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溫耀志的病不在溫天翊的預期裡。

　上輩子直到溫天翊死時，溫耀志的身體狀況都很不錯，只是入獄後吃了苦頭，人迅速蒼老憔悴起來。

　不過詳細問過醫生，知道這種隱形冠心病的發病率很不規律，有些人會一發病即猝死，有些人會隨著時間病情加重，出現各種不適，也有些人甚至會長達十年八年無症狀。溫天翊也釋然了。上輩子他對溫耀志的健康太輕忽，以為公司有體檢，家裡有唐敏，溫耀志會被照顧得很好。卻沒想到以溫耀志的性格，其他人根本壓不住他。

　生病了，自然要配合治療，多休息，不能操勞。溫天翊雷厲風行地接過了溫氏的大部分工作，僅留一點無關緊要的給溫耀志解悶，打發時間——其實他一點都不想留，但溫耀志是工作狂，不做事渾身不自在，一下子完全空閒下來，休養的效果可能更差，溫天翊覺得不能逼得太緊。

　而溫天蓉意外地對溫耀志有辦法，溫天翊要她暫時留在溫家，給唐敏打下手照顧溫耀志。溫天蓉一口答應了。

　她以前一直有些怨恨溫耀志，和他的關係也是賭氣似的不親。除非有求于溫耀志，不然，對著溫耀志不是冷冷淡淡的，就是桀驁不馴，故意和他作對。不是有溫天翊震著，她的態度還會更差。

　但經過這件事，她才發現她是愛著這個爸爸的。她完全沒辦法接受溫耀志有可能突然死去這個事實。

　溫天蓉恨不得種在溫耀志身邊，她和他以前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於是溫耀志被兒子和女兒聯手看得死死的。特別是女兒，溫耀志從來不知道他對溫天蓉這麼沒辦法！他一向重男輕女，對溫天蓉的關注不夠，因為大男人主義，他有些看不起沒用的女兒，但同時，一般事也不會與她計較。溫天蓉當起貼心小棉襖，對他關懷備至，噓寒問暖，溫耀志享受到一種與兒子相處截然不同的感覺，簡直像泡在溫水裡那樣熨帖。溫天蓉陪著他做檢查，看他吃藥，溫耀志看到她柔弱可憐的小臉，就說不出一個拒絕的字眼。

　家裡第二件奇怪的事，則是溫天藍搬進來住了。

　她是在溫天翊和肖致然旅行期間搬進來的。因為學校組織郊遊活動，她去了三天，剛才錯過溫天翊和肖致然回來的時間。

　溫天翊看到她拖著行李回來時，眼裡閃過一抹驚訝。

　她看到肖致然，卻是眼前一亮！

　溫天藍自從被豪門公子玩弄了之後，在華安市上流社會的名聲也臭了。有頭有面的人家根本不會接受她，連玩都嫌她上不了檔次。她的母親余霞想把她嫁入豪門的算盤徹底碎了。溫天藍也性格大變，從活潑嬌氣變得越來越安靜陰鬱。余霞帶著她求爹告奶，又是勸慰又是看心理醫生，溫天藍的情況才有所好轉。等關於她們母女的風聲過去，大家逐漸淡忘了溫天藍這個女人，她總算恢復了一點精神氣，但對男人變得充滿畏懼和戒心。

　溫天藍的終身大事成為餘霞的心病。因為溫天藍只對肖致然的態度積極一點，餘霞就不遺餘力支持她。

　本來憑她們母女單方面上躥下跳，溫耀志不置可否，唐敏分量不夠，左右不了肖致然的意願，溫天翊完全無視她們這個想頭，肖致然對溫天藍敬而遠之，肯定成不了事。

　但這一次，溫天藍是溫天蓉點頭住進來的。

　“我住在家裡，想有個女的陪我。”溫天蓉在溫天翊的逼視下，理直氣壯說，“而且，溫天藍不是喜歡肖致然嗎？我覺得他們很般配，給他們製造機會，有什麼不好？男婚女嫁，天經地義！”她咬牙切齒地強調最後一句。

　“潘景華告訴你了？”溫天翊問。溫天蓉的樣子，明顯是知道了什麼。除了潘景華這個好得和她幾乎能穿一件衣服的表弟告密，溫天翊想不出第二個人。

　溫天蓉埋怨地瞪著他：“你又和肖致然那個狐狸精搞在一起！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爸爸知道了，他會有多傷心？他最希望你結婚生子，讓他當爺爺！”

　溫天翊說：“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溫天蓉說：“你有分寸個鬼！現在爸爸是什麼情況？他已經生病了，如果你敢拿這種事刺激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溫天翊說：“我暫時不會告訴他。等他的病好轉再說。”

　溫天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想氣死他嗎？你向他攤牌，他就是沒病都被你氣病！溫氏怎麼能有一個同性戀的負責人？你是和你弟弟‘亂倫’！這是醜聞！你想毀掉溫氏嗎？”

　溫天翊說：“我都說了，我會看著辦。我愛肖致然，我不會放棄他，你不要亂插手，否則，別怪我連你也收拾。”

　溫天蓉陰沉著臉：“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藥？哥，你為了他，連整個家都不要了嗎？”

　溫天翊板起臉，捏住她的臉頰使勁揉搓。溫天蓉頓時破功，哇哇大叫：“臭哥哥，你放手！你不要說不過我就耍賴！”

　溫天翊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不知道你和王敘的事被爸爸知道了，他會不會受到刺激？”

