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月晗的想法說穿了，其實並不複雜：品秋的背後，就是漱墨。

　　漱墨一家人是謝府的世代舊僕，對府裡每一個僕婦的勢力背景、行事風格、誰忠誰奸、誰需要照顧，肯定都瞭如指掌。

　　既然這次他們已經算計到月晗和梁氏頭上，提出來要讓漱墨掌管一家鋪子，才會娶品秋，那麼，月晗的條件就是，你們也要把謝府僕婦的情況都毫無保留的吐出來，幫助梁氏完成這次謝府的人事變動，在謝老太太跟前得一個高分。

　　至於漱墨一家人會不會假公濟私或者謊報軍情，月晗並不太擔心，因為漱墨一家人也明白，梁氏能讓謝建文把漱墨放出去掌管店鋪，肯定也有辦法，隨時把他撤下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漱墨和他家人相當於是通過品秋，向梁氏投誠，靠上了梁氏這座大山罷了。

　　至於品秋以後能不能幸福，月晗的目光閃了閃，相信只要梁氏在謝府的地位穩固，漱墨一家人就會把品秋當成「旺夫娘子」供著。

　　正被那些告密弄得頭暈腦脹的梁氏，聽了月晗的解釋之後，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月晗的做法，讓程媽媽瞅機會出府一趟，跟品秋說了這個意思。

　　第二天，漱墨的娘，一個十分精明的婦人，就輕而易舉的找了一個藉口，單獨來求見梁氏了……

　　梁氏和漱墨的娘談了大概一個多時辰的時間，等漱墨娘告退之後，梁氏的臉上，已經多了幾分自信的笑容。

　　在月晗的參贊下，梁氏用一下午的時間，列出了一個詳細的條目：屬於謝老太太心腹的僕婦，基本都沒有變動，個別親信還升了一級；

　　過去緊抱潘姨娘大腿的幾個僕婦，則被梁氏根據平日的印象，挑出來幾個出頭鳥，找了理由，不動聲色的降黜一兩級，比如那位發月銀的時候跳出來搗亂的劉婆子，就因為有人告發她偷酒、聚賭，而被梁氏一擼到底，直接成了廚房裡洗菜刷碗的三等婆子；

　　而對於那些什麼勢力都不摻合的，梁氏則完全按照「尚賢任能」的原則進行了調整，比如一個原本負責針線房的婆子，據說特別會種植花草，所以這一次將被調到後花園專門打理老太太最喜歡的花壇……

　　與此同時，月晗又示意梁氏的丫鬟秀荷帶著一些點心和果子，去榮暉院串門了。

　　自從被月晗救回綠靜軒之後，秀荷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常回謝老太太的榮暉院，去找昔日的姐妹們玩耍，她在榮暉院本來人緣就不錯，這時候又常常帶著點心、果子回去，不管是沉香等大丫鬟，還是榮暉院掃地的婆子、打簾子的小丫頭，都能從她手裡分到好吃的，大家也就樂於跟她聊天。

　　在這種潤物無聲的聊天過程中，秀荷並不打聽謝老太太的私事，只是有意無意的說起新夫人梁氏的寬厚仁慈、出手大方；再稍稍提一下潘姨娘打理中饋的時候，怎麼仗勢欺人，連老太太身邊的僕婦都動輒喝罵……

　　有和秀荷關係比較好的姐妹，也好奇的問秀荷：「聽說你前幾天剛被夫人身邊的程媽媽罵過呢！」

　　秀荷聞言立刻露出一臉的感激：「是啊，前幾天夫人因為那條鴛鴦汗巾子，被人陷害了，關在綠靜軒禁足，程媽媽是夫人的貼身媽媽，自然特別緊張，看我笨手笨腳的，就大罵了我一頓。

　　誰知道，看我挨了罵，夫人居然親自來安慰我！姐姐你想想，夫人那種心情下，都還會照顧我這個小丫鬟，我怎麼能不感激？」

　　「哦！」圍著聽秀荷說話的人頓時都紛紛點頭：「秀荷你運氣真好，夫人真是活菩薩！」

　　「對啊，這要是潘姨娘在，哪會管咱們的處境？明明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兒，偏偏她就覺得自己高人一頭，專門踩咱們，生怕老太太喜歡咱們，不稀罕她了！」

　　「就是就是！」

　　說起來也是拜潘姨娘過去的狂妄所致，榮暉院上下僕婦基本上都被潘姨娘修理過，因為潘姨娘容不得謝老太太眼裡有比她更能幹的僕人。

　　這樣十來年下來，雖然平日裡大家都懾於她的淫威不敢多話，但是現在，謝府有了梁氏這位備受謝建文寵愛的新夫人，潘姨娘又被關進了小佛堂，一時之間，曾經被潘姨娘欺負的不敢抬頭的榮暉院眾僕婦，在秀荷的鼓動下，終於開始掀起「倒潘」風潮了！

　　這些日子裡，從謝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鬟沉香，到負責點蠟燭的老婆子，都會有意無意的說起潘姨娘過去許多欺瞞老太太的劣跡，三人成虎，在她們一波波的攻勢下，謝老太太這幾日偶爾見到潘姨娘，都沒什麼好臉色了。

