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來看她了，她好高興。

　　她安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她要有雅量，要能容得下他想娶妾的事實。

　　但是，他卻給她一個青天霹靂——

　　他以為他愛她，事實上他更愛那個青樓艷妓！

　　他要退婚，要另娶別人！

　　天塌了、地裂了、她的世界一片陰暗了……

　　眼淚流不完，怨恨停不了。

　　她整個人病垮了、委靡了，形銷骨立、憔悴不堪，葯石罔然。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她不願意再見到他。

　　若真有輪回，她在死前立誓：下輩子不要再見到他那張臉，也不要再擁有這輩子這張臉，他就是用那張臉背叛了她這張臉，她再也不要再愛上那張臉的主人，絕對不要！

　　她咳出了血，絲絲鮮紅，映得唇色更加死白。

　　恨悠悠，幾時休？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戀、戀，戀！

　　恨、恨，恨！

　　可憐娉婷千金女，愛到愁處俱是怨。

　　到死前，怨難了……

　　他抱著她的遺體淒涼心碎的低吼，「我來遲了……這不是真的……」

　　無限悲痛，無以發洩，瞳眸熾烈、淚水奪眶，他淒哀的嘶吼。

　　她不原諒他！

　　他痛心疾首，猶如五雷轟頂般，她死前的恨眸讓他發狂。

　　他錯了！他做錯了……

　　不——

　　她不能死！

　　她不可以死啊！

　　他愛她，他是真的愛她入骨。

　　他不該折磨她，也折磨了他自己，他錯了，他做錯了！

　　聞訊而至的楊家人推著他、打著他。

　　「把我女兒還給我！」

　　「是你害死我女兒！」

　　他任人打罵，毫不還手。

　　「讓你來看我女兒，是因為你是她的心葯！但她還是死了，被你害死了……」

　　他淚水一滴滴奪眶而出，喃喃自語，「我其實不叫雷天問，我姓冉，冉少祺是我的姓名，冉萬是我的爹親。」

　　楊老爺聞言，全身一震。

　　當年貪婪所造成的錯誤……白發人送黑發人，枉送了女兒的青春性命。

　　楊老爺跌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楊夫人噙著淚，不明究裡。「老爺，你怎麼了？你應該把這個負心漢打死，我們的女兒是被他用無情的刀劍給殺死的……」

　　楊老爺自責甚深。「是我害的……是我害死了我們的女兒……」他開始娓娓訴說當年如何與江洋大盜串通，在夜半三更冉家人熟睡時殺他個措手不及，就為了一塊傳家美玉想要占為已有。

　　楊夫人震愣，冉少祺笑聲淒厲。

　　「你終於承認了！我找了你好久……我要為我冉家報仇！」他眸帶憂傷與深恨。

　　楊老爺閉上了眼，「我願意用這條命來還，可憐我的女兒卻因我而枉死！」

　　「我們冉家十九條人命，哪一條不是慘死？」他咄咄逼人。

　　楊老爺無話可說，楊夫人護在楊老爺身上，「唯一的女兒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如果你真的要殺我家老爺，就把我也殺了，讓我們全家人都葬送在你的手裡吧！」

　　他身子一震，沉痛的搖頭。

　　「不……我不會殺你們。我不要像你一樣，雙手沾滿了無辜的鮮血！」他抱起遺體，「讓我帶她走，我會把她葬在我們冉家的土地上，她是我這輩子唯一不變的愛妻。」

　　她走了，留給他無限的悔恨！

　　他發覺，他的喜怒哀樂也被她的死帶走了，徒留下的愛恨情仇都成了泡沫雲煙。

　　她不在了，他自悔、自厭、自責！

　　是他沒有阻止這樁悲劇的發生，是他讓它上演，是他的錯……

　　他害死了他的摯愛，害死了無辜的她……

　　楊夫人想要阻止，楊老爺搖頭。

　　「讓他帶走！我們的女兒還沒跟他解除婚約，還算是他的未婚妻。」

　　他溫柔無比的抱著氣絕身亡的她，步履艱難的走出楊府。

　　步步猶如行屍走肉，寸寸總是萬念俱灰。

　　他把她埋葬後，立了個愛妻之墓。

　　撫著冰冷的墓碑，他心碎的嘶吼，「我讓妳等很久了，我要來找妳……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會找到妳，我要彌補我的過錯，我對不起妳……」

