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穆少凡對溫天翊倒的是穆家私陰，雖然相信溫天翊的為人，但為免隔牆有耳，談話的地點是穆少凡自己掏腰包買的小公寓。二房一廳的小公寓，設計簡單大方，傢俱電器卻全是頂好的牌子，舒適度一點不比豪宅差。

　小公寓裡的吧台，櫃子裝了密碼鎖，抽屜一拉開都是價值不菲的名酒。其實溫天翊挺懷疑這公寓是不是穆少凡一個人的。

　穆少凡自己把自己喝倒後，溫天翊看到推門而入的人，有種果然如此的感歎。

　這個拿著鑰匙的男人是鼎鼎大名的穆瑾嶸，穆少凡時常掛在嘴邊的小叔。

　穆三爺在華安市的上流社會一直是神秘的代名詞。人們只知道他叫穆瑾嶸，三十三歲，性別男，從小被寄養在穆家。其他的一無所知。他鮮少在人前露面。雖然姓穆，但他的名氣和穆家沒什麼關係。他並沒有做過什麼顯露自己能力的事，明面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做貿易的商人，但據說有些轟動一時的大事背後都有他的影子。那些傳言未經證實，真假難辨。但聰明人都不會作死地試圖挑戰穆三爺的容忍度。

　看到這個男人，溫天翊有點理解穆少凡對人為什麼總是一副冷淡矜貴的模樣，分明是受他影響。穆瑾嶸有著一張冷峻的臉，相當地不近人情。

　他的目光只在看到穆少凡時微微波動。他無視溫天翊，把喝趴的穆少凡攔腰抱起，輕鬆熟練得仿佛已經演練過千百次。穆少凡軟得跟沒有骨似的，一開始還不適地掙動了一下，等聞到熟悉的氣息，他迷糊地咕嚕：“小叔？”

　“嗯。”穆瑾嶸低沉回應了一聲。

　穆少凡安心了，不動了。

　溫天翊上輩子聽過很多關於這對叔侄的傳聞，但親眼看到還是第一次。他是過來人，穆少凡對穆瑾嶸是什麼想法，他或許分不清，但穆瑾嶸對穆少凡，肯定不是叔叔對侄子那麼簡單。

　溫天翊心想：就穆少凡這個鳥樣，也好意思娶老婆？

　穆瑾嶸抱好了穆少凡，總算看了溫天翊一眼。

　只一眼，溫天翊就覺得自己到冰窖裡走了一趟，饒是他膽子不小，背脊也冒出冷汗。

　穆瑾嶸說：“今天的事，出了門忘掉。”

　溫天翊聽穆少凡嘮叨了半天都毫無壓力，因為如果不是穆少凡拿林晟吊他，他根本不想聽。他也不想理會穆家的家務事。可是穆瑾嶸這麼簡單的一句，溫天翊卻聽出濃濃的威脅。穆少凡不能拿他怎麼樣，穆瑾嶸可以。

　溫天翊覺得生氣，他的脾氣一直不怎麼好。但他不是傻子，溫耀志做生意做了二十多年，賺回偌大家業，手上不可能乾淨得了。溫天翊不能因為一時衝動，給溫耀志樹敵。

　“嗯。”溫天翊面無表情點頭。

　穆瑾嶸說：“穆浩明的意思，讓林晟跟蘇怡寧出國。”

　溫天翊瞳孔一縮。

　不是因為他提到林晟，而是因為他對他和穆少凡說話內容的瞭解。這個男人把穆少凡置在自己眼皮底下。穆少凡不一定知道，否則很難表現得如此毫無防備。穆瑾嶸的心機深沉可見一斑。

　溫天翊開始覺得，或許他不該和穆少凡扯上關係。

　*

　和穆少凡見面沒多久，林晟呼哧呼哧地找上溫天翊。現在他儼然已經把溫天翊當老大&哥哥&最好的朋友，有什麼事都喜歡找他。

　自從救了蘇怡甯後，林晟的生活品質直線上升，手上有了余錢。在這之前他一直受溫天翊照顧，帶給對方很多麻煩，他卻無以為報，就是想免費給溫天翊打工也沒成。溫天翊不差他那點工資，但他沒了那點工資就要揭不開鍋。現在手頭寬裕一些，林晟第一時間準備禮物送給溫天翊。

　禮物是一支名牌鋼筆。溫天翊看著林晟殷切的表情，收下了。

　溫天翊問：“週末都在忙什麼？”現在他每逢週末要到溫氏報到，林晟是他的助手，要跟著他一起去。上個週末林晟沒來，向溫天翊請了假。

　林晟說：“蘇三先生請了英國的醫生專家過來給我看手。”在蘇家，蘇初雲是最有能耐的人。蘇怡寧出國定居療養，都是蘇初雲一手安排的地方人員。林晟手上的傷，也是蘇初雲一力跟進。

