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溫天翊回到家裡，家裡只剩下他和肖致然。

　溫耀志帶了懷孕的唐敏出外旅遊。溫天翊有時真看不懂這對“夫妻”。要說溫耀志不喜愛唐敏吧，他離婚後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從不在外拈花惹草，對她十分關懷照顧，會像個年輕小夥子一樣時不時給唐敏製造些浪漫驚喜，哄她開心，好似要把他在潘淑蘭身上無法傾注的那些熱情全部送給唐敏。說他喜愛唐敏吧，唐敏加起她肚裡的孩子都不及溫天翊一個指頭。好幾次溫天翊對唐敏露出厭惡的表情，溫耀志都悄悄問兒子要不要把唐敏攆走。唐敏為了討好溫天翊苦練廚藝，挺著大肚子依然堅持給溫天翊做吃食，溫耀志的態度很理所當然，一點也不憐惜唐敏的辛苦。

　對這一切，唐敏也是願打願挨。除了沒有名分，她完全就是一個出嫁從夫，以夫為天的小妻子，全心全意地看著溫耀志的臉色過日子。

　長大後溫天翊也知道他折騰唐敏和肖致然無濟於事。溫耀志和潘淑蘭離婚，唐敏入溫家，整件事的主導者都不是這對母子。溫天翊無法怪責他的父母，只好捏著鼻子認了。溫天翊對肖致然不變的任意妄為，也是習慣使然，是所有人，包括肖致然自己在內，長期縱容的結果。

　等知道肖致然不是真心那麼順從時，溫天翊已經被肖致然恨透了，彌補也彌補不過來。

　現在溫天翊對肖致然的惱恨也是一樣多，簡直到了看見他就擺不出好臉色的地步。

　肖致然當然察覺到溫天翊的陰陽怪氣，不過他以為是溫天翊的獨佔欲在作怪。想到他出國了，溫天翊肯定要難受一段時間，肖致然心裡快意，倒是對溫天翊更加千依百順，無微不至。

　溫耀志和唐敏不在家，肖致然又不去學校，乾脆放了新請來專門負責煮食的保姆的假，肖致然親自下廚。

　週末溫天翊在家，肖致然拉著他一起逛超市。溫天翊小時候很喜歡逛超市，這個喜好在他長大後有所收斂，但依然沒有改變。那時溫耀志工作忙，潘淑蘭認為逛超市這麼接地氣的事情有失身份，從來不帶溫天翊逛。溫天翊的零食都是保姆買的。但溫天翊的性格最討厭別人限定他，不可以“別人給什麼他吃什麼”，應該是“他想要什麼才買什麼”，所以溫天翊有事沒事都愛往超市跑。超市里有很多東西可以任他選擇。另一方面，他自小就跟個小霸王似的，同齡人中敢跟他叫板的幾乎沒有，一長串跟在他身後的尾巴都以他馬首是瞻。小弟們聽話，溫天翊就有獎勵。他最喜歡把他們帶到超市，小手一揮，特土豪的任他們挑零食，享受做老大的樂趣。托他的福，肖致然進溫家後，好吃的零食一直不缺。這也是童年難得的美好回憶。

　肖致然為了溫天翊練得一手好廚藝，平時溫天翊有什麼想吃的，也不客氣地把肖致然拉進超市，點名要這個要那個。

　如果肖致然直接叫溫天翊一起去，溫天翊肯定不答應。出國的日子定下來後，他對著肖致然是不鬧彆扭不舒服斯基。肖致然不傻，他列了一份菜單，告訴溫天翊他想做的菜（全是溫天翊愛吃的，只有肖致然能做，酒店餐廳的做來做去一個味道，差評），需要食材1234……n，但他一個人拿不了那麼多食材……

　肖致然溫柔請求：“少爺，可以幫我一起拿嗎？很想做給您吃呢，等我出國了，就有一段時間不能做了。”

　聽到菜單已經在咽口水的溫天翊想：他不出去，肖致然還有藉口省了給他做菜的功夫！怎麼也得在他出國前好好滿足自己的胃！

　所以當肖致然推著推車採購食材時，溫天翊面無表情地走在一邊。

　“安格斯眼肉……”

　“要西冷，兩塊。”

　“蝦還是要紫虎蝦吧？”

　“紫虎一盒，甜蝦一盒。”

　“海參……”

　“菜單上沒有，不要。”

　“少爺好記性。”

　“哼。”

　推車被各式各樣的食材堆滿。溫天翊想到即將吃到的大餐，心情不知不覺變好了，沒再拉著臉。肖致然一直笑眯眯的，脾氣好，耐性足。

　兩人結了賬，提著大包小包走出商場，溫天翊就聽到林晟的叫聲：“溫少！”一道身影飛快走近，停在溫天翊和肖致然面前。

　“真的是你！”林晟驚喜地笑了！

　自從上次溫天翊幫了林晟，兩人就有了交集。林晟和穆少凡一樣，不知道溫天翊為什麼幫他，還以為他認錯人。但溫天翊幫了他是事實，林晟特意走了一趟向他鄭重道謝。溫天翊就問他，有沒有興趣跟著他。