　　「妳要等我……」

　　他猝然抬起手，往自己的天靈蓋一擊，鮮血噴向了潔白的墓碑——

　　她想起來了！

　　前世的一切在她腦海完整的拼湊，盤旋不散。

　　愛到情深俱是怨！

　　得知真相無怨尤！

　　楊雪兒躺在病床上，身上的外傷已經包扎好了。

　　他人呢？

　　她才這麼想，洪紫婕已經推門進來。

　　「太好了，妳醒過來了。」她高興的說道。

　　「紫婕……他呢？」

　　「冉大哥還在手術室裡。」

　　楊雪兒淚霧迷濛，「他還沒有脫離險境？」

　　洪紫婕臉色凝重，搖了搖頭。

　　「我要去手術室外頭等！是我害了他。」

　　洪紫婕攙扶著身體虛弱、搖搖欲墜的楊雪兒。

　　手術室外的座椅上，有冉父、冉母跟冉少柔。

　　楊雪兒的臉色一見到冉少柔就丕變，但她仍擠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冉少柔充滿愧疚、低垂下頭，冉父對她不予置評，冉母對她沒有好感。

　　手術室的燈熄了，門開了，一行人紛紛走向一臉疲憊的主治大夫詢問病況。

　　他因為頭部撞地造成血塊壓擠腦部，手術中及時取出腦中的血塊，已經脫離險境了，將轉到一般病房。

　　全部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楊雪兒淚水盈盈，喜極而泣。

　　兩名護士推出了病床，冉少祺面無血色、緊閉雙眸的沉睡著，頭上的紗布異常顯眼，容顏憔悴。

　　楊雪兒步步跟隨，緊緊凝視著他。

　　少祺，我記起我們相愛的前世了，你知道嗎？

　　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記起上輩子的事，並要用這輩子延續上輩子的情愛？

　　少祺，造化弄人，我不怪你了。

　　少祺，你要趕快好起來，我要那個活蹦亂跳的你……

　　「妳不能進去。」冉母在病房外阻止。「我兒子是因為妳的關係才被車子撞，我不歡迎妳。」冉母疼子心切，一時難以接受楊雪兒，讓門在她眼前合上。

　　她面如死灰，呆愣原地。

　　「雪兒，我們走，妳也需要休息。」

　　「我希望他醒來的第一眼能看到我。」

　　「妳先把身子養好，妳看妳這模樣像鬼魂似地蒼白，我相信冉大哥醒來一定也不願意看到妳這個樣子。」

　　「如果我乖乖的養好身子，我能見到他嗎？」她呢喃。

　　洪紫婕點頭，「我打包票，我會幫妳。」

　　楊雪兒笑了笑。「謝謝妳，紫婕，有妳真好。」

　　冉少柔為了贖罪，與洪紫婕一起騙走冉母，讓楊雪兒可以進去探視冉少祺。

　　他沉睡著，她柔情的眸款款瞅視，伸出柔荑輕輕撫弄他的臉。

　　他眼皮微動，緩緩睜眸。

　　她欣喜，微笑。「少祺，你醒了？太好了！」

　　他困惑地看著她，「我認識妳嗎？」

　　楊雪兒神色驟變，眼裡輕漾絲絲淚光。

　　「我是雪兒啊！你忘了我嗎？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他凝視了她良久，輕輕搖頭。

　　她覺得天地變色，難以置信。

　　他忘記她了？

　　她有滿腹的情意要訴說，卻——啞口難言！

　　她咬著唇，皺起雙眉，想著他現在令她困惑而驚懼的反常反應。

　　他失去記憶了？

　　是那場車禍造成的嗎？

　　醫生說他傷到腦子，是這原因讓他喪失了記憶嗎？

　　楊雪兒焦灼惶恐的抓住他的手臂，「我是雪兒，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爸媽說冉少柔是我的未婚妻。」

