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溫天翊讓林晟覺得不上不下，十分難受。

　可是難受歸難受，溫天翊來英國看他，林晟還是非常高興的。身在異國他鄉，容易產生孤獨感。雖然林晟適應得不錯，在家裡和蘇怡甯穆晚真處得好，在學校和同學的關係也處得好，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起以前在國內的生活。他在國內的日子過得不算很好，但離得遠了重新想起來，又覺得不是一無是處，像他四哥穆緒等人就給過一些善意。而且溫天翊是最大的亮點。

　他是他最好的朋友，還是他喜歡的人。

　這次見面距離上一次已經相隔近半年。林晟看到溫天翊，什麼複雜的心情先拋一邊，直白地露出興奮想念，給溫天翊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林晟熱烈歡迎，溫天翊原本不太好的臉色也緩和下來，被潘淑蘭的胡攪蠻纏激起的火氣消退了一些。

　自從得了肖致然的指點，唐敏對上潘淑蘭開始懂得拿捏分寸，不再像以前那樣每一次都被打壓得難以翻身。潘淑蘭沒有如願地把她趕出社交圈，心裡極度不痛快。唐敏的進步明顯有人教導。一開始她疑心溫天翊幫她，因為溫耀志太忙，而且他對女人之間的紛爭一慣看不上也不擅長，不可能浪費精力教導唐敏。溫家那幫上不了檯面的親戚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智慧。唯有溫天翊資質好，又受過唐敏多年照顧……潘淑蘭打心底不願相信兒子會背叛她，但之前溫耀志和唐敏的婚事，溫天翊是點了頭的。潘淑蘭很擔心兒子已經被唐敏籠絡住。還是女兒溫天蓉知道她的想法後，在她鬧起來之前告訴她，指點唐敏的應該是她的兒子肖致然。肖致然出身不好，卻被養在溫家多年，跟著溫天翊見過不少大場面，有這份心機並不奇怪。

　潘淑蘭心裡發酸。親生兒子都是幫生母的，但看看溫天翊對她的態度！這一年來接觸多了，潘淑蘭才發現溫天翊壓根兒不聽她的。她在兒子面前毫無威信。

　潘淑蘭不知從哪裡知道溫耀志的兄弟想招肖致然做女婿，她是見過溫天箐和溫天藍的，嗤之以鼻之餘，誓要給溫天翊選個十全十美的妻子，把肖致然比到天邊去，好讓溫天翊知道什麼樣的媽媽才是兒子的最佳助力。

　法國時裝周，潘淑蘭點名要溫天翊陪同。她嫁給王德安之後，手頭寬鬆了許多，不像以前只拿溫耀志給的贍養費那樣束手束腳。溫天蓉見風使舵，為了媽媽手上的銀兩，刻意親近賣乖，殷勤討好。見潘淑蘭想溫天翊陪，她就去纏她哥，為媽媽說盡好話。

　溫天翊煩不勝煩，不過想到潘淑蘭那張怨氣滿滿的臉，他確實很久沒有陪過她和溫天蓉。而且溫耀志和唐敏的婚事是他點頭的，之後唐敏在上流社會被潘淑蘭擠兌得差點沒地兒站，也是他通知肖致然讓他指點唐敏的……雖然說是為了溫天瀚，但受益者是唐敏，讓潘淑蘭不開心了很長的時間。潘淑蘭不知道內情，溫天翊對上她卻多少有點心虛。陪她一次，算是賠罪。

　一個時裝周的時間，溫天翊還是能抽出來。

　但一上飛機看到一字排開的大家閨秀，潘淑蘭一臉“看吧，這是媽媽為你挑選的女孩，我才是絕世好媽！”以及溫天蓉的“蛤蛤蛤，哥你上當了吧！吃癟了吧！”，溫天翊額上的筋跳了跳，好懸沒有忍住爆粗的衝動。

　整個飛行過程，溫天翊都黑著臉，生人勿近。他如此不給面子，潘淑蘭一時下不了臺，跟著也冷起臉。溫天蓉看在即將買買買的衣服包包份上，勉強活躍氣氛。但她不是什麼八面玲瓏的人，只撐了一會兒就撐不住了，乾脆也發起小姐脾氣，甩手不管。母子三人一起賭氣，大家閨秀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在心裡打了一個大叉。