　這是給予庇護的意思。林晟在聖喬治大學毫無根基，經常被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欺負。上次雖然有穆少凡幫忙，難保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會想其他辦法整治他。溫天翊財大氣粗，和穆家有些拐彎的親戚關係，對上那些人是絲毫不怕的。

　林晟驚呆了！

　在聖喬治大學，弱勢的人為自己找靠山是一件很普遍的事。他被欺負怕了，找上溫天翊也未嘗沒有這個意思。溫天翊和穆少凡認識，看穆少凡給溫天翊面子的模樣，也知道溫天翊不是普通人。沒想到溫天翊率先提出了，他一點都不像隨便發善心的人。

　但以林晟的境況，他有什麼值得溫天翊貪圖的？不願錯失機會的林晟咬牙點頭了。

　後來他才知道溫天翊原來的跟班肖致然因為同性戀的留言即將出國，不能再留在溫天翊身邊供他使喚。溫天翊想新找一個跟班也是應有之義，就不知道他怎麼看上了他。

　林晟隱約打探到溫天翊和肖致然的關係有些不清不楚，他有些畏懼溫天翊看上他的目的。但看過肖致然的照片，又覺得憑自己的長相遠遠比不上肖致然。溫天翊就算想換床.伴，也不會一下子降低標準得這麼嚴重吧？

　忐忑不安跟了溫天翊幾天，發現他對自己態度平和，既把他當弟弟似的對待，又有點培養心腹助手的意思，除此之外沒有多看自己一眼，林晟徹底放心了。他覺得自己真的遇到貴人了！

　這些年林晟收到的善意太少，溫天翊在他最狼狽的時候伸出手扶他一把，願意護著他，林晟覺得這個人值得他賣命！

　他發自內心地願意尊敬追隨溫天翊！

　溫天翊看到林晟閃閃發亮的眼神有點無語。他也沒想到上輩子狡詐無比的林晟這麼容易收服，好像隨意撒一把貓糧，他就跟過來不走了，認准了他。

　“你也過來買東西？”溫天翊看到他手裡提著購物袋。

　林晟點點頭，熱心說：“溫少，我幫你拿。”他向溫天翊提著的購物袋伸手。

　溫天翊看了一眼他單薄的身材，擋住：“不用，你顧好自己。那是你的晚餐？一個飯盒？”他瞥到林晟購物袋裡的東西。

　林晟赧然：“我、我吃不多……”

　不是吃不多，是錢不夠吧！溫天翊想到林晟在穆家的處境，好歹也是穆家二爺的種，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他把手上的購物袋遞出去。林晟以為他肯讓他拿著，連忙接過。

　溫天翊說：“裡面有些食材，你自己拿回去煮。”

　林晟呆住：“溫少……”

　溫天翊不容置疑說：“拿走。”

　肖致然冷眼旁觀了好一會兒，見林晟一臉要哭不哭的感動樣，終於開口：“少爺，這位是？”

　林晟這時才注意到肖致然，被他漂亮的臉驚豔了一下，之後立刻想到他是誰：“你好，肖同學，我是林晟。”他友好地伸出手。

　肖致然也伸出手，和他交握：“很高興認識你。我都不知道少爺還有這麼要好的朋友。”

　林晟說：“是我厚臉皮地跟著溫少。”

　肖致然琢磨著“溫少”這個顯示上下關係的稱呼，笑著說：“少爺眼光高，林同學能跟著少爺，肯定有過人之處。”

　林晟不笨，察覺到肖致然的綿裡藏針。他知道肖致然和溫天翊關係匪淺，但他都快要出國了，溫天翊找他就是要他取代肖致然的地位，這時他可不能露怯，讓溫天翊懷疑自己的眼光。

　林晟說：“我會好好向溫少請教，爭取像肖同學你一樣令溫少滿意。”

　肖致然的眼色幾不可察一沉。

　又說了幾句，林晟就不耽擱溫天翊和肖致然的時間，和他們揮手道別。溫天翊取走肖致然手上的購物袋，叫他進超市把剛才給了林晟的食材重新買一遍。肖致然一聲不吭，進去待了大概一刻鐘，走出來說那些食材賣光了。

　見溫天翊眼裡露出一點失望，肖致然說：“明天我再出來買。”

　溫天翊只能點頭了，和肖致然回家。

　肖致然問溫天翊：“剛才那個林晟是少爺您的人？”

　溫天翊漫不經心說：“嗯。你不是要出國嗎？我讓他接替你的位置。”

　肖致然說：“之前沒聽您提過。可靠嗎？”

　溫天翊篤定說：“嗯，是信得過的人。”

　肖致然輕笑：“難得少爺這麼關心信任一個人。”

　溫天翊說：“他不一樣。”他看著肖致然，“肖致然，他和你不一樣。”他沒有背叛我。

　肖致然被溫天翊看得笑容慢慢凝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