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提親（下）

　　謝老太太的眼睛微微一瞇，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舞陽縣伯府已經有很明確的退婚的打算。

　　難道趙知府一家真的已經到了如此危急的局面？

　　兔死狐悲，謝老太再看看那笑的一臉得意的崔二太太，語氣裡就不禁帶了一絲不耐：「這兒女婚姻是大事，出現一點紕漏，都會被人家笑話幾十年，舞陽縣伯府和趙家都是名門大族，想來肯定會把這樁親事處理的體體面面的。」

　　說著，謝老太太端起茶杯：「月晗雖不是我親生孫女兒，但在我膝下養了這麼多年，也和我親孫女兒一般無二了，她的終身大事，我自然要慎重考慮。崔二太太您今天來的突然，還是容老身先想一下，也問問我那兒媳婦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再回話吧。」

　　她茶杯端在手裡，卻不喝茶，而是微微向上舉了一下，顯然是逐客的意思了。

　　崔二太太原本還想找個藉口，見見梁氏和月晗，這會兒看謝老太太卻根本連見都不讓她見，就直接逐客，她臉上的笑容不由僵了僵，但隨即就笑道：「既然老太太這麼說，那我就先回去等著。」

　　說著，她指指崔明翰那兩卷文章：「謝老爺是大才子，我們明翰算是少年有志，還請謝老爺多多提攜指點。」

　　謝老太太只是似笑非笑的點點頭，也不說同意還是不同意。身邊的馮嬤嬤看一眼謝老太太的臉色，早低眉垂目的上來請崔二太太告辭了。

　　那崔二太太出了謝府，上了自家馬車，車簾一放下，她臉上的笑容就瞬間消失了，換成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怎麼樣？謝家那老太太答應了嗎？梁氏呢？」一個原本就坐在馬車角落裡的婦人，不等崔二太太坐穩，就立刻急著詢問。

　　那婦人大概四十來歲的年紀，雖然也是穿金戴銀，但是臉色卻枯黃，一副鬱鬱不得志的樣子。

　　「哼！」崔二太太冷哼一聲：「大嫂你當年做下什麼事，自己不知道？現在卻逼著我來上門求親，你覺得人家能答應嗎？！白白讓人家削我的臉面就是了！」

　　那枯黃婦人只能唯唯諾諾的賠笑：「辛苦弟妹了，誰讓你最有本事呢，婆婆自然把這事兒交給你操心。」

　　崔二太太忙擺手：「大嫂你也不用給我戴高帽子，實話跟你說吧，方才甭說那謝老太太不給我好臉色了，你那位前大嫂梁氏，更是壓根連面都沒露！我看這事兒，懸乎！」

　　那面色枯黃的婦人，正是月晗的姑母、崔府大太太崔楊氏，自從六年前她被帶上府衙大堂對質，又因為「陷害嫡親侄女」的罪名被當眾打了板子之後，崔楊氏在崔府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不但管理崔府中饋的權力轉移到了崔二太太的手裡，連崔府和天工坊的生意，也基本上全是崔家二房在掌控。至於崔大老爺，更是打著「娶妻不賢」的旗號，在外面一房接一房的娶姨娘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險些把崔楊氏給活活氣死！

　　還好，崔楊氏的長子崔明翰是崔府的嫡長孫，又打小有些小聰明，甚得崔府老太君的喜歡，這才幫著崔楊氏避免了不明不白「鬱鬱而終」的後果。

　　中元節之夜後，崔明翰一回崔府，就直奔崔楊氏的房子，跟崔楊氏確認月晗的身份，等確認下來之後，崔明翰就眼珠一轉，提出來要履行小時候的婚約，迎娶月晗回府。

　　崔楊氏乍聽到崔明翰的說法，險些跳起來！她這些年如此狼狽，幾乎全是拜月晗所賜，哪裡還願意找個和自己八字這麼不對盤的媳婦？！

　　最後，還是崔明翰伏在崔楊氏肩膀上，擠眉弄眼的說了一席話，這才把崔楊氏聽得眉開眼笑。接著，崔明翰又不知道怎麼說動了崔府老太君，這才有了今天崔二太太等謝府大門提親的事。

　　這會兒，眼見的崔二太太把在謝府憋得一肚子怨氣都發坐到自己頭上，崔楊氏悻悻然的掩口唾沫，才開口道：「弟妹，忍一時氣，才能得百年財，翰哥兒早打聽清楚了，我那侄女兒年紀雖小，卻是天工坊的主事人之一，連畢掌櫃有什麼拿不準的，都是請教她呢！你想想，要是能把這麼一個人挖過來，咱們崔府以後還用得著仰畢家和天工坊的鼻息了嗎？」