　　「不，不是！」她驚恐萬分，唇上全無血色，全身沒來由打個寒顫。「我才是你深愛的女人！我們從上輩子愛到這輩子，你不能再辜負我！」她艱澀地吞了口口水，珠淚盈盈。

　　「我也覺得我對少柔沒有愛情的成分在。妳現在不覺得我愛的是少柔了？」他平靜無波的問道。

　　楊雪兒哽塞，「我知道我錯了。我亂吃飛醋，我沒有先聽你解釋就定你的罪……」

　　咦？她突然覺得怪怪的。

　　「你……你真的有喪失記憶嗎？」

　　「剛才妳問我是不是忘了妳，我不是搖頭嗎？」

　　意思就是，他記得她，他沒有喪失記憶！

　　楊雪兒氣惱，「你捉弄我！你居然對我說：『我認識妳嗎？』！」

　　冉少祺捉住她的手，「妳變漂亮了，變溫柔了，變得我都快要不認識眼前的可人兒了。」

　　「貧嘴！」楊雪兒對自己的誤解感到羞慚。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這幾天在養傷，妳居然狠得下心都不來看我。」

　　「我也想來……但伯母並不歡迎我……」

　　「我媽不歡迎妳，妳就棄我於不顧了嗎？」

　　「當然不是！我現在不是來了？若沒有你妹跟紫婕的幫忙，我要見你一面猶如登天之難。」

　　「別再離開我，也別再做讓我害怕的事。」

　　「對不起……我那時只想著躲開你，沒想太多……」

　　「以後任何有危險的事情我都不要妳去做。」

　　「嗯。」她的微笑中帶著感動的淚液。

　　冉少祺輕輕撫弄她光滑如緞的黑發，「從遇到妳開始，我也作起夢來，但沒有這幾天這麼連貫，這麼完整。」

　　「你也夢到了？」她驚喜。

　　「妳也是嗎？」他撫著她清麗的俏顏，神情滿是憐惜。「上輩子是我的錯，妳原諒我好嗎？」

　　楊雪兒猛點頭，淚水宣洩而出。「好，我原諒你，我原諒你……少祺，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

　　他承諾道：「我們不會分開了。」

　　他深情的吻像雨般落在她發間、額心、頰上。

　　她任淚水漫流，「我相信不會了……」

　　「我愛妳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跟上輩子一樣，我對妳一見鐘情，我們的靈魂越過千重山、萬重水，緊緊相吸，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愛妳同樣是情深意濃，永恆不渝。」

　　「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黑眸如炙，她的水眸如醉。

　　他細如雨點的熱吻灑在她的臉上，「雪兒，雪兒……我的雪兒……」

　　「少祺……」

　　霎時，情欲排山倒海而來，如野火燎原般燃燒狂熾。

　　當他的手不安分的撫向她的兩腿之間時，她的理智澆熄了情火。

　　「不可以！」她急叫，伸手阻止。

　　「為什麼？」他毫不客氣的再給她一個令她神魂顛倒的熱吻。

　　她扭動，「這裡不行……我不要在醫院裡……」

　　「好，妳怕被人看到，我們不做就是了。」他投降。

　　楊雪兒摟住他，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聆聽他急快的心跳聲。

　　「少祺……」

　　「嗯？」

　　「我好愛你……」她嬌吐愛語。

　　「我也愛妳！我的雪兒，我終於找到了妳，圓了上輩子的遺憾。」

　　她的心情震蕩得厲害，哽咽道：「我們不會再有遺憾了。」

　　「不會了。絕對不會了！」他保證。

　　冉少祺內心悸動、狂喜，黑眸深邃晶亮。

　　「我們的緣分在上輩子就已經注定，這輩子妳也只能屬於我……不只，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不論妳的容顏怎麼改變，我都會找到妳。因為，妳的靈魂不變，我愛的不是妳的皮相，而是妳的真心、妳的香魂。」

