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人約夜靜時

　　看到那突然出現的兩個黑影，月晗攥緊了手裡的燈籠，才沒有叫出聲來！

　　趙倩玉雖然一直在嘟噥「別怕，別怕」，但是整個人卻幾乎掛在月晗身上，顯然也沒嚇得腿軟了。

　　還好，那兩個黑影並沒有直接衝過來強搶辱掠，反而靠近幾步後，就一前一後停了下來，緊跟著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聲音傳過來：「來者可是趙姑娘？」

　　月晗聞言，轉頭去看趙倩玉，只見朦朧的月光下，趙倩玉的臉上浮現出隱隱的紅暈，沒有答話，卻默默的屈膝福了福身，默認了對方的詢問。

　　那兩個男子見狀，似乎也放鬆了警惕，前面那男子頓時手中摺扇一揮，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邁著極為瀟灑的步子往這邊走過來：「今夜良辰美景，能偶遇妹妹，實在是建章之幸。」

　　建章，沈建章！

　　月晗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趙倩玉這麼黑燈瞎火的拽著她跑出來，居然是為了私會自己的未婚夫婿！

　　「呵呵，這才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嘛！世子爺您說是不是？」那個跟在沈建章身後的矮個男子嘿嘿笑著湊趣，只是聲音嘶啞，如同公鴨嗓一般，讓人耳朵很不舒服。

　　沈建章倒是哈哈大笑起來：「明翰你說的不錯！本世子和倩玉妹妹，第一次相見就如此詩情畫意！」

　　月晗一拉趙倩玉的胳膊，低聲道：「姐姐，我們回去吧！」

　　舞陽縣伯府剛剛打出了「世子爺要參加科考，恐怕不能按時迎親」的旗號，這位世子爺怎麼就突然冒出來約趙倩玉私會？

　　月晗腦子急速旋轉，但是看趙倩玉懵懂又嬌羞的神情，顯然趙夫人一直瞞著她舞陽縣伯府要拖延婚期的消息。而這位世子爺沈建章呢？他難道也不知道？

　　想到這裡，月晗拽著趙倩玉的胳膊又加了幾分力氣：「姐姐，僕婦們在上邊只怕等急了，這裡風冷，我們先回去吧。」

　　「兀那小娘子！你好不曉事！」那公鴨嗓的矮個男子顯然聽到了月晗的話，頓時嚷嚷起來：「世子爺和趙小姐金風玉露一相逢，就勝過那個……那個朝朝暮暮，你不說極力促成，還非得拽著趙小姐走！真是沒眼色！」

　　趙倩玉也顯然頗為猶豫，任憑月晗拽她，卻腳下生根一樣，不願走開。

　　婚姻大事一向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從問名到納吉，她連沈建章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只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恍惚在一戶親戚家裡見過舞陽縣伯府的世子爺沈建章一面，記得是個唇紅齒白的小童子，但是不知道十幾年時間過去，如今又長成了什麼模樣，因此她接到僕婦傳遞來的紙條之後，才會怦然心動，連番設計甩開了身後的丫鬟婆子，想來瞧瞧見沈建章一面。

　　這會兒，未來夫君就在對面，她反手拉住月晗，阻止月晗離開，自己也一直緊張的默念：「只見一眼就好，只見一眼就好，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那邊沈建章和叫明翰的矮個男子顯然也怕好不容易等來的趙倩玉走了，因此疾步走了過來，等走到兩人面前，那沈建章就頗為斯文的作了一個揖：「小生舞陽縣伯府世子沈建章，見過妹妹和這位小娘子。」

　　他聲音倒也清朗好聽，趙倩玉聽了，臉上紅暈又多了幾分。

　　藉著月晗手裡的燈籠光芒，趙倩玉也依稀看到，沈建章身高近七尺，身形不胖不瘦，一襲京城老字號「狀元堂」精製的莨綢長袍穿在身上，晚風襲來，長袍下擺隨風飄拂，頗為瀟灑動人。尤其是有身後那個矮個男子比照，更顯得翩翩濁世佳公子一枚。

　　趙倩玉偷眼打量著對方，心裡十分滿意；那沈建章卻微微皺了皺眉，月晗的燈籠有意伸的比較靠前，燭光遠離趙倩玉和月晗的臉龐，因此他根本看不清兩人的長相。

　　沈建章皺眉，他身後的矮個男子也一樣好奇，當下就欺身上前，不管不顧的去拿月晗手裡的燈籠，還嘿嘿笑道：「這燈籠忒沉，還是我替小娘子拿著吧！」

　　月晗不妨他竟然突然伸手過來，一驚之下，蕩開手臂避免和他相碰，然而沈建章卻早也有搶燈籠的心思，胳膊一伸，恰恰攔住了月晗的去勢：「明翰說的是，這種粗活，還是我們男子來做吧。」

