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潛流湧動

　　「老太太，既然是誤會，月晗需要向陳姨娘賠不是嗎？」

　　月晗這句問話，讓謝老太太心裡一陣不快，她在謝家幾十年，還很少有人敢當面挑釁她的權威，哪怕當了官的兒子謝建文，在她面前都是畢恭畢敬的。

　　可是，謝老太太瞇起眼，看著月晗，燭光下，月晗雖然跪在地上，但是脊背挺得筆直，清麗的小臉光潔如玉，襯得一雙燦若晨星的眸子熠熠生輝。

　　謝老太太心裡感嘆一句，不卑不亢，小小年紀就知道出頭，乾淨利落的替她娘親收拾不安分的妾室，這份資質，不正是將來謝知鳳進京候選的話，最好的輔佐者嗎？

　　想到這裡，謝老太太壓下那份怒氣，聲音平和的開口：「陳姨娘和潘姨娘不修妾禮，做事失了分寸，這一年裡，除了幫夫人打理家事之外，其餘時間就在小佛堂念經祈福，靜心懺悔吧。」

　　陳姨娘本就蒼白的一張臉，聞言頓時又白了一層，但她也知道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因此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磕頭：「婢妾謹遵老太太吩咐。」

　　月晗知道這相當於給潘姨娘和陳姨娘判了一年的監禁，估計是謝老太太讓步的底線了，也就不再說話。

　　謝老太太看看月晗，想到她剛才的頂撞，沉吟一下，還是開口：「馬上就三月份了，等過了女兒節，馮嬤嬤就把那相中的女師傅請進來吧，讓家裡女孩兒都學學規矩。昇哥兒那邊，老爺也看著給他請個先生啟蒙吧。」

　　謝建文和馮嬤嬤趕緊答應下來。

　　只有從進屋就一直沒說話的謝知鳳，這會兒才算是有點回過神來，趕緊到謝老太太跟前撒嬌：「祖母，千萬不要請太刻板的師傅，要不然鳳兒非得給打爛了手心不可！」

　　謝老太太笑著斥責一句：「沒有規矩！」就拍拍知鳳的手，溫言道：「女師傅來了，就給我好好的學習，我們謝家出來的女兒，教養儀態女紅乃至琴棋書畫都必須是上上之選，將來……」

　　她猶豫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打算說半句吐半句：「你的六姨奶奶，是現在京城寧安侯府的太夫人，將來如果要你們姐妹進京拜見的話，可不能給我失了面子！」

　　「寧安侯太夫人？！」謝知鳳的眼睛頓時興奮的亮了起來：「祖母，我們家還有這麼貴氣的親戚？」

　　謝老太太又是驕傲，又是有點淡淡的酸味，點頭道：「是祖母的六堂妹。」

　　還跪在地上的月晗聽到這裡，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瞬間就想起來謝老太太剛回來那一夜，對自己的一番問話了。

　　她原本覺得以謝家這個正六品的微末級別，跟京城絕對扯不上關係，沒想到突然冒出來這個「寧安侯太夫人」，卻讓她有了種朦朦朧朧的預感：謝老太太所謂的將來去京城拜見寧安侯太夫人，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謝知鳳還興奮的向再問關於那位侯夫人的時，不過這會兒，謝老太太卻沒什麼心思繼續跟謝知鳳說這位寧安侯太夫人的故事，懶懶的哄了謝知鳳兩句，就吩咐一聲：「現在什麼時辰了？讓廚房送飯把。」

　　謝建文先一步站了起來：「娘請先用飯，兒子從外面回來，風塵僕僕的還沒有梳洗，先去梳洗一下，換身衣服，再來伺候娘用飯。」

　　謝老太太情知他是迫不及待要去見梁氏，也不戳破，只是含笑道：「快去吧，先讓幾個女孩兒陪著我就好。」

　　頓了頓，謝老太太看看謝知鳳和月晗，又吩咐馮嬤嬤一句：「把蘭兒也叫來吧。」

　　馮嬤嬤忙答應一聲，吩咐一個婆子去棠梨院傳話了。

　　等那婆子出去了，馮嬤嬤看看還跪在地上的月晗等人，賠笑向謝老太太道：「老太太，馬上要擺桌子了，先讓晗姑娘她們到一邊坐下吧？」

　　謝老太太淡淡點頭：「晗兒留在這裡，陳姨娘直接去佛堂就好了。」

　　幾個人跪的時間都有些長了，月晗只覺得膝蓋生疼，腿上肌肉都有些瑟瑟抽筋，她咬著牙雙手撐地，想從地上起來，剛一使勁，就看到有雙手把自己扶了起來。

　　月晗微微轉頭，只見是謝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沉香，感受到月晗的目光，沉香還給了她一個充滿善意的笑容。