　　崔二太太不做聲了，她們二房和天工坊打交道最多，這些年下來，崔二爺也隱隱約約感覺到，天工坊的東家雖然是趙夫人，但是除了趙夫人之外，卻似乎還有一個人在掌舵。

　　尤其是前段時間，畢掌櫃帶著工匠，終於做出了湖廣布政使岑大人指名定做的《心經》內畫瓶，當時畢掌櫃興奮之下，脫口而出的一句「晗姑娘就是厲害！」，更是讓當時就在現場的崔二爺印象深刻。

　　想到這裡，崔二太太抿了一口馬車茶几上的水，又看看一臉熱切盼著自己的崔楊氏，撇撇嘴道：「過兩天我就再來催著問結果！」

　　崔楊氏登時大喜，千好萬好的謝崔二太太，結果崔二太太只是似笑非笑的開口：「大嫂要是覺得我這個弟妹做事還算盡心，以後就別老在老太太和管事媽媽面前挑唆就好。」

　　一句話說出來，登時把崔楊氏給鬧個大紅臉。

　　崔二太太不屑的看看崔楊氏的窘勁，自己一邊揀著點心吃，一邊盤算起來：這些年來，崔家雖然也在天工坊打下手，分一杯羹，但是內畫瓶的核心技術始終掌握不了，只能是給人跑腿當伙計的命。原本崔家、畢家是顏山城齊名的兩大琉璃工匠世家，就因為在天工坊的地位不同，掌握的技藝不同，結果五六年下來，她們崔府的名聲就江河日下。

　　如果這個月晗，真的就是畢掌櫃脫口而出的那位「晗姑娘」，那一旦嫁來崔府，自然就會把內畫瓶製作的絕密工藝也帶到崔府來，到時候，別說小小一個畢家，只怕就是天工坊，也不能和崔府這種百年琉璃世家的技藝相提並論！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崔老太君和崔二太太，才會毅然決定厚著臉皮來謝府求親。

　　至於，月晗嫁過來之後……

　　崔二太太眼角瞥一下崔楊氏，心裡冷笑不已：自己這個大嫂看起來精明，實則愚蠢無比，這會兒是巴望著月晗嫁過來，她們大房就能水漲船高？！她這個大房太太能重拾昔日的威風？

　　真是笨啊，要知道那個謝月晗只要還有一點腦子，就會記得當初崔楊氏是怎麼整她們母子三人的，真要是嫁來崔府，哪裡會和崔楊氏婆媳同心？到時候，只要自己這個當家嬸娘稍稍示好，她還不會跟崔家二房站到一條戰線上！

　　就這樣，崔楊氏和崔二太太這對同車異夢的妯娌倆，一路上各懷心思，都不言不語。等回了崔府，崔二太太自回院子裡梳洗換衣服，崔楊氏則急巴巴的趕到兩個兒子的院子。

　　那崔家小兒子年過十六，已經去書院讀書，而崔明翰一向受不了書院的清苦，中了秀才之後，就藉口「書院教書不能因材施教，還不如回來自己溫書」，大喇喇的住回崔府，除了經常去陪著舞陽縣伯府的世子爺沈建章晃悠，剩下的時間，就是在自己的院子裡跟丫鬟胡鬧。

　　崔楊氏急匆匆的一頭扎進兒子的院子，剛進去，就看到崔明翰躺在院子裡的涼榻上，懷裡還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丫鬟，正嘴對嘴餵西瓜。

　　崔楊氏趕緊捂著眼睛退到院門口，氣不過的跳腳大罵：「呸！我呸！光天化日的，你們也不怕老天爺打雷！」

　　那丫鬟早嚇得一溜煙的跑了，崔明翰則趕緊繫上長衫，三步並作兩步到院門口，把崔楊氏往院子裡拉：「我的娘哎！您吵吵這麼大聲幹什麼？要是把別人引來了，咱娘倆面上有光是不是？」

　　崔楊氏這才壓低了聲音，「呸」的往地上一吐，狠狠的戳一下崔明翰的額頭：「你個兔崽子！老娘和你二嬸急赤白臉的去給你求親，你卻在家裡胡天胡地！」

　　崔明翰「哎呦」一聲捂住額頭，這才問道：「怎麼樣？謝家答應了嗎？」

　　崔楊氏悻悻然的坐下，一邊用帕子扇著風，一邊道：「這麼多年的恩怨了，那裡能那麼容易就答應！再說空口無憑，你舅舅都去世那麼多年了，梁氏那個賤人哪裡還會承認當初想指腹為婚的事！」

　　崔明翰聽了，也不著急，懶洋洋的拿起西瓜來吃了半塊，這才嘿然一笑：「給臉不要臉，小心小爺我一出手，毀了那丫頭的清白，看他們低不低頭！」

　　崔楊氏忍不住心驚膽戰的看看兒子：「你可別胡來啊！那可是你未來的媳婦兒！名聲壞了，咱們娶回來又有啥用？」

　　崔明翰白一眼娘親崔楊氏，嗤笑道：「娘，你還真是拎不清，當年咱們把她們娘仨早就得罪狠了，您還真覺得那丫頭嫁過來的話，能跟咱們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