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救不救人

　　「你讓開！」

　　「你先說清楚，要去做什麼？」

　　「你管不著！」

　　夜深人靜，趙府內宅的繡樓裡，兩個正值花齡的女孩正在對峙。

　　那抱著一個包袱，眼圈哭的紅紅的，赫然正是知府小姐趙倩玉。

　　攔著她的，不用問也知道，正是被趙夫人抓來監管她的月晗了。

　　自從在家宴上聽到元家垮台、元大將軍被拿下問罪的消息後，趙倩玉就差點暴走了！

　　她當場摔了酒杯，還異想天開的提出來要進京去看望落難中的「五姨母一家人」，這匪夷所思的提議，險些把趙夫人直接氣暈過去。

　　知府趙大人更是乾脆，直接冷聲吩咐兩個婆子上前去拖起趙倩玉來，宣布送回繡樓，禁足一個月！

　　沒想到，趙倩玉趙大小姐乖乖的被兩個婆子押送回繡樓，乖乖的繡了一會兒嫁妝，又乖乖的梳洗完、上床睡覺，一片乖巧之下，卻是半夜裡偷偷爬起來，準備收拾收拾包袱離家出走！

　　要不是月晗一直警醒，只怕明天顏山城的頭號新聞，就是知府家大小姐失蹤了！

　　這會兒，兩個人已經對峙了半天，繡樓上的兩個看守婆子和值夜丫鬟居然還都在呼呼大睡。

　　趙倩玉得意的看看那幾個僕婦，又奇怪的看看月晗，疑惑的問：「晚上的茶水你沒喝？」

　　月晗無奈的按按額頭，怪不得這幾個婆子和丫鬟睡得死豬一樣，原來是讓趙倩玉在茶裡做了手腳了。

　　這個時代，許多大戶人家煮茶水還像煮粥一樣，就是把茶葉碾成碎末，製成茶團，飲用時把茶搗碎，再加入蔥、薑、桔子皮、薄荷、棗和鹽等調料一起煎煮，是真正的「吃茶」，所以，趙倩玉要想在裡面再多加點佐料的話，一般人還真分辨不出來。

　　月晗因為一直不習慣這種喝茶的方式，這幾天住在趙倩玉的繡樓裡，又不好意思麻煩趙倩玉幫自己準備湯羹，所以都是喝白水，沒想到現在居然陰差陽錯，躲過了趙倩玉的算計。

　　看到月晗擋在樓梯口不讓開，趙倩玉眼珠一轉，變了一副神情，上前去拉月晗的手：「好妹妹，你肯定也覺得元大將軍冤枉是不是？不然的話，咱們倆一塊走吧！一起去京城探望元大將軍！」

　　月晗先避開趙倩玉伸向自己的手，免得一著不慎，被她推到一邊奪門而下，然後才看看趙倩玉：「姐姐，從這裡到京城足足九百七十里路，怎麼去？」

　　趙倩玉信心十足：「我早想好了，我哥哥不是明天就進京趕考嗎？到時候咱們提前躲到他的馬車上，跟著他走！」

　　月晗有點無語了，那輛馬車揭開車簾，裡面的內容就是一目了然，要想藏一個大活人，除非把劉謙找過來幫忙！

　　不過，雖然覺得趙倩玉的做法荒唐，但是看看趙倩玉因為興奮和激動而閃閃發光的眼睛，月晗還是覺得有些慚愧：畢竟，這個女孩子有勇氣去聲援元家，而她楊月晗，這個曾經受過元家恩惠的人，卻只能躲在趙夫人的身後，攛掇著趙夫人出面幫忙……

　　因此，月晗勸解的語氣，也更加柔和誠摯起來：「倩玉姐姐，你這法子行不通的。且不說明天一早趙公子出門，你如果不露面去送人的話，夫人她們會不會來繡樓喚你；就算你僥倖上了馬車，那趙公子只要半路發現了你，也肯定會把你送回來的，你這麼做，只不過耽誤他的行程罷了。」

　　趙倩玉的眼圈又紅了：「元大將軍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顯然居然要被人冤枉！我們平日裡享受他帶來的太平，現在他要出事了，你們卻爭著要當縮頭烏龜！你們好意思嗎？！」

　　看到月晗不說話，趙倩玉脾氣更上來了：「尤其是你！元修之前幫過你那麼大的忙，你受人恩惠，還不知道報答！居然還攔著我出門！我平日裡真是認錯了你這個好朋友！」

　　月晗咬著唇，趙倩玉的話，如同一把把刀子，直刺她的內心。

　　她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可是，這些日子來她翻來覆去的想過，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既沒有什麼通天的本事，也沒有雄厚的背景，她真的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看著元修和他父帥、家裡人最後會落到什麼下場……