　　但是，說句寒磣點的話，就算是一條狗養上十幾年，都會有些感情呢，更何況潘姨娘在謝老太太跟前還十分會討好賣乖，所以，謝老太太聽大家議論多了，對潘姨娘反倒又有些不忍心再重罰了。

　　潘姨娘多麼乖覺的人，也注意到謝老太太這幾天對自己不那麼喜歡了，她留心一觀察，就發現是有人在說自己的壞話，當下，她掏出手帕往眼睛上一按，帕子裡暗藏的薑汁頓時刺激的她眼睛一痛，眼淚劈里啪啦就落下來了！

　　潘姨娘就痛哭流涕的給謝老太太跪下：「嗚嗚嗚嗚……老太太，這分明是有人氣不過您器重婢妾，故意給婢妾造謠啊！嗚嗚嗚嗚……婢妾過去掌管中饋，也是奉了老太太您的吩咐，現在有人掌了權，卻處心積慮要算計婢妾了！只怕她算計完婢妾，就接著要挑唆老太太您和老爺的關係了……」

　　謝老太太平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挑戰她的權威，搶她的兒子，因此聽了潘姨娘反覆的哭訴，頓時心頭冒火：「這謝府是顏山城數一數二的規矩人家，還容不下眼裡頭沒有尊長的人！」

　　潘姨娘一聽這話，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偏偏臉上哭的更痛了：「咱們謝府能有今天這麼興旺，還不是全靠著老太太您管理有方！可現在呢，婢妾眼看著這幾日府裡上下僕婦，一個個都不老實當差了，削尖了腦袋往綠靜軒跑，都憋著把別人踩下去，自己上位呢！

　　雖說夫人這麼做，也不過只是為了替換上她的人，打理起府裡來更順手，可是，她們新人，哪有老太太您一手調教出來的老人知道規矩？這要是把府裡鬧得亂糟糟的，失了體統，不還是讓外人笑話咱們家……」

　　「行了！閉嘴！」謝老太太陰沉著臉喝斥一聲：「我知道你滿心的不服氣，先給我回小佛堂念經去，別老在我這裡嚼舌頭！」

　　潘姨娘眼看挑撥成功，謝老太太雖然喝斥自己，但顯然已經對梁氏動了肝火，這才收回帕子，腫著兩隻兔子一樣的眼睛俯身行禮：「老太太千萬別生氣，婢妾這就去佛堂念經，求菩薩保佑老太太的眼睛快快好起來，保佑老太太長命百歲……」

　　「哼！」謝老太太聽她提到眼疾，更鬱悶了！謝知鳳重新供奉藥膳已經又好幾天了，這次的藥材、食材都有專人看管，再也沒有問題了，可是她的眼睛還是一點都沒有好轉，讓她想起來就不痛快！

　　等潘姨娘退下去，謝老太太才歪在貴妃榻上想心事。

　　一直侍立的馮嬤嬤就貼心的上前給謝老太太按摩腿：「潘姨娘失態了，老太太千萬別氣著。」

　　謝老太太悻悻然的哼了一聲：「我哪裡不知道她是覺得手裡沒權了，才對梁氏不忿，挑唆著我去教訓梁氏。可是，她說的幾句話也有道理，梁氏現在，可不就是想把我用老了的人都替下去，換上她的人？」

　　馮嬤嬤知道這時候不能替梁氏說話，只能陪著笑，繼續不輕不重的給謝老太太捶腿。

　　謝老太太自己悶了一會兒，又開口道：「梁氏明天宣布賞哪些婆子罰哪些婆子？你到時候去打聽打聽，看看梁氏究竟想踩下多少人去！」

　　說著，謝老太太的眉毛嚴厲的擰了起來：「我倒不是多麼捨不得這點子權力，不過梁氏畢竟還年輕，要是做的事情實在失了分寸，少不得我還得替她描補描補！」

　　馮嬤嬤伺候了謝老太太一輩子，自然知道謝老太太要強的性子，因此忙點頭：「奴婢一會兒就去問問。」

　　沒想到，馮嬤嬤話音未落，就聽到門口的小丫鬟通稟道：「老太太，夫人來給您請安了。」

　　謝老太太原本微閉著的眼睛瞬間睜開了，眼裡閃過一抹亮光，輕聲道：「這不早不晚的，請什麼安？」

　　說著，她重新閉上眼睛，示意馮嬤嬤繼續給自己捶腿，一邊懶懶的開口道：「進來吧。」

　　一會兒工夫，小丫鬟挑起簾子，馮嬤嬤轉頭看去，只見梁氏親自抱著幾本冊子，獨自一人進來，一進門，她就儀態優美、恭恭敬敬的向謝老太太俯下身去：「媳婦給母親請安。」

　　謝老太太依舊閉著眼睛歪在榻上，看上去頗為隨意的開口：「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梁氏依舊保持著蹲身請安的姿勢，恭敬的開口：「媳婦冒昧過來，是想請教母親，看明日府裡的僕婦該怎樣賞罰的。」

　　她這話一出口，不禁馮嬤嬤驚訝的張大了嘴，就連閉眼假寐的謝老太太，一時也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