　溫天蓉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

　她驚疑不定問：“你怎麼知道的？”溫天翊近來根本沒時間管她！她和王敘的事明明做得很隱秘！

　溫天翊存心嚇她：“你以為你隱藏得多好？我什麼都知道。”

　溫天蓉扁起嘴。她和王敘之間就是一筆糊塗賬。都是溫天翊帶他們去參加穆少凡的生日派對惹的禍。喝醉的她遇到喝醉的王敘，兩個醉鬼把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溫天蓉的初夜就給了他。

　酒醒的時候看清對方的臉，兩人都尷尬得要死。潘淑蘭和王德安結婚後，他們就認識了，但關係很疏遠。王敘對這段婚事不滿，連帶不喜歡溫天翊和溫天蓉。這兩個人都比他小，卻一個成了他小叔，一個成了他小姑。不過王敘的風度讓他不至於和一個小女生計較。沒想到有一天，他把他小姑姑給睡了。

　溫天蓉也沒想到自己本應美好的第一次就這樣糊裡糊塗沒了。對象還是稱不上喜歡的“侄子”，真是欲哭無淚。

　兩人一致同意把這件事定義為意外，回頭立刻忘掉。之後在王家見面，他們也刻意保持距離，彼此視而不見，其實心裡尷尬在意得半死。

　但一個多月後，溫天蓉哭著找上王敘。她的月經遲了！她懷孕了！

　王敘如遭晴天霹靂，外焦內嫩：“你事後沒有吃藥嗎？”

　溫天蓉茫然臉：“吃什麼藥？”

　王敘想死。他忘了溫天蓉是第一次，根本沒有任何經驗。他那時被尷尬症附身了，也大意地忘記這茬。

　溫天蓉可憐無助地揪著他的衣袖，哭著說：“你陪我去打掉啊，我害怕……”

　王敘當然是想打掉的。一來他不喜歡溫天蓉，二來他還年輕，還沒玩夠，怎麼能就這樣掉進婚姻的墳墓？如果這件事被家裡知道，他的腿肯定不用要了，溫天蓉他也娶定了！然後王家多年的好名聲也跟著毀了。

　但溫天蓉這副柔弱惶然的模樣，令王敘覺得自己是個人渣。

　最終對自由自在生活的不捨占上風，王敘昧著良心偷偷帶溫天蓉去墮胎。

　在病房裡看到墮胎的女人各種虛弱各種痛苦，王敘臉色發青，溫天蓉更是看都不敢看，全程把頭埋在王敘懷裡，怕得渾身發抖。王敘沒有推開她。

　醫生走過來的時候，王敘搶先一步說：“溫天蓉，別打掉。我娶你，你把孩子生下來。”

　溫天蓉心裡已經很想反悔了，王敘一開口，她想也不想說：“好，我嫁給你！”她寧願生下來，好歹還有幾個月的緩刑期。墮胎太恐怖了！

　做了這個決定，兩人都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然後醫生說：“啊，小姑娘，你沒懷上，只是一時月經不暢，來遲了。我開點藥給你調理一下。沒事的，不用緊張。”醫生覺得這對小情人之間的氣氛悲壯得很搞笑。不過不奇怪，很多來墮胎的情侶都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小夥子能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決定承擔責任，勇氣可嘉。

　王敘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溫天蓉，你說自己懷孕，沒去醫院驗過嗎？”

　醫生的話像天籟，溫天蓉有種被人從刑場拉回來的劫後餘生感，整個人軟在王敘懷裡。聽到王敘的問題，她很無辜說：“我以為月經遲了，就是懷孕了……”她發現自己月經遲了已經嚇壞了有木有？她又沒有經驗，哪裡想到要先去檢查？先找“罪魁禍首”想辦法才是正道。

　還好是虛驚一場。

　王敘黑著臉帶她去第二家醫院做了各種檢查，確定真的沒有懷孕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簡直急轉直下。溫天蓉後知後覺地想到，他們剛剛說到結婚。王敘求婚，她答應了。

　大寫的囧字。

　不過，溫天蓉對王敘有點改觀。至少出了事，他沒有推卸責任，始終陪著她，抱著她，還願意娶她，不是一個很壞的人。

　之後，之後就不知不覺走在一起了。= =

　用王敘的話來說，就是：“如果我不看著你，你總有一天會被自己蠢死。”

　習慣了溫天翊的挑剔毒舌，溫天蓉表示王敘的這種話根本是小兒科，她毫不在意，反而順勢說：“嗯，那你看著吧。對了，上次我看中的那條手鏈，你什麼時候買給我？”

　“……等我發工資。”王敘雖然是個富家少爺，但王家家教嚴，他又已經在家族企業裡工作，收入全靠工資，是可憐的工薪階層。倒是溫天蓉因為是女孩子，受到各方優待，手上不差錢。溫天蓉對男朋友好起來是真好，見王敘手頭拮据，很大方地給他買買買。覺得自尊受創的王敘為了擺脫這種被包養的微妙感覺，不准她用自己的錢，要用就用他的。溫天蓉也聽話，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地伸手。於是王敘從小到大好不容易存起的小金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下來。他沉痛地認識到一個事實，想養得起溫天蓉，他必須更加努力。

　“好！”溫天蓉撲上去親他一口，甜甜說，“王敘，你對我真好~”

　“……”

　他們私底下交往得蜜裡調油，卻很慫地一致瞞著家裡。

　王家的姑侄戀，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姑侄，但……

　溫天蓉看著他哥的冷笑臉，臉皮火辣辣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