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冤家

　　「啥？」

　　崔明翰的一席話，像六月天裡一盆冰水，當場澆的崔楊氏從頭涼到腳：「她要不和咱們一心，那你還娶她回來幹嘛？」

　　隨即，崔楊氏又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那丫頭小時候性子綿軟的很，上回見了我敢淘氣，也是仗了趙知府家公子的勢力，哼！等她嫁過來，我就是她名正言順的婆婆，讓她跪著她不敢站著！看老娘不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崔明翰膩歪的看一眼自家老娘發狠的樣子，這幾年來，老娘就是這樣，在自家院子裡威風八面，一出了院子就成了任人揉搓的豆腐，連帶著他這個兒子都覺得沒面子！

　　把手裡的西瓜啃完了，西瓜皮隨手往地上一扔，崔明翰就四仰八叉的往涼榻上一躺：「行了，別嘴上窮咋呼了。你們這幾天在往謝府多跑跑，把謝家逼急了，然後我再出招，不怕他們不乖乖就範，到時候，我叫他們老老實實把那小丫頭送到舞陽縣伯府！」

　　「舞陽縣伯府？」崔楊氏一怔：「送哪裡幹什麼？你……你真不準備娶她？那你折騰啥？」

　　崔明翰這才低聲把中元節那天，他們碰到月晗的事說了一遍，末了神秘的道：「沈世子這幾天躺在床上，燒的糊里糊塗的，除了喊『有鬼』，就是喊『小美人兒』，旁人都當他是遇到狐狸精嚇破了膽，卻不知道，是我那好表妹把沈世子的魂給勾走了。」

　　崔楊氏聽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忍不住咬牙道：「沒想到那小丫頭居然這麼好運道，能被沈世子看上。」

　　崔明翰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沈世子已經答應我，只要能把這小丫頭送給他做妾，回頭他就支持我開一家琉璃坊，娘，你想，有舞陽縣伯府給兒子撐腰，到時候咱們的琉璃坊誰敢惹？咱們再多砸點銀子下去，把天工坊的匠人都挖過來，咱們也做一回宮廷貢品，兒子我當上六品供奉，那時候，這崔府上下，就由著娘橫著走了！」

　　說到這裡，崔明翰眼睛一瞇，腦子裡閃過月晗清麗的小臉，忍不住抿抿嘴：「要是有機會，讓我先嘗嘗那小丫頭的味道也好，橫豎只要到時候把人送過去，沈世子支持我開了店，以我這麼聰明的腦袋瓜子，咱們自己也能經營好！至於那小丫頭，哈哈，破了身子的女人，才更知道怎麼伺候男人嘛！」

　　崔楊氏被兒子勾勒的美好藍圖耀花了眼，忍不住也格格大笑起來。原本還打算懲罰那個勾引兒子的妖冶丫鬟的，現在看在兒子這麼聰明的份上，忍不住獎勵道：「喜歡那個丫鬟就玩玩，別傷了自己的身子骨就行，等過了興頭，娘幫你把她嫁到外面去！」

　　接下來的幾天，崔楊氏就按照兒子安排的，隔三差五就攛掇著崔二太太去謝府要信，崔二太太去了兩趟，謝老太太就有些煩了，乾脆稱病不見。崔二太太也懶得再去，崔楊氏沉不住氣，乾脆自己就帶著崔嬤嬤，大搖大擺的去登謝府大門了。

　　這幾天崔府一趟接一趟的來求婚，謝老太太雖然一直沒讓梁氏去照面，但是梁氏擔心月晗真的會被不明不白的嫁出去，因此早就被憋得一肚子火，這時候聽說崔楊氏竟然親自上門了，她不由怒火攻心，吩咐程媽媽給自己換了衣服，就去堵截崔楊氏。

　　兩個女人在謝老太太的榮暉院門口照了面，彼此一打量，不由都吃了一驚：梁氏看到崔楊氏臉色黃黃的，皺紋也冒了出來，短短幾年的功夫，去老了十來歲的樣子，嚇了一跳；崔楊氏見梁氏六年不見，非但沒老，反而如同一朵牡丹花開到了最盛的時光，更加美麗懾人，再看看梁氏身上穿的是最時新的「流雲錦」，頭上的珠玉首飾雖然式樣簡單，卻都價值不菲，那心裡頓時打翻了醋罐子：這賤婦竟然過得如此滋潤！

　　最後還是梁氏先回過神來，強忍著怒氣福身施了一禮：「不知道姑太太過來，有什麼事情？」

　　崔楊氏眉毛一挑：「我的好嫂子，你裝什麼傻啊？當年咱們指腹為婚，給我家翰哥兒和你家月晗結下了親事，現在孩子們也大了，翰哥兒更是高中了秀才，咱們不就得商量商量，該挑個吉日操辦婚事了？」

　　梁氏站起身，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怒瞪著崔楊氏：「當年月晗爹爹在時，是開過玩笑，說如果孩子們大大，投緣的話，就結個親上加親。可是月晗才五歲，她爹爹就一病不起，兩家之間就再也沒有提過什麼娃娃親的事，如今哪來的指腹為婚？！」