　在法國下飛機，溫天翊直接買機票轉飛英國，潘淑蘭氣得跳腳也沒有阻止他的腳步，只好繃著臉領著一群年輕女孩去看時裝周，少不得出血安撫她們一番。溫天蓉心裡瓦涼瓦涼的，剛才溫天翊看她的那一眼令她提心吊膽，她是一時忘形了忘記她哥有多能治她。況且以她對她媽的瞭解，潘淑蘭這張長期飯票的穩固性遠遠不是溫天翊的對手。倒戈的念頭飛快閃過，溫天蓉趕緊勾住潘淑蘭的手臂，開始替溫天翊說好話……

　溫天翊去英國是不想和潘淑蘭等人待在一起，立刻打道回國又要超過十小時的飛行，太累人。英國有林晟，可以作為休整的一站，也可以順便探望他。這段時間太忙，他已經好久沒見過他。

　溫天翊來得急，但林晟還是竭盡全力安排好一切，讓他在英國待得舒舒服服的。

　感覺到林晟的用心，溫天翊忍不住揉揉他的腦袋。看著林晟清秀愉悅的臉，溫天翊不是不可惜的，如果他能喜歡上他，一切或許就簡單多了。

　坐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裡，溫天翊和林晟正聊得愉快，一個人走到他們的桌邊，叫了一聲：“……天翊。”

　林晟一抬頭，看到肖致然拿著一本書站在面前，身長玉立，漂亮的臉精緻白淨，仿佛從書畫裡走出來的貴公子。

　可惜這美色落在林晟眼裡卻不覺得驚豔。事實上，饒是以林晟的好脾氣也忍不住腹誹，這碰上的幾率未免太高了吧？自從他到了英國，溫天翊來探望過四次，其中三次都碰到肖致然。之前碰到的兩次，溫天翊和肖致然之間的氣氛可絕對稱不上愉快。

　林晟忍不住看向溫天翊。

　意外的是，溫天翊臉上並沒有不悅的神色，他挺平靜地說：“肖致然，挺巧的。”

　肖致然無視林晟眼裡隱約閃動著的不歡迎，拉開椅子坐下：“嗯，我去圖書館借書，剛好經過。你過來探望林同學？”他向林晟微微點頭致意。

　林晟回給他客套的一笑。同一所學校的，肖致然又是學校名人，兩人碰上的次數其實挺多的，平時肖致然可不會多看他一眼。

　溫天翊說：“嗯。我也想順便看看你。最近一切好嗎？”

　肖致然說：“挺好的。我母親的事，難為你了。”

　溫天翊說：“我沒幹什麼，幫她的是你。”

　肖致然說：“無論怎麼樣，謝謝你，我欠你一次。”

　溫天翊搖搖頭：“你不欠我。我們早就兩清了。”

　肖致然淡淡勾起唇：“是，你現在是我哥……天瀚都會叫‘哥’了……”

　提起溫天瀚，溫天翊眼裡多了一分真切的笑意：“是啊，他……”

　林晟看著溫天翊和肖致然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話家常，平心靜氣得仿佛從來沒發生過矛盾，深深有種“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我跟不上”的詭異感。他們什麼時候和好的？

　也許是林晟的目光太灼人，溫天翊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他的疑問，說：“家裡出了點事，我告訴肖致然讓他處理了。”

　林晟“哦”了一聲，默默喝了一口咖啡。他們這副樣子可不像只聯繫了一次。但他能說什麼？溫天翊和肖致然是一起長大的，還有過一腿，溫天翊極在意肖致然，如果不是肖致然不願意，執意要離開溫天翊，溫天翊也不會放手。即使放手了，肖致然對溫天翊依然有著無遠弗屆的影響力。溫天翊的父親和肖致然的母親不久前還正式結成夫妻，溫天翊和肖致然成為繼兄弟，共有一個與雙方都有血緣關係的弟弟，這輩子都不可能完全撕扯開。溫天翊和肖致然談家事，再正常不過。

　事實上溫天翊能表現得這麼平常淡然，已經令林晟很意外。想想前兩次碰上時溫天翊的表現，一次氣得睚眥目裂，恨不得動手揍人，在機場遇上還故意吻他氣肖致然，後一次是冷漠疏遠，好像恨不得和肖致然老死不相往來……也就遇上肖致然，溫天翊才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林晟心裡發澀。

