朝她傻笑，那雙手還高舉在半空中，都不知道該擺哪好，那樣子才夠笑死人！

　　學姊掩著口笑。

　　羅舒媞懊惱。「早知道不喝酒就沒事了，這下子怎麼辦?」

　　學姊不忍看她這麼傷腦筋的樣子，只好勸著：「哎呀，別懊惱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過了，溥醫師知道你醉了，不會和你計較這麼多啦，要不然他也不會一大早就幫你請了病假是不是?」

　　「他幫我請病假?」羅舒媞好訝異。

　　「是啊！」學姊笑著拍拍她的肩膀。「他不但幫你請病假，還要我們所有的人幫你圓謊，要我們都不准說出你醉酒的事情，瞧，他做人真的很棒對不對?」

　　羅舒媞發傻。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良心不安嗎?因為她會醉酒，全是他害的，他要是不邀她一起喝酒，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對，他一定是因為良心不安，一定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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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羅舒媞還是硬著頭皮去上班，護理長一看見她就問：「羅舒媞，胃疼好一點沒有?」

　　「呃……哦，好……好了，沒事了！」

　　護理站知曉的同學全壓低頭一陣悶笑。

　　羅舒媞白了她們一眼，趕緊坐下整理自己的文件。

　　護理長走到羅舒媞的櫃檯前說：「出門在外，要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尤其你們又是護理人員，不要讓家人擔心知不知道?」

　　「知道了。」她聲音壓得很小，很心虛。

　　「還有等一下去找溥醫師，他好像有事在找你。」護理長臨走前隨口交代。

　　「呀?」她張大了大口。

　　護理長聞聲回頭。「呀什麼呀?既然上班了，精神就要快點恢復過來！」

　　「是！」

　　小護士們悶笑的更凶了。

　　羅舒媞垮著一張臉，懊惱著待會兒該拿什麼表情面對溥釧才好。

　　「所有的糗態全被他看光了，形象全沒了！」羅舒媞低聲嘟嚷。

　　「拜託，羅小姐，你以為你還有形象可言嗎?」一位同學笑話了她一句，所有人就全笑開了。

　　羅舒媞瞪她。

　　「舒媞，不用傷腦筋了啦！」學姊起身，拍拍她的背，「裝作沒事發生就好啦！」

　　「哦。」

　　雖然學姊說的方法很好，但是她還是好沮喪，她希望可以在溥釧面前更完美一點的，唉！

　　她起身抱起桌上的病歷表，放入換藥車，將車子推了出去。

　　「舒媞，加油！」同學們在她身後喊，「嗯，加油。」她毫不起勁地回著。

　　羅舒媞巡視了二間病房出來，她還在傷腦筋該怎麼面對溥釧，只見她低著頭，無意識地推著車子，仿若無人似的，好幾次都差點撞到人卻渾然不覺。

　　突然有人拍她的背。

　　「羅舒媞。」

　　「啊?」回過頭看到溥釧，她的臉馬上發熱。

　　「你怎麼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問，取過她手中的病歷表翻閱，只用眼角的餘光瞟向她，簡單的在病歷表簽了字，然後交給她。

　　「中午一道吃飯。」他似隨口說。

　　她傻住了的看著他。

　　他微笑了一下，問：「你中午當班?」

　　她搖頭。「沒有。」

　　「那麼待會兒地下室見。」他說，轉過頭，難以察覺的微笑了一下，然後邁開腳步走了。

　　直到溥釧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羅舒媞還呆呆的站在那裡。

　　這是約會嗎?

