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月上柳梢頭

　　「回稟公子爺，屬下業已查明，那孫子羽寄居顏山城幾年間，住在府衙後面的青石巷，在一家名叫『百草堂』的醫館中坐診，和他同住的只有那名叫芸姑的女子，但因為病人多，平日裡三教九流都會接觸到。」

　　三公子和景翁已經都收斂了方才的神色，認認真真的聽那個叫阿成的侍衛回稟情況。

　　景翁當下開口：「雖然三教九流都會接觸，但是和他聯繫最密切的，肯定是醫館的掌櫃和伙計。」

　　侍衛阿成立刻道：「屬下已經派人嚴密監視那百草堂的掌櫃和伙計，一待公子令下，立刻就可以把他們抓鋪歸案。」

　　沒想到，那景翁卻搖搖頭：「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誰會這麼堂而皇之的把和自己性命攸關的人天天擺在一起，每日裡明目張膽的聯繫？」

　　三公子思索一下，也問那侍衛：「阿成，孫子羽離開百草堂多少天了？他走之後，百草堂的掌櫃和伙計可有人突然辭工的？」

　　侍衛阿成回覆道：「稟公子爺，孫子羽是上月二十三離開顏山城的，距今已經二十二天，他走之後，百草堂又聘了一位坐堂大夫，除此之外，沒有人員變動。」

　　三公子點點頭：「那看來景翁說的對，這百草堂上下人等的嫌疑可以排除了。除此之外，他還跟誰接觸過？」

　　侍衛阿成這次面露難色了：「請公子爺恕罪，因為今日只調查了一天，更多消息還沒有，只知道這孫子羽因為醫術高明，在顏山城縉紳人家中頗有名望，據說連本地知府家眷生病，都是找他看診。」

　　景翁聞言，看看三公子：「三公子，此地知府名喚趙秋谷，夫人李氏，就是元潔生夫人李五娘的堂妹。」

　　三公子搖了搖扇子：「嗯，還有一點方才我們沒注意，阿成說，孫子羽的家就在府衙後面的青石巷？這種黃金地段，只怕沒有關係的話，是住不起的吧？」

　　看了河面片刻，他開口道：「景翁，明日我們就以你的名義，去拜訪一下這位趙知府和夫人吧。」

　　他頓了頓，又吩咐那個侍衛阿成道：「再讓下面的人去查一查，這顏山城裡，可有叫做楊靖的人？靖是靖難的靖字。」

　　「是。」阿成行禮答應一聲，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上游的觀河台上，月晗還不知道自己那盞精心製作的河燈被人半道截了胡。不過，她生性謹慎，加上上輩子看多了漂流瓶在大海上沉浮幾年，最後還能漂流上岸的故事，所以即使是寫給另外一個時空中父母的信，依舊是選擇了比較穩妥的表述方式。

　　等謝知鳳也終於放了河燈，又雙掌合十默念完畢，謝建文就開口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當下眾人紛紛答應，小廝們去召喚馬夫們牽來馬車，僕婦們則攙扶了謝知鳳、月晗等小姐，準備上馬車。

　　「晗妹妹！等一等！」

　　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忽然遠遠傳來。

　　正要上車的月晗停下腳步，回身看去：「倩姐姐？」

　　一輛馬車「得得」駛過來，卻是輛平頂青幛的普通馬車，馬車上的窗口車簾掀起，露出一個女孩子歡快的笑臉：「晗妹妹，總算見到你了！謝叔叔，您好。」

　　謝建文忙作揖：「見過趙小姐。」

　　趙倩玉掀起簾子，從馬車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月晗面前，拉著她的手興奮的開口：「我還怕碰不到你呢！你這些日子怎麼都不去找我玩？前些日子女兒節，我請你過府坐坐，你都不過來！你們家老太太的身體好些了嗎？」

　　她一連串話說完，不等月晗回答，就轉頭向謝建文福身行了一禮，語聲清脆的開口：「謝叔叔，你們河燈也放完了，能不能借月晗和我玩會兒？橫豎晚上祭祖，我們女孩子是不能參加的。」

　　謝建文聞聲，看了看月晗。

　　月晗看著趙倩玉，心裡一陣內疚，這些日子，她謹遵謝老太太的吩咐，一直找理由推脫，不去趙府請安、做客。對於趙倩玉這個實心實意對待自己的朋友來說，實在有些不公平。

　　趙倩玉畢竟是自己上官的女兒，謝建文微微猶豫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不過他疑惑的看看趙倩玉身後那輛普通的馬車：「小姐出門，怎麼沒有乘坐自家馬車？也沒有僕婦丫鬟隨身伺候？」

　　趙倩玉呵呵一笑，回身向後一指：「我娘就在前面不遠處觀水台呢，不過她老人家今日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在馬車裡歪著歇息，我想月晗了，就趁我娘不注意，偷偷跑過來了。」