　　崔楊氏也不著惱，從自己袖子裡掏出一塊鴛鴦佩來，衝梁氏揚了揚：「你說沒有就沒有？我這裡可是連定親的信物都有呢！」

　　梁氏定睛看去，只見崔楊氏手裡是一塊羊脂玉的鴛佩，顯然還有一塊鴦佩相配對。陽光之下，那塊鴛配散發著柔和的光澤，玉佩上栩栩如生的鴛鳥也如同活過來一般。

　　認清楚這塊玉佩的樣子，梁氏差點氣個倒仰，她身後的婆子丫鬟趕緊扶住她，程媽媽早忍不住開口道：「姑太太您別太過分！這分明是當年我家夫人嫁到楊家的時候，我們老太太給的陪嫁！後來您去大鬧一場，把家裡東西幾乎都抄走了，這對鴛鴦佩肯定就是那時候被您順走的！現在居然好意思拿出來訛我家夫人和姑娘！」

　　「呸！」崔楊氏狠狠吐一口唾沫：「你說這是你們家陪嫁的？我還說這是當年兩個孩子指腹為婚，你們給的信物呢！你要是不服氣，咱們就再上公堂走一遭！橫豎那京裡的元大將軍要掉腦袋了，那趙秋谷趙知府也橫不了幾天了，我看他還能不能護著你們！」

　　「無……賴……」梁氏哪裡和人這麼吵過架，加上又有了身孕，一時之間給氣的渾身顫抖，偏偏指著崔楊氏那囂張的笑臉，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程媽媽見勢不好，忙給梁氏順胸口：「夫人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你肚子裡還有小少爺呢……」

　　崔楊氏的眼睛頓時像釘子一樣，盯緊了梁氏的小腹。

　　梁氏被她看的渾身皮肉都一緊，但是，想到月晗，她還是穩穩神，看向崔楊氏道：「姑太太，你又是何苦這麼糾纏？晗兒性子粗疏，現在年紀也還小，真要嫁過去，只怕也不如你的意……」

　　崔楊氏和梁氏姑嫂那麼多年，哪裡看不出來一向軟弱的梁氏又有些讓步了，頓時氣焰更囂張起來：「我不管！我哥哥去的早，月晗娘家就我這一個親人，她要嫁給誰，都得我把關！」

　　兩人僵持著的功夫，謝老太太身邊的馮嬤嬤匆匆出來，也不看那崔楊氏，就向著梁氏屈膝行禮，面上滿是關切的開口：「夫人，老太太身子有些不舒服，請您進去伺候吧。」

　　說著，馮嬤嬤又看看崔楊氏，面色淡淡的開口：「聽說府上如今是崔二太太當家，崔老太君有什麼差事，也都是囑咐崔二太太來辦，既然如此的話，那還是請崔夫人您回去，有什麼事，讓崔二太太來給我們老太太和夫人回話吧。」

　　這是赤裸裸的打崔楊氏的臉了，崔楊氏一張蠟黃的臉登時被憋成了豬肝色，又故技重施，揚揚那塊鴛佩：「我這裡有當年指腹為婚的信物！」

　　馮嬤嬤還是淡淡一笑：「崔太太這話說的好笑，貴府大公子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我們晗姑娘才看看十三歲，差著七年，哪來的指腹為婚？您還是回去，頭腦清醒一下，再過來吧。」

　　「你……」崔楊氏一時語塞，馮嬤嬤趁機給程媽媽使了個眼色，程媽媽趕緊扶著梁氏道：「夫人，奴婢先陪您去給老太太請安吧。」

　　說著幾個人就簇擁著梁氏進了榮暉院，只留下老辣的馮嬤嬤在外頭，輕描淡寫的又敷衍了崔楊氏幾句，就把崔楊氏打發走了。

　　榮暉院正房裡，謝老太太正帶了一副西洋傳來的眼鏡子，在燭火下一頁一頁的翻著佛經，聽到梁氏等人請安的聲音，她頭也不抬，就淡淡的道：「也是幾個孩子的娘了，遇事還這麼莽撞，萬一被衝撞了身子怎麼辦？」

　　「母親教訓的是，媳婦兒知錯了。」梁氏強忍住眼淚，福身給謝老太太行禮請安：「可是，那崔家欺人太甚，一趟又一趟的來催娶月晗，媳婦兒忝為人母，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謝老太太眉頭微微皺了皺，合上佛經，心頭不其然想起來，幾年前她突然得了夜盲症的時候，謝府子孫輪流給她供奉飯菜，是梁氏的孝心最虔誠，才打動神佛，讓她的一雙眼睛又恢復了光明，能秉燭讀佛經……

　　想到這一層，謝老太太再看梁氏的時候，眉眼間就舒展了幾分：「先起來吧，別把我那寶貝小孫孫給蜷著了。」

　　等梁氏被僕婦們扶著，在下首椅子上坐好了，謝老太太沉吟一下，才開口道：「你既然來了，我也正好問問，崔家人一趟又一趟的過來，言之鑿鑿的說你們當年把晗兒許配給了他家翰哥兒，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有沒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