　　「哦，天！」她驟然發出一聲輕喊，人就跳了起來，她雙手搗住唇，既驚又喜又不知所措！

　　「哦，我的天，他約了我吃飯！？」她又低叫了一聲，一掃方纔的陰霾，整張小臉立即煥發著一層異樣明艷的光采，她興高采烈的朝空中啵了一下，心情愉悅腳步輕快的推車離開。

　　太棒了，她的午餐約會！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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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點不到，羅舒媞就已經站在餐飲部的門口張望，可是等到了十二點半，還沒見到溥釧的人影，於是她開始有點心急。

　　吃飯時間只能三十分鐘，她剛剛是求了學姊通融，才能提早半個小時出來，但是眼看半個小時過去了，後半個小時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當中，溥釧卻還遲遲沒出現。

　　她咬著嘴唇，猜想著，溥釧會不會是病患太多走不開?如果是那樣的話該怎麼辦?還要等嗎?

　　突然，羅舒媞眼睛亮了起來，因為她看見一道頎長的人影走下樓梯，俏麗的臉龐閃現驚喜，正打算開口喚他，卻在這時，她看見另一道美麗的身形在他身旁相伴出現，陡然，她滿臉雀躍的笑容立刻僵化了。

　　她很快的回過身去，急急走進餐廳。

　　他不是約了她今天中午吃飯的嗎?那為什麼還帶女朋友來?哦，該死！羅舒媞，你這笨蛋，你怎麼可以把他有女朋友這件事情給忘了?

　　溥釧在羅舒媞身後走進餐廳，一進去，一眼就發現了她。

　　「羅舒媞。」他喚。

　　羅舒媞咬著嘴唇，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羅舒媞。」身後的溥釧又喊了一聲。

　　不得已，她只得低著頭勉強地回過身來，然後抬起頭，很用力地的擠出笑容。

　　「Hi，溥醫師你也來吃飯呀，真巧！」

　　方馨嬌媚動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她看了看羅舒媞又看向溥釧，那眼神似在問，怎麼回事?

　　方纔她約溥釧一道午餐，溥釧說已經約了人了，方馨疑惑的看著羅舒媞，溥釧約的人不會就是這個小護士吧?

　　溥釧挑起眉來看向羅舒媞一臉怪異的表情，「我們約了一道午飯，你忘了?」他有點多此一舉的問道。

　　羅舒媞現在真的很想跑上前去踹他一腳。

　　他以為他是誰啊?皇帝嗎?還是石油大亨?吃一頓飯要兩個美人作陪?真是臭美！

　　「對不起，我忘了，我剛剛已經吃飽了，現在正要回去！」她賭氣的說，快步衝出餐廳，經過溥釧身旁時還故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痛死活該！

　　「哦，」溥釧吃痛地低嗚一聲，回頭急喊：「羅舒媞！」接著又忙回頭對方馨說：「你先吃，我出去看看！」然後就追了出去。

　　方馨盯著溥釧飛快消逝的背影，蹙起柳眉，美麗的臉龐寫滿了疑惑以及微微的妒意。

　　「這是怎麼回事?溥釧為什麼突然要和一個實習護士一道午餐?真是奇怪！」方馨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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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舒媞，你等一等！」

　　他跑的很快，一把抓住羅舒媞，反轉過她的身子，喘吁吁地看著她，「怎麼啦?你是真的吃飽了嗎?」

　　「我有沒有吃飽干你什麼事?」她賭氣地瞪著他。

　　真……真的好氣、好氣他！要嘛，就別給人家希望，先給了人家希望又讓人失望，這種人最可惡了！

　　溥釧對著她微笑，似乎看穿了她又在發小孩子脾氣。

　　「所以你根本就還沒吃下任何東西，對不對?走！」不再問任何原因，握著她的手就往餐廳里拉。

　　羅舒媞一邊扯著被他緊緊握住的手腕，一邊被他強迫地往裡邊帶，一邊叫著：「你不要拉我啦，難看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嗎?」他笑。