　　月晗知道這是秀荷幾日來往返拉攏的緣故，讓榮暉院上上下下對自己母子都有了好感，因此也回了沉香一個感激的笑容，才藉著她的力氣站起來，又把程媽媽也扶了起來。

　　陳姨娘卻只能餓著肚子去小佛堂誦經，她磕頭謝了恩，咬著牙費了好大力氣才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一會兒工夫，謝知蘭跟著那去傳信的婆子過來了，月晗發現幾天不見的功夫，謝知蘭的小臉已經瘦了一圈，連下巴都有些尖尖的顯了出來，只見她一跨過正房的門檻，就流著眼淚撲到謝老太太跟前跪下了：「老太太，前幾天是蘭兒莽撞了，潘姨娘犯了錯，就應該懲罰，蘭兒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來擾了老太太的安寧，蘭兒知錯了，請老太太不要再生蘭兒的氣……」

　　屋裡眾人眼見她痛哭流涕一臉後悔莫及的樣子，顯然是被謝老太太冷落了幾天，心裡害怕了，但是聽她心慌之下，居然捨棄了自己的親生娘親，只為自己求饒，一時間眾人心裡有的鄙夷、有的嘆息、難以一一備述。

　　畢竟也是膝下的孫女兒，謝老太太也沒再為難謝知蘭，溫顏安慰了她兩句，就讓婆子服侍她去洗臉淨手，然後回來和月晗她們一起坐下，等著小廚房上菜。

　　月晗眼尖，只見謝知蘭雖然一副低眉垂目後悔不已的樣子，但是趁眾人不在意的時候，她瞥向謝知鳳的一眼，卻充滿了恨意，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一樣，恨不得把謝知鳳立時奪命！

　　顯然，這小姑娘是記恨上謝知鳳搜檢她們棠梨院、讓潘姨娘被老太太禁足的事了。

　　月晗垂下眸子不說話，謝老太太今天的選擇，看似最大限度的維護了謝府的面子，實際上，卻讓一對孫女反目成仇，這其中的危害，只怕將來才會更大……

　　等小廚房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擺滿了飯菜，大家才看到謝建文謝老爺和繼室夫人梁氏一塊過來了。

　　梁氏淡淡施了粉，但看得出來眼皮還有些腫，顯然方才哭過一場，這會兒一進屋子，就先給謝老太太請安：「媳婦給母親請安，這些日子惹母親煩心了，都是媳婦的不是，請母親恕罪。」

　　謝老太太略有些不自在的擺擺手：「起來吧，別怨我這個老婆子糊塗就行。」

　　梁氏忙喃喃的說「媳婦不敢」，謝老太太這才不再說話，示意馮嬤嬤開始佈菜。

　　一群人各懷心事的吃完飯，接下來的幾天，謝府內宅總算是恢復了正常，謝建文費了幾天功夫，每日從府衙早早回來，除了給謝老太太問安，就是小意溫柔的哄梁氏，總算把梁氏被冷落的心慢慢給捂了回來。

　　潘姨娘因為平日裡負責打理內宅，因此每天上午還會被謝老太太從小佛堂放出來，不過不能再威風赫赫的給管家婆子們訓話了，而是只能乖乖站在梁氏身後，幫著梁氏打理中饋事務，而午飯一過，她又要乖乖回小佛堂去念經懺悔。

　　據榮暉院一個婆子跟秀荷悄悄傳的話，說是潘姨娘故意和謝建文偶遇過一次，眉目傳情楚楚可憐，結果，謝建文反倒板下臉來喝斥了她幾句，潘姨娘丟臉之下，才徹底死了心，老老實實去懺悔了。

　　至於陳姨娘，因為本來身上就沒什麼差事，在內宅一向默默無聞，因此這時候也沒了從小佛堂出來透氣的理由，幾乎是整日整夜的泡在小佛堂。

　　不過，據說陳姨娘卻絲毫沒有怨言，侍奉佛祖特別盡心盡力。

　　陳姨娘越是恭順，月晗反倒越是對她不放心，托前一輩子看過的那些宅鬥文的福，月晗總覺得越是毒蛇，平日裡隱藏的就越深。而陳姨娘能十二年來無怨無悔的低調，但一次出手，就幾乎把內宅除她以外的女眷都斬於馬下，這可比毒蛇藏起獠牙要狠多了……

　　而最讓月晗不安心的是，陳姨娘為什麼會把謝知鳳推到風頭浪尖上？她慫恿著謝知鳳惹下一系列的仇家，很明顯不是單純讓謝知鳳給她當擋箭牌的原因，月晗細細分析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隱隱感覺，陳姨娘，似乎是恨著謝知鳳的！

　　聯想到陳姨娘已經被謝建文收房這麼多年，卻一直沒生出孩子來，月晗不由懷疑，是不是謝知鳳的娘親鄒氏夫人在世的時候，動過什麼手腳……

　　如果這樣推論的話，那陳姨娘因為和昔日主子的恩怨，就能記恨到謝知鳳這個孩子的頭上，這份狹隘心胸，也很容易讓人擔心她偏執起來，會做出什麼事情。

　　不過，這一切只是猜測了，在相對平靜的度過幾天之後，梁氏就迎來了她打理謝府內宅的第一個考驗：要給謝府上下僕婦發放月銀了。

　　這項事情，以前一向是潘姨娘來經手，她也善於憑藉這一招，來鉗制謝府的僕婦。

　　這一次雖然潘姨娘還會奉命從旁協助梁氏，但是月晗和梁氏等人用腳趾頭也能想的出來，潘姨娘不要說「從旁協助」，能不給添亂子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