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沉默在三個人之間蔓延。

　林晟閉著眼聽候判決，溫天翊在肖致然陡然看過來的目光中張了張嘴又合上。

　片刻後，溫天翊說：“林晟，我會好好想想。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我的答案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林晟睜開眼，有點意外地看著他。溫天翊的表情出乎意料地認真平靜，絲毫沒有以前對著肖致然時那明顯的幼稚賭氣。

　——他摒棄了肖致然對他的影響，認真慎重地回答他的問題。

　林晟內心震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對溫天翊的重要性。不論溫天翊對他有沒有那方面的感情，他在他心目中都是特別的。

　這一點，不但林晟有感覺，肖致然也有感覺。

　林晟脫口而出：“沒關係，我不會放棄的！即使最後你不能接受我，你依然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溫天翊一愣，不自覺勾起笑：“林晟，你很好。我會記住你的話。”

　他轉身，越過肖致然走向宴會廳。肖致然看了林晟一眼，慢吞吞跟在溫天翊身後。林晟沒有跟過去，剛才肖致然那一眼，他感受到極深的敵意。

　這個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是已經分手了嗎？林晟皺了皺眉又舒展開。反正溫天翊是放下了，他不是毫無機會。

　婚禮之後，林晟比肖致然先一步回英國，他也得到了溫天翊明確的答覆。

　溫天翊以一種格外溫和的聲音和他說話，仿佛怕刺激到他似的，但說話的內容不如聲音溫和：“林晟，你是我的朋友，但我不喜歡你……”

　林晟心臟一抽，傷心難堪剛剛升起，又聽到他繼續說：“你可以試試讓我喜歡，結果我不保證。”

　林晟雙眼一亮！

　溫天翊看著他點點頭。無論結果如何，就當了結上輩子的遺憾。這是他欠林晟的機會。

　林晟回到英國後，整個人神采奕奕，幹勁十足。

　他的舍友大衛好奇問：“林，你找到女朋友了嗎？這麼高興？”學校裡一個宿舍住兩個人，如無意外，林晟和大衛這三年都會住在一起。大衛是華美混血兒，幽默風趣，熱情大方，他和林晟迅速成為朋友，平時在生活上互相幫助。

　林晟一邊搜“追求人的一百種方法”，一邊說：“你不是自稱福爾摩斯嗎？你猜。”大衛對學校裡的各式八卦非常感興趣，消息也非常靈通。

　“林，你不夠朋友。上次可是我告訴你愛德華和肖的緋聞！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大衛一蹬轉椅滑到林晟旁邊，剛搭上他的肩頭就看到他的電腦頁面。

　林晟趕緊合上手提電腦，偏頭瞪著他。

　大衛用一種“捉到你了”的眼神看著他：“你要追求哪個女孩子了？要不要我給你支招？不是我自誇，這方面我是專家！”

　林晟說：“你半年換了三個女朋友……”

　大衛理直氣壯：“交往過才知道合不合適啊！”

　好有道理，林晟竟無言以對。他和溫天翊不就是這種情況嗎？他還沒追上人呢！大衛別的不說，哄女孩子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

　不過大衛追的是女孩子，不是男人，不知道他的意見值不值得參考。

　“……怎樣追？”林晟對追求人毫無概念，最終還是決定聽聽大衛的意見。

　大衛說：“你要先告訴我對方的特點啊！高矮肥瘦，燕瘦環肥……”他擺弄了一下他會說的華語。雖然有華國血統，但大衛除了長相上的一些特徵，基本和華國沒關係，華語幾乎不會說。

　林晟無語：“這和身材有關係嗎？”

　“怎麼會沒關係？身材直接影響我追人的努力程度。”大衛給了他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別告訴我你是處.男！”

　林晟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你到底幫不幫？”

　大衛了然，手撐在下巴上，儼然一派大師風範：“哦~你先告訴我她的性格特點吧……她的身材到底棒不棒？”

　林晟努力不受影響：“他的性格，很善良，很強勢，不喜歡別人不聽他的話……”他把性別代稱的“他”說得很含糊。

　大衛的聽力卻非常敏感，而且林晟的形容詞不大符合女孩子的形象：“他？你看上的是男人？”

　林晟默默看著他，有絲緊張：“如果我說是，你會介意嗎？”

　大衛聳肩：“親愛的，我不是土生土長的華人。戀愛是個人自由。你別愛上我就好，我是徹頭徹尾的異性戀者。”

　林晟放鬆下來：“謝謝。你放心，我看上的人比你強多了，我不會移情別戀。”他看似開玩笑實質認真說。

　大衛眼眸一閃，問：“那個人是你經常掛在嘴邊的‘溫’？來看過你幾次的那個男人？”