　　兩個男子胳膊夾擊之下，月晗退後一步，纖手一鬆，那燈籠就直直落到地上，蠟燭頓時熄滅了！

　　「兩位請自重！」

　　月晗沉聲開口。

　　趙倩玉也有些生氣了，不好意思對自己的未來夫君發脾氣，但衝著那矮個男子就嬌叱道：「你是哪來的東西！居然這樣無理！」

　　那矮個男子也不生氣，反而桀桀笑著，故意深深彎腰：「好叫嫂子知道，小生崔明翰，一向最仰慕世子爺的風采，第一回拜謁嫂嫂，小生這廂有禮了。」

　　「崔明翰？！」

　　月晗失聲問了一句，隨即才反應過來，頓時噤口不語，但是臉色卻難看起來。

　　崔明翰，正是月晗那位好姑媽崔楊氏的寶貝長子！

　　「喲？這位小娘子莫非認得小生？」那崔明翰卻湊近月晗一步，笑瞇瞇的開口：「還不知道小娘子芳名？你陪我家嫂子過來，我陪世子爺過來，說起來，咱倆也是有緣呢。」

　　「呸，誰是你嫂子！」趙倩玉又羞又惱，又隱隱有一絲甜，嬌嗔的瞪一眼沈建章，就拉著月晗道：「晗妹妹，咱們走！」

　　說著趙倩玉剛一轉身，不想就覺得袖子一緊，回頭一看，竟是沈建章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沈建章悄悄踩一腳身邊的崔明翰，示意他趕緊去撿燈籠，一邊衝著趙倩玉甜言蜜語：「妹妹，夜露風寒，我在這裡等了許久，才等到妹妹過來，難道你馬上就要走嗎？」

　　平生第一次被陌生男子拽住，還是自己未來的夫君，趙倩玉臉上頓時如同火燒雲一般，偏偏那沈建章又說的可憐，讓她聽了心裡不由軟下來，嘴上雖然說著「你快鬆手」，但是語音嬌柔，已經沒什麼威懾力了。

　　那沈建章這次費盡心思的約出趙倩玉來，就是因為已經聽他爹娘說了趙府惹上麻煩的事，因此他才想看看趙倩玉究竟是什麼模樣，要是美貌佳人，那他不介意再等上一年；要是姿色不過爾爾，那說不得，沈建章就要力主直接退婚了。

　　這樣的情形下，他哪裡能沒看清楚趙倩玉的樣貌，就放人走？

　　因此他非但不鬆手，反而牢牢拽住趙倩玉的袖子，嘴上道：「自定親後，建章無時無刻不朝思暮想妹妹，但是想給妹妹畫幅丹青，都不知道妹妹真容如何……今日機會難得，還請妹妹垂憐，讓建章能覷得一面……」

　　他說的頗為入情入理，趙倩玉心裡小鹿亂撞，又羞又喜，不由聲若蚊訥的「嗯」了一聲。

　　兩人說話的功夫，那崔明翰早從地上撿起燈籠，從懷裡掏了火石，就去點燈籠裡的蠟燭。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月晗和趙倩玉身後遠遠傳來，還伴隨著管家娘子們驚恐的喊聲：「姑娘，趙小姐，你們沒事吧？！」

　　原來是那管家娘子坐在茶攤上喝茶喝的正神清氣爽，冷不丁一回頭，發現那燈籠竟然滅了！想到月晗之前的囑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招呼了兩個婆子和馬車夫一聲，就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救駕！

　　月晗見人終於過來，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拉著趙倩玉就輕聲道：「姐姐，我們回去吧。」

　　沈建章和崔明翰則頓時傻了眼，他們也是偷偷跑出來的，要是再跟過去，那私會女眷的名聲傳出去，那非得被家裡老子打個半死不可！

　　煮熟的鴨子，竟然就要這麼飛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沒想到趙倩玉突然揚聲道：「你們先不用過來！」

　　僕婦和馬車夫頓時都聽話的在遠處站住腳步，聽到趙倩玉聲音穩定，他們也就放下心來，只有那管事娘子還陪笑道：「這河邊風冷，姑娘們回來吧。」

　　趙倩玉咬咬唇，又揚聲道：「是風不小心把燈籠吹滅了，這會兒已經重新點著了。我們馬上回去。」

　　說著，她伸出手去，崔明翰反應過來，趕緊把剛點著的燈籠遞給趙倩玉。

　　趙倩玉接過燈籠，卻含羞揚起來，靠近自己臉的方向照了照，然後，又含羞望了望沈建章，這才依依不捨的回身：「晗妹妹，怎麼回去吧。」

　　月晗已經有些無語了，沒想到一向大方爽利的趙倩玉，面對未來夫君，也敢大膽行事。偏偏她又不好說出舞陽縣伯府已經有意退婚的事，只能悶悶的答應一聲，扶著趙倩玉往回走去！

　　兩個人往回走了十幾米，那管家娘子和婆子們就趕緊圍上來：「這兒路不好走，姑娘們小心腳下！」

　　說著，簇擁著月晗和趙倩玉往回走去。只是有個眼尖的婆子，一邊走，一邊還忍不住疑惑的回頭：「那邊好像有人……」

　　趙倩玉手心裡頓時全是冷汗。

　　月晗握握她的手，曼聲道：「媽媽眼花了，是棵柳樹罷了。」

　　說著，她從袖裡摸出一錠銀子，不在意的給那管事娘子：「今晚你們辛苦了，這銀子賞你們回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