　　楊雪兒心魂狂蕩，甜蜜感盈滿心頭。

　　她偎著他的臂彎，溫柔似水的翦水明眸忘情地凝視著他，醉在他眼底的真情摯愛裡。

　　在夢境完整的呈現之後，她了解了前因後果，對他不再有怨懟，更不再有恨意。

　　相反地，前世的情意在今生加倍轉濃，她好愛他，好愛他！

　　她現在只想要用一生一世的時間，與他好好的烘焙屬於他們的愛情，用她的一輩子，緩緩地回報他對她的真情狂愛。

　　他們四目交接，交換著綿綿情愛、陣陣心悸，情難自禁的糾纏在一起，互相摩挲著彼此的唇瓣，心臟瘋狂撞擊。

　　他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感謝上蒼，妳終於原諒我了。」

　　是的！感謝上蒼。

　　他的真心、他的情魂、他的另一半，上天都還給他了！

　　「我也感謝上蒼，你沒有把我忘記。」她欣慰的說。

　　「如果我忘了妳，妳會放棄我嗎？」

　　「不會了！」楊雪兒堅定毅然的表示。「我們已經錯過了一輩子，天底下有多少個一輩子可以遺恨？而下輩子，我們是否能在一起也不知道，我會珍惜這輩子的情緣，我會讓你重新認識我，重新愛上我。」

　　冉少祺非常高興，萬千溫暖的堅定情愫在他們彼此的眼波中流竄。

　　「我也是！如果妳還不原諒我，我也會纏到妳原諒我為止。」他陽剛俊挺的臉龐上布滿了最深切、最真誠的柔情蜜意。

　　楊雪兒心跳狂亂、雙頰燥熱，主動送上紅唇。

　　他不傻，不會錯過享用甜蜜唇印的機會！

　　他吻得炙、吻得狂，被他吻過的地方就好像一把無形火在燃燒，讓她忍不住發起抖來，全身因為激情而戰慄。

　　門外，冉母一打開門就看到火熱的場面，害她又羞又急的把門給關上。

　　這一聲，讓兩個吻得熾烈的男女飛快的分開。

　　他們齊望向門口，門已關上，對方已識相的把空間留給他們了。

　　「我們繼續……」

　　「不要，外面有人……」

　　「不要管……」

　　他霸悍的封住她的香唇，緊緊擁住她。

　　只要能在他身邊，她就感到滿足與快樂，十分珍惜獨處的時間，與得之不易的幸福。

　　他們已經通過考驗，苦盡甘來，再也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破壞他們堅若磐石的真愛了。

　　他們雙手相攜，這一牽手，肯定是永恆！

　　至於門外的冉母，有冉少柔跟洪紫婕的委婉相勸，冉少柔情急認真表明了對冉少祺只有親情、毫無愛情，而洪紫婕更說明了他們相愛過程中的纏綿悱惻——當然這些都是她軟硬兼施下才讓楊雪兒說出來的。

　　冉母聽了動容，當然就不反對這對相愛的真命鴛鴦了！

　　「嗯，看來我得辦一下他們的婚事了。」冉母沉思，眼神詭異的看著冉少柔與洪紫婕。「妳們三個的年紀都差不多，若我娶媳婦了，妳們兩個也該找個老公了……」

　　「啊？媽，不用了，我還不急……」冉少柔對洪紫婕使了個眼色。

　　「對對對，我也敬謝不敏。」洪紫婕臉上惶恐，拉著冉少柔，「我想起來了，我忘了買一樣東西，少柔比較會選，她跟我一起去。」

　　「媽，我們走了。」

　　「喂……」

　　冉母喚不回兩個急如星火、像在跑路般狂疾而逝的倩影。

　　不過是想讓她們交個男朋友，有這麼可怕嗎？

　　冉母想破腦子，還是想不透！

　　她看了看病房的門，笑容滿面。

　　先討房媳婦，這就應該對了吧？

　　她要先回家跟丈夫商量一下這件大事！

　　走出醫院，晴空萬裡，一陣微風煦暖。

　　真是個適合辦婚姻大事的好天氣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