　本來溫天翊還想招呼肖致然喝杯咖啡，他現在面對肖致然已經能做到若無其事了。但察覺到林晟沉鬱的情緒，他剛揚起的手慢慢放下了。畢竟林晟追求他是他親口允許的，他和肖致然的瓜葛，林晟也知道不少，在他面前對肖致然如此親近客氣，難免令他多想。林晟真誠對他，溫天翊也不想在他心裡留下“被人追求又和前情人糾纏不清”的印象。

　溫天翊對肖致然說：“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還有其他事嗎？”

　肖致然把他和林晟的互動盡收眼底。溫天翊為免林晟誤會他們的關係特意作出解釋，溫天翊關注林晟的臉色，顧及他的情緒，所以對他下逐客令……

　或者他們兩個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但估計離那一天也不遠了。

　肖致然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溫天翊終會變成別人的。

　肖致然站起來，柔聲說：“沒其他事了。我和別人有約，不打擾你們了。”

　溫天翊很有兄長風範說：“照顧好自己。”

　肖致然笑著點頭。

　溫天翊看著他走遠，轉頭瞪了林晟一眼：“放心了吧？我和他沒什麼。”

　林晟攪著咖啡，幽怨地瞟他。你和他沒什麼，你也和我沒什麼啊！

　溫天翊哭笑不得：“少得寸進尺，我還沒被你追上。”

　林晟有氣無力說：“會有追上的一天嗎？”

　溫天翊睨他：“要放棄了？”

　林晟精神一震：“才不！我要繼續努力！”

　溫天翊失笑，搖搖頭：“隨你。”林晟高興就好，反正他要回國，林晟的追求也煩不著他。

　林晟沒形象地趴在桌面上說：“溫少，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你要跟我說啊！”沒有一點鼓勵，他都挺擔心自己堅持不住的。

　溫天翊點頭：“好，我一定說。”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跟摸家裡溫天瀚似的。

　林晟被安慰到了。

　溫天翊走時，林晟買了一些禮物讓他帶回去。

　溫天翊說：“你的錢自己攥著，不要破費。我不缺你這些。”

　林晟說：“……沒有你的份。這些是我送給小天瀚的，這些，想拜託你帶給我四哥穆緒和他的母親伍薇薇。”在穆家時，他是承蒙他們照顧過的。

　溫天翊表錯情，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看吧！說不要的是他，知道沒有他的份又不滿。林晟說：“給你的禮物，我還在攥。等我攥出來了，你不能不要。是你允許我追你的！”

　行，這都成尚方寶劍了！

　溫天翊酷酷說：“我不收垃圾的。你送的禮物最好上心點。”

　林晟拍心口：“包君滿意。”

　溫天翊走了之後，林晟回到宿舍和大衛說：“我換工作了！我找到一份高薪的兼職！”

　大衛隨口問：“什麼工作？”

　林晟說：“同學介紹的，做導遊兼翻譯，主要接待來自華國的遊客。”

　這種兼職在留學生中挺常見的，做得好確實可以賺不少。大衛鼓掌，敷衍說：“恭喜恭喜！為了你的未來男朋友，加油努力！”

　林晟說：“大衛，你時間這麼多，為什麼不找一份兼職？”大學生做兼職在國外太常見了。據他所知，大衛家裡不算富裕，但沒見過他為錢發愁。

　大衛瞥了他一眼：“我有在打工，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連我也不能說？”

　“事關工作機密，不能洩露。”

　這麼高大上，林晟就不過問了。很多外國人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極為看重私隱。為了私隱問題打官司的不計其數。林晟也不想因為一時好奇害大衛惹上麻煩。

　“大衛，你挺厲害的！如果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你在打工，還這麼神秘。難道真的是當福爾摩斯去了？”

　“嗯哼。你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三天後。”

　“嗯，加油，有事打我手機。”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去做兼職……”

　“林，聽我的。如果我出去做兼職，也會要求一樣的待遇。”

　“好吧。謝謝你，大衛。”

　次日，大衛問林晟：“給你介紹兼職的同學叫什麼名字？”

　林晟以為他對這類型的兼職感興趣，給了他介紹人的名字。大衛拿到名字，沒說什麼就走了。

　林晟外出工作當日，大衛攔住他：“林，這份工作，你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