　“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保守估計，複健可以恢復到95%。”林晟雀躍說。雖然不後悔救了蘇怡寧，但手筋被割斷，不能恢復如初，他心裡也難過。溫天翊當時安慰了他，但畢竟不是專業醫生的意見，林晟一直很忐忑。現在知道可以通過複健恢復到至少95%的水準，他已經非常慶倖。

　溫天翊說：“蘇家是不想欠你太多人情。”林晟是穆浩明的私生子，要蘇家人打心底裡相信他的人品可是一件難事。如果日後林晟仗著救過蘇怡寧一次獅子開大口，事情也會變得不好辦。故而蘇初雲在治療林晟的手上不遺餘力。

　林晟說：“太太家的人，其實挺好的。”或許發達後有些張揚，但蘇家人骨子裡有股質樸。別人為他們付出過，他們就很難擺臉色，心腸不硬。和蘇家人相處，林晟覺得比和穆家人相處更輕鬆自在。

　溫天翊說：“你要去英國？”

　林晟臉色糾結，充滿歉意說：“溫少，對不起。父親和蘇三先生決定的，我……”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林晟去英國，一來是為了治療手，二來是穆少庭決定留在國內，穆晚真不放心蘇怡甯，依然跟著她出國。但蘇怡寧懷了孕，只有穆晚真陪著，大家也不放心。林晟好歹是認識並且救過蘇怡寧的人。況且林晟的生母和那些死巴著穆浩明的情人不一樣，她給過穆浩明沒臉，天然就得到一點蘇家人的好感。蘇怡甯不排斥林晟。

　跟著蘇怡寧去英國，對林晟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上輩子林晟應該沒有經歷過這一出。但授人與魚不如授人以漁，林晟有個不那麼激烈的成長過程，或者比他一下子受刺激過猛導致性情扭曲好。

　溫天翊說：“知道了，你出國之後好好過日子。”他自覺有點幫到他了。

　林晟說：“我畢業回來了去溫氏應聘。溫少，記得留一個位置給我。”他第一次如此輕鬆大膽地和溫天翊說話。人有了底氣就不一樣。此時此刻林晟才覺得他的未來可期，可以真真正正幫上溫天翊的忙，而不用成天為溫天翊對他的好而忐忑不安。

　溫天翊抬了抬下巴：“看你本事，我不收廢物。”

　林晟笑了，貓兒眼彎彎的。

　溫天翊隨口道：“去英國那個城市，準備讀哪所學校？”

　林晟說了地名和學校名，溫天翊瞬間一怔。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蘇怡寧定居的地方是那裡——林晟即將和肖致然待在同一個城市，讀同一所學校。

　林晟說：“好巧，是吧？沒想到和肖同學在同一所學校。”

　溫天翊想到肖致然，臉色就不太好，他哼了哼。

　林晟說：“溫少，如果你去英國探望肖同學，可以順道見見我嗎？”

　溫天翊說：“誰要去英國探望他！”

　這明明想去又死鴨子嘴硬的口氣連林晟都聽出來了。但肖致然顯然已經成為溫天翊的雷點，輕易踩不得。林晟一邊想肖致然做了什麼把溫天翊氣成這樣，一邊小心翼翼說：“那，旅行經過……”

　溫天翊睨了他一眼：“有時間我會過去找你。”

　林晟笑得開心：“我回國了也會第一時間找你的！”

　林晟的傷拖不得，蘇怡寧急著回去處理戀人的身後事，她不知道這件事背後是穆恒明在搞鬼。所有隱約猜到內情的人都不約而同緘默再三。穆恒明的妻兒不可能讓他們的丈夫/父親背上殺.人.凶.手的名聲，況且這件事沒有證據，穆恒明又已經被關進精神病院。穆少庭和穆晚真不想再刺激到情緒不穩的蘇怡寧。

　蘇怡甯帶著穆晚真和林晟很快去了英國。

　等林晟辦好手續，正式在英國入學，溫天翊收拾行李，宣佈要去英國一趟。

　這時正值國內學生的暑假，肖致然已經在英國待了三個月，唐敏的肚子有九個多月大，臨盤在即。

　溫耀志問他去幹什麼，溫天翊說去探望一個朋友。

　溫耀志說：“你快去快回。”溫家太久沒有孩子出生，越臨近產期，他的神經越緊繃。溫耀志的老母親一個月前已經住到溫家，幫忙照顧唐敏。但農村出身，沒什麼文化知識的母親並不能令溫耀志覺得放心。兒子在才行。

　溫天翊說：“我去去就回來。爸，唐敏生的是小嬰兒，不是恐龍。您不用緊張。”他覺得溫耀志年紀越大越依賴他。溫天翊以為這是老女人才會有的症狀。

　溫耀志無奈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出國。你這個朋友有多重要？”

　溫天翊假裝沒聽見，拖著行李閃人。

　唐敏在旁邊聽了一耳朵，趁溫耀志不注意，給肖致然打電話：“小然，天翊去了英國，說探望一個朋友……你說他是不是去找你？”

　肖致然說：“不是。我知道他要探望誰。”

　雖然肖致然的語氣很平淡，但唐敏總覺得她聽出一點難以言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