　　趙倩玉越說越來氣，乾脆上前一步，拽住月晗的衣袖就把她往一邊推搡：「你要還認咱們以往的交情，就不要攔著我！」

　　她年紀本就比月晗大兩歲，身量又比月晗豐滿一些，一推之下，險些把月晗推到樓梯下面去。

　　月晗抓住樓梯穩住身形，這才輕聲開口：「姐姐如果踏出這個繡樓，我就會大喊起來。」

　　「你！」趙倩玉憤怒的瞪著月晗。

　　月晗也不看她，只是繼續道：「如果把趙大人吵起來，只怕他最先埋怨的，就是夫人教女不嚴吧？今晚家宴上的情形，姐姐也看到了，元家一出事，其實夫人也受牽連，連李姨娘都敢公然頂嘴了，姐姐再惹怒趙大人的話，只怕您的娘親，會更加被動。」

　　趙倩玉站在那兒不動了。

　　月晗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還有，趙公子明天就要進京趕考，如果這會兒姐姐大鬧起來的話，他身為哥哥，又怎麼會放心？要是一直懸著心進京的話，勢必會格外關注元家的消息，如果元家的事是虛驚一場還好，如果真的被降罪的話，趙公子會不會情緒受影響？會不會再次名落孫山？這些……姐姐考慮了嗎？」

　　趙倩玉手中的小包袱滑落到地上了，她看看月晗，那雙嫵媚的鳳眼裡滿是失落：「那我真的什麼都不能做？那我鬧這一場，真的一點作用都沒有？」

　　月晗靜靜站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已經帶了一份了悟和堅決：「姐姐鬧這一場，起碼讓晗兒知道了，有些事情，如果不去試試的話，真的會一輩子心裡不安……」

　　「晗妹妹。」趙倩玉以為月晗只是安慰自己，但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哭鬧了這一場之後，趙倩玉緊繃的情緒乍然鬆弛下來，頓時覺得累了，月晗扶了她去床邊坐下，一邊和她輕言細語的說話，一邊抽出手中一條帕子，混若無意的輕輕扇風，漸漸的，趙倩玉就覺得骨酥神醉，腦海裡一陣陣睡意襲來，沉沉睡著了。

　　月晗幫趙倩玉脫了鞋襪，細心的給她蓋好被子，然後把那條沾過「醉神仙」的帕子收起來，自己則到桌邊坐下，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冰涼的白開水，一邊凝視著桌上那一豆螢火，琢磨起法子來……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趙海磊一行，月晗就向趙夫人提出來，自己要去芸姑師傅家一趟。

　　趙夫人聞聲，看看站在旁邊，一臉朦朧睡意的女兒趙倩玉，就點點頭：「行，我看倩兒像是昨晚沒睡好，正好她再睡一會兒，你快去快回吧。」

　　月晗福了福：「是，月晗謝過夫人。」

　　眼看著月晗走了出去，趙夫人才換了一副嚴厲的神情，回頭盤問起女兒來：「你是不是昨晚上鬧騰了？！要不然怎麼你今早也不精神，守著你的那幾個婆子和丫鬟也一臉睡不醒的樣子？！肯定是你昨晚鬧騰，大家都沒睡好是不是？！」

　　這邊趙倩玉被趙夫人狠狠數落一頓，另一邊，月晗敲開芸姑家的門，卻意外的發現，孫子羽也沒有在百草堂坐診，而是和芸姑一塊待在家裡面。

　　看到月晗進來，孫子羽雲淡風輕的一笑：「晗兒你來的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這些日子，你有空就來照顧一下你師傅，好不好？」

　　月晗看向芸姑，芸姑坐在樹下，本就雪白的臉色，這會兒更是蒼白的欺霜賽雪，連嘴唇都淡的幾乎看不出血色，但是，她的聲音卻依舊冷淡：「我和你一起去。」

　　孫子羽看著倔強的芸姑，眼中閃過一抹溫柔：「我最多出去一個月就會回來，你身子弱，晗兒的功課又不能耽誤，還是留在顏山城吧。」

　　芸姑冷笑一聲：「你一個月能回來？！只怕是有去無回吧？」

　　她瘦弱的肩膀顫抖起來：「我要不跟著你去京城，只怕連個給您收屍的都沒有！」

　　孫子羽被她一噎，只能無奈的搖搖頭，依舊柔聲道：「芸姑，我當年擅自離開西南軍營，大將軍卻一直沒有降罪，我欠大將軍一份人情，這次去京城，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幾個朋友，略盡微薄之力，我會盡力保護好自己的。」

　　芸姑嘴角還在冷笑，但是聲音裡卻帶了一絲無助和恐懼：「你說的輕巧！現在是什麼情勢？！元大將軍前腳進京被捕，後腳錦衣衛就到了西南大營，將三位少將軍一塊緝拿！人家擺明了要斬草除根，你還梗著脖子往前湊！你覺得多你一個人，人家就殺不動了嗎？！」

　　一向斯文的孫子羽，這次臉色卻變了，他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因為怕，就要當縮頭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