　　「什麼？！」

　　方馨瞪大眼的看著他們拉拉扯扯的進來，她馬上直覺地站了起來。「Ted，這是怎麼啦?」

　　「沒事，吃飯。」他笑，拉開了椅廣讓羅舒媞入座，回頭又朝外餐店的老闆招手。「老闆，來和平常一樣的，三份。」

　　羅舒媞恨恨的白了他的後腦勺一眼，然後不小心接觸到方馨投過來不太友善的目光，迴避地，她把頭低丁下去，咬著嘴唇。

　　「你好。」方馨主動的向羅舒媞伸手示好。「這好像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她刻意露出盈盈笑意，以示大方。「上回沒機會認識，我叫方馨，是院內的營養師，你呢，叫什麼名字?」

　　羅舒媞發愣地注視著方馨那只雪白粉嫩的手，然後眼珠子先轉向溥釧，才又回到方馨嬌笑的臉龐。

　　「你好，我叫羅舒媞。」她知道方馨現在是怎麼看她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逮著的情婦。

　　「很好聽的名字，跟人一樣，很漂亮。」

　　這話聽起來很刺耳，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如果把方馨比喻成關芝琳，那她看起來，就像是在她身邊提化妝箱的小妹。漂亮，嘖！

　　「方小姐才是個真正的大美人，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掉了，還以為是關芝琳從螢光幕裡蹦出來了！」羅舒媞老實說。

　　方馨當下笑了，唇角有絲輕鄙。

　　「這也太誇張了吧！」只不過是個沒啥大腦的小女孩！完全和她沒得比，根本不足為懼。

　　溥釧沒看出兩個女人的暗潮洶湧，還很滿意兩個女人和樂相融的氣氛。

　　他本來還以為依方馨驕縱的個性，再加上羅舒娓的衝動，這一頓飯會吃得很辛苦。不過，這會看來，倒是他多慮了，她們好像都蠻欣賞對方的。

　　「我偶爾和方馨一塊午餐，剛巧她今天要送一位病患的菜單，就順道上來找我。」溥釧解釋。

　　羅舒媞一愣，很快的瞄了他一眼。他現在是在向她解釋嗎?那麼她是比這位美女更重要羅?

　　「我又沒說什麼。」羅舒媞假裝不在意地淡淡回了一句，抿著唇，臉紅了。她有種突然佔了上風的優越感，心中暗暗竊喜著。

　　方馨的反應可就大不同了，她馬上將苛責的目光轉向溥釧。

　　他幹嘛向這個小護士解釋這麼多?難不成她與他吃一頓飯還得經過這個小護士允許?真是笑死人了！

　　方馨嬌媚動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不過她馬上掩飾起來，只露出甜的膩死人的微笑，身子輕輕的往溥釧的身旁靠。

　　「Ted，你這麼解釋我很受傷哦！好像我巴著你不放似的。」她撒嬌地嗔著，然後又很嫵媚地看著羅舒媞，嬌滴滴的說：

　　「舒媞你不要介意，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一點都不懂女人的心理，這真的很糟糕，你說是不是?」

　　方馨宣誓所有權的舉止讓羅舒媞渾身僵硬，她只能扯出很不自然的微笑。

　　溥釧很快的看了羅舒媞一眼，撇清地梢梢推開方馨。

　　「趕快吃飯，菜都涼了。」溥釧催促。是他多心了嗎?羅舒媞垮著臉的表情，讓他很不安。

　　方馨不悅地睨了溥釧一眼，卻又不敢當場發飆，壓抑下怒氣，她矯情含笑地對羅舒媞說：「是啊，舒媞你要趕快吃哦，聽說你們實習護士只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她刻意加強實習護士四個字的語氣，以劃分她與他們身份上的區隔。

　　「哦，好。」羅舒媞匆匆回了一句，低下頭猛扒著飯。

　　方馨瞧著她的動作，撇唇。

　　羅舒媞將方馨撇唇的動作看進眼底，內心非常受傷。

　　這一頓飯就在兩個女人各懷心事，食不知味的情形下匆匆結束。一個美麗的午餐約會，就這麼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