　林晟頓了頓，微微點頭。

　大衛說：“他是你的好朋友吧？你確定你要追求他？不怕萬一做不成戀人，連朋友也做不成嗎？”

　林晟說：“不會的。做不成戀人，他也永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生他的氣。”

　大衛說：“好吧，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那我幫你想想該怎樣征服他。”

　林晟抿嘴一笑，雙手合十：“謝謝你的幫忙了，兄弟！”

　大衛兄弟等肖致然回來就約了他見面。

　肖致然把一個牛皮紙信封交給他：“這是上次的尾款，和下一次的訂金。”

　大衛老實不客氣地拿起信封倒出裡面的鈔票點了點數，確認數目無誤後，折起塞進牛仔褲兜裡。

　“你真的要我繼續給你傳遞消息嗎？據我所知，那個‘溫’已經和你分手了，他單身，允許了林追他。”大衛提醒了一句。當初肖致然找上他，要他將林晟的動向秘密告訴他，大衛看在錢的份上答應了。和林晟相處了半年，大衛對這個舍友還是挺有好感的，如果不是家裡實在困難，這錢他也不會繼續賺下去。不過因為收了錢，心裡覺得對不起林晟，大衛也時時關心林晟的安全，防止肖致然對他不利。

　但這麼久過去了，肖致然完全沒有要對林晟出手的意思，只想知道林晟和“溫”的交往情況，結合林晟時不時被他引導透露的隻言片語，以大衛的智商，已經有些模糊的猜測。

　在大衛看來，既然已經分手了，對方還在發展新的物件了，又何必黏黏糊糊，浪費不必要的金錢？以肖致然的條件，找個新男朋友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之前愛德華可是對他窮追不捨，如果不是愛德華的校董父親親自出面收拾兒子，兩人現在或者已經在一起了。

　所以大衛無法理解肖致然為什麼仍舊如此關注那個“溫”，他的表現也不像是對“溫”情根深種的樣子，一開始甚至是不耐防備的。

　肖致然說：“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收了錢，就請你做好份內的事。”

　大衛攤手：“好吧。你的鈔票你做主。附贈一則消息，林準備去打工，他想用自己賺到的錢買禮物送給‘溫’。”

　肖致然的目光定在某點上，平靜地“嗯”了一聲。

　*

　雖然林晟下定決心追求溫天翊，但現實是骨感的。兩人相隔千里，林晟要忙學業，要業餘打工，溫天翊要參與溫氏的營運，要做項目，要兼顧學業，還要應付潘淑蘭極力表現的“母愛”，忙得連玩哭他弟溫天瀚的時間都沒有了。

　兩人之間的聯繫也是淡淡的，溫天翊百忙中依然肯抽時間聽林晟說話，但隔著電話，林晟又不擅長說撩人的話，發揮的餘地不多，進展是原地踏步，林晟甚至感覺到一點刻意的僵硬——因為他說了要試，所以溫天翊配合他。

　有時林晟真的不懂溫天翊。不明白溫天翊為什麼會對他那麼好，好到違反本性，好像連拒絕他也做不到，偏偏他不喜歡他，對他沒有那種感覺。

　林晟不免有些沮喪。

　有次林晟和溫天翊通電話，他嘰裡呱啦說了半天，溫天翊在另一頭嗯啊哦地回應，還有翻閱檔的紙張摩擦的聲音。林晟知道應該掛線，但溫天翊沒有不耐煩，他有點捨不得。

　“……肖同學被蒙德教授選入課題組。蒙德教授的課題組很難進的，收華人留學生是第一次，肖同學在學校越來越有名了……”在學業上，林晟很清楚自己比不上肖致然。同是在聖喬治大學默默無聞的人，出國後入讀同一所大學，肖致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大放異彩。可想而知，肖致然在國內時是刻意低調的。

　溫天翊在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一會兒，問：“林晟，你為什麼刻意提起他？”

　林晟難掩失落：“溫少，我說了那麼多，都比不上‘肖同學’三個字吸引你的注意力。”

　溫天翊頓了頓，不帶情緒說：“我知道了，你以後不用提他。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扯上其他人。”

　一瞬間，林晟覺得他委屈到溫天翊了。

　其實你可以拒絕我啊！林晟心想。他又不是什麼一碰即碎的脆弱水晶，不會因為追求人被拒絕要死要活。

　他這樣不明確拒絕，總給他留一點希望，不上不下的，才是最令人難受的。

　這時的林晟絕對想不到，之後的發展會是如此的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