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早在很多年前，穆父穆母就放棄了二兒子，選擇大兒子。

　當初穆浩明找上父母攤牌，穆父穆母無動於衷，就等於失去了這個兒子。穆父穆母心裡不是不難受的，但家族傳承比個人私情更重要。無論怎麼樣，在穆浩明把自己作到無法洗白之後，他們必須保住大兒子穆恒明。但他們也敲打了穆恒明一番，要他看在穆浩明無法和他再爭的份上收住手，不要再犯糊塗。

　穆恒明初初確實悚然一驚，他做得自以為隱秘，沒想到父母和穆浩明都知道了。但父母選擇了他，放棄穆浩明還是讓他相當高興得意，他總算贏過他弟弟一次。穆恒明終究沒有蠢到底，見好就收，老老實實過了一段安分守己的日子。

　可是穆浩明離開穆氏後踏入娛樂圈，短短時間內就混得風生水起，投資拍的電影接連好幾部大賣，賺個盤滿缽滿又贏得一片讚譽之聲。穆恒明覺得父母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裡肯定覺得可惜。

　穆氏好日子過得太久，龐大笨重，暮靄沉沉，穆恒明的能力只夠維持現狀，想銳意進取，必須找穆浩明這種鋒利的人。可是因為穆恒明的算計，穆浩明不肯再踏入穆氏。他自己闖出一片天，也徹底擺脫穆氏對他的鉗制，無人能再對他指手畫腳。

　穆恒明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穆浩明做什麼都能勝他一籌。為什麼他們偏偏要成為兄弟？仿佛穆浩明的存在就是為了讓穆恒明黯然失色一樣。

　穆恒明忍不住又開始伸手。

　他依仗的是父母不能失去他。而穆浩明看在父母的面上，拿他沒辦法。

　但穆浩明忍了他一次，怎麼可能忍他第二次？第一次他當還了父母的養育之恩，他付出的代價夠他痛苦半輩子。他已經不吝於拿最大的惡意揣測穆恒明。即使穆恒明要他死，他也不會驚訝。這個男人眼中只有利益。

　穆恒明對付穆浩明想一種方法用得老，可穆浩明沒有再上當，還狠狠反擊。穆恒明吃了好幾次暗虧依然不死心，針對穆浩明和他的情人孩子繼續出手，好像有些效果，把穆家二房攪得一團亂，穆浩明的情人和私生子女鬥得熱火朝天。但實際上，穆恒明對這些或多或少和穆恒明有勾結的人在意程度有限。他捏著他們的命門，根本不怕他們翻天。他推他們出去陪穆恒明玩，一邊看穆恒明笑話，一邊也防止他的手伸到蘇怡寧那裡，一舉兩得。

　穆恒明被穆浩明蒙蔽了好幾年，才發現他被耍了。穆浩明這麼多年來死不放手的女人，從來只有蘇怡寧一個。

　他一動蘇怡寧，就終於踩到穆浩明的底線，逼得穆浩明公開撕破臉。

　穆父穆母固然還是選擇站在長房這一邊，穆浩明被淨身出戶。但他們對穆恒明同樣失望至極。

　穆父說：“恒明，是我和你母親沒有教好你，導致你越來越無法無天。穆氏如果交給你，遲早會毀掉。趁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你下來吧，瑾嶸會幫我。日後接我班的人，我給你一句准話，先在你的兒子裡找，如果他們都像你，我寧願便宜其他姓穆的人。親兄弟之間不能好好相處，就都給我滾！”

　穆恒明臉色一變：“爸，您不能……”

　穆父斬釘截鐵道：“我能！”

　穆恒明冷笑：“你老糊塗了！我在穆氏這麼多年不是白待的，你可以試試看！”除了穆浩明，他也防著穆父。這麼多年他在穆氏扶植心腹，穆父想一句話把他踢下來，做夢！

　穆父面無表情。一瞬間，屬於穆氏掌舵人的冷酷鐵血的氣勢散出，令人心驚。

　穆恒明心裡一顫，下意識想離開，幾個孔武有力的保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擋住了他的路。

　被制住時，穆恒明失聲道：“爸，您想幹什麼？”

　穆父冷冷道：“把他帶走。”

　穆恒明發出怒吼，他破口大駡，掙扎不休，但沒有人敢動。保鏢挾著他，很快消失。

　穆父對穆恒明的妻兒說：“你們爸爸腦子有病，他需要治療。”

　周欣芝和兒女背脊上都升起寒意。周欣芝知道穆恒明是什麼德性，一開始挑撥蘇怡寧她還有幫忙，但漸漸穆恒明對穆浩明越做越過分，她心裡也害怕，越來越不敢沾手。尤其是她的兒女都受了穆恒明影響，兄弟間的感情淡薄得緊，周欣芝手背手心都是肉，哪裡不擔心？光顧著緩和他們的關係就要花極大的力氣。穆恒明落得這個下場，她心裡竟然鬆了一口氣，絲毫不敢違抗公公。