　　說著她俏皮一笑：「謝叔叔，我馬上就回去，您可千萬別去我爹爹面前給我告狀。」

　　謝建文輕咳一聲，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當即吩咐道：「月昇，你和為父坐一輛馬車，知鳳知蘭去月昇的馬車上，把你們的馬車騰出來，送趙小姐和月晗過去吧。」

　　說著他又看向謝家的管事娘子：「你帶著兩個婆子一塊伺候姑娘們過去。」

　　那管事娘子忙俯身答應，然後帶著兩個乾淨利索的婆子過來向趙倩玉行禮。

　　趙倩玉隨意的擺擺手讓她們起來，就從善如流的向謝建文道了謝，然後拉著月晗的手上了謝府剛騰出來的馬車。那管事娘子和兩個婆子則跟在馬車左右，知趣的沒有坐上車轅，讓兩位許久不見的姑娘能說說悄悄話。

　　從上了馬車開始，趙倩玉嘴角就一直翹著，沒有放下來。

　　月晗奇怪的看看她，再看看外面：「倩姐姐，夫人在哪兒呢？」

　　趙倩玉向前一指：「就在前面呢！喂，外面那車夫，快快跑，別讓我娘等急了。」

　　那車夫得了令，趕緊又揚鞭催馬，可憐那管事娘子和兩個婆子只能一溜小跑，眼看就要追不上了。

　　她們連過了六七個觀水台，卻都沒有掛著「趙府」字樣的燈籠，月晗心裡的疑惑不由越深了：「倩姐姐，你……真的是跟著夫人一塊出來的？」

　　「噓！」趙倩玉指頭放在唇邊，衝她一豎示意她噤聲，然後才掀開馬車簾子，一臉不滿意的看向那三個跑的氣喘吁吁的謝府僕婦：「真差勁，跑這麼慢！還敢好意思說是世家出來的女僕！」

　　那管家娘子被噎的直翻白眼，心裡說哪個世家女僕要這麼練長跑啊？

　　心裡抱怨歸抱怨，嘴上她卻趕緊一疊聲的道歉。

　　趙倩玉聽她說了幾句，就隨手一揚，扔下一塊二三兩重的銀錠子：「行了行了，別囉嗦了！看你們累成這樣，一時也跑不動了，這銀子賞你們了，到旁邊茶攤上喝喝茶吧，這麼晚了，我娘估計先回去了，別找了。我跟晗妹妹到橋下面去說幾句話就回來，你們不許跟著哦！」

　　那管事娘子和兩個婆子面面相覷，看看橋下面那依稀的垂柳影子，不由咽口唾沫，喃喃道：「小姐，那裡黑咕隆咚的，還是讓奴才們跟著吧……」

　　趙倩玉眉毛一揚：「誰讓你們跟著？！我要不是嫌這個馬車夫礙事，就不需要另找地方和晗妹妹說話了！再說那橋下面離這兒又不遠，你們怕什麼？！」

　　堂堂知府小姐一發威，那管事娘子和兩個婆子心裡也發怵，只好抬眼去看月晗，月晗沉吟一下，開口道：「給我盞燈籠，我和倩姐姐就在橋邊說話，你們只管看著燈籠，要是有什麼問題，就立刻過去。」

　　她發了話，管事娘子立刻點頭，親自點了一盞大大的氣死風燈，恭恭敬敬遞到月晗手裡：「姑娘小心腳下黑，奴婢們就在這兒伺候著。」

　　月晗接過燈籠，點點頭，就轉頭向趙倩玉盈盈一笑：「我來給倩姐姐引路。」

　　趙倩玉噗嗤一笑，親熱的挽著她的胳膊往前走去：「晗妹妹，還是你最知情識趣，怪不得我娘最喜歡你！」

　　兩人說著話，就相互攙扶著下了河邊的石階，向那青石橋邊走過去。

　　這會兒河面上還有河燈點點，但是大多數小攤販都已經收了攤子，很多年紀大點的人，放完河燈之後，也都陸續回家了，孝水河兩岸頓時清淨了不少，那青石橋跟下，也微微寥落起來。

　　趙倩玉顯然極少走這種夜路，雖然嘴上一直東拉西扯的說話，但腿腳卻有些發軟，要不是知道身後不遠處就有謝府的僕婦、馬車夫們看著，只怕她就不敢往前走了。

　　月晗不動聲色的跟她走出一段距離，見趙倩玉腳下一個踉蹌，就一把扶住趙倩玉，輕聲道：「倩姐姐，我們在這兒說話，她們應該就聽不到了，不如不往前走了吧。」

　　趙倩玉回頭看一眼那幾十步外的人影，又看看前方黑黝黝的橋墩，終究還是咬咬牙：「再往前走一點兒！」

　　她這麼堅持，月晗不好拂她的意思，只好攙扶著她繼續往前走，但月晗一雙眼睛，卻不動聲色的警惕著兩側。

　　眼看快到橋墩邊了，趙倩玉忽然緊緊握住月晗的手，聲音有些發顫的輕輕道：「晗妹妹，一會兒有人過來，你別害怕，更別叫出聲來！」

　　隨著她話音未落，只見對面橋墩下，竟真的閃出來兩個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