　穆少峻幾兄弟更看重實惠。他們的年紀不小，有希望越過父親得到繼承權，誰不心動？即使不是對穆恒明沒有感情，他們也沒有和爺爺抗衡的本錢。

　穆少庭和穆晚真覺得自己在做夢。他們就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自己的父母變成現在這個樣，都是穆恒明這個一直很照顧他們的大伯父在搞鬼！回過神，他們都對穆恒明切齒痛恨！

　穆少凡受到非常嚴重的打擊。因為得爺爺奶奶喜歡，和小叔穆瑾嶸親近，他比兄弟更早發現端倪。他想過穆恒明或者做過對不起穆浩明的事，但絕對沒想到穆恒明是罪魁禍首，他直接造成了穆浩明一家的悲劇。

　他看著冷淡，實質比他的兄弟更重感情，否則，他也不會因為要和兄弟們爭鋒而選擇退讓，另謀出路。

　要承認親生爸爸不但算不上好人，甚至還可以稱得上喪心病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穆恒明被穆父關進精神病院，沒有人試圖解救他。被穆父震懾住的穆家人不說，連那些穆恒明花了很多心思收買的“心腹”在穆父的強壓下也再三緘默。穆恒明對穆氏的影響力並不如他自己想像的深。穆父知道穆恒明對穆浩明的所作所為後也留了個心眼，暗中觀察穆恒明是不是真的改過。一個能對自己親弟弟如此狠毒的兒子，穆父也要提防他對自己父親的反噬。

　當發現穆恒明真的無可救藥時，穆父放棄他的當機立斷和放棄穆浩明時一模一樣。

　這就是平時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爺爺！

　穆少凡的細膩令他看穿很多東西，也令他對這個虛偽無情的世界感到失望。他一直知道穆家內部有問題，連溫天翊這樣的外人也察覺到，但不得不正面時，依然滿心苦澀。

　穆少凡灌了一口酒，無奈又沉痛道：“現在小叔進了穆氏，爺爺給了他非常大的許可權，我那些兄弟想擠進去，爺爺也給他們安排了職位。可是他們怎麼可能比得上小叔？”這是把穆瑾嶸豎成靶子，迫使穆家第三代抱團對付他。

　穆少凡一點都不希望穆瑾嶸接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他爺爺就是看著穆瑾嶸不是親生的，拿他當親孫子的磨刀石。甭管平時表現得多疼愛，該利用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穆瑾嶸到底欠了穆家的養育之恩，冷冷淡淡答應下來。

　穆少凡人微言輕，唯一能幫到穆瑾嶸的就是不摻和進去。他寧願放棄繼承權也不想和穆瑾嶸為敵。但就是這樣，也惹怒了穆父，認為他婦人之仁，不堪大用。

　穆父一表態，往日在老宅最受寵愛的三少爺就沒了以前的風光。穆少凡打心底的感到疲累。

　溫天翊聽他嘮嘮叨叨了半天，又是眼紅又是哽咽，全沒了一貫的男神風采，逼格降低，竟詭異地覺得有點愉快。原來高高在上的穆三少也有這個樣子，和肖致然的區別好像沒那麼大。因為事不關己，溫天翊很能置身事外，反正溫家家庭成員簡單，不會發生這些破事。他未來的兄弟還呆在唐敏肚裡，礙不著他的眼。只是見穆少凡委實消沉，溫天翊有些不耐煩說道：“放心吧，穆瑾嶸強得很，你那些兄弟合起來都不夠他玩。”

　穆少凡說：“光明正大的競爭，小叔不會輸。但如果他們使手段呢？”不得不說經過穆恒明暴露真面目後，他對人性的信任降到最低。為了爭權奪利不擇手段，這樣得出來的勝利者，真的適合穆氏嗎？當一個人失去底線，他的半隻腳就踩入深淵。

　“那你去幫他啊。他擋明木倉，你擋暗箭。”溫天翊隨口說，為自己的知識文化水準點贊。連敷衍都能說得這麼文縐縐，估計溫耀志要高興壞了。他的語文成績一直是最差的。

　穆少凡一愣：“我怎麼能……”他放棄繼承權，保持中立，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既不會徹底得罪爺爺，也給了穆瑾嶸一個交代。

　溫天翊馬上看穿他的想法：“哦，原來你想左右逢源。”

　穆少凡被他說得一臉難堪。

　溫天翊直白說：“兩面討好，等於兩面不討好。你還是站到穆瑾嶸那邊吧。”就他所知，穆瑾嶸可沒有倒下過。穆少凡抱上的這根大腿一直是筆直筆直的，堅毅而強勢。

　“你認識我小叔？”

　“不認識。”

　“那你這麼推崇他？”

　“不推崇。不過比起你那些兄弟，是個人都覺得穆瑾嶸比較可靠吧？”

　“……”

　穆少凡竟無言以對。他默默喝酒，把自己灌得半醉，臉頰紅紅的，眼神呆滯，居然有一股憨態。

　溫天翊說：“你先別醉。林晟到底出什麼事了？”

　“啪嘰”一下，穆少凡倒在吧臺上，失去意識。

　溫天翊黑臉。這是什麼意思？敢情他當了半天敢情垃圾桶，穆少凡卻漏了他最想知道的資訊沒有告訴他！

　這時大門“哢嚓”一聲，有人推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