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躲不過的是非

　　「姐，我想搬到池州書院去念書。」謝月昇悶聲開口，顯然之前已經有過深思熟慮：「那裡毗鄰省城，書院中名師眾多，我在那兒學業可以更有長進。」

　　「不行！」月晗想也不想的拒絕：「你才十一歲，小小年紀孤身一人去那麼遠的地方寄宿讀書，有個頭疼腦熱怎麼辦？」

　　謝月昇嘴角泛起一絲嗤笑來：「姐姐是忘了我小的時候，你就拿范文正公斷齏畫粥的典故來教育我了？」

　　月晗一時語塞：是，范仲淹和謝月昇一樣，也是幼時隨母改嫁，被迫改姓，後來又孤身一人流落到山寺裡去讀書，那時候貧窘異常，他只能每天早起煮一鍋粥凍成餅，用刀子劃分為四塊，每天早晚就著鹹菜各吃兩塊，苦讀成才。

　　可是，說這個故事容易，真的要讓自己一手帶大的謝月昇、才十一歲的謝月昇去吃這個苦，月晗卻怎麼都狠不下心來。

　　看著一臉倔強的謝月昇，月晗只能柔聲道：「昇哥兒，你還小，一個人走那麼遠，姐姐不放心，娘親也會傷心的。」

　　沒想到謝月昇搖搖頭，悶聲道：「娘有了鈺姐兒，回頭又會生一個孩子，照顧小的還照顧不過來，哪裡還會操心我們姐弟倆？」

　　說著，謝月昇突然從椅子上起來，跪在月晗膝下，抱著她的腿嗚咽道：「姐姐，你就答應我吧，不然的話，等娘這一胎生出一個男孩來？我在謝家如何自處？與其被人當面背後的羞辱，還不如離得遠遠地，眼不見心不煩……」

　　月晗被他哭的心裡發酸，謝月昇因為是男孩子，謝建文又一直沒有兒子，所以他改姓之後就格外尷尬，說是庶子吧，梁氏畢竟是嫡妻；說是嫡子吧，又實在沒有血緣關係，名不正言不順。

　　這一次要是梁氏再生出一個男嬰來，那這小嬰兒算是嫡長子？還是嫡次子？人家又會怎麼看待謝月昇？

　　月晗左思右想，終於狠下心來，撫摸著謝月昇的頭髮，輕聲道：「昇哥兒，姐姐答應你一塊想辦法。不過，你就是要去池州，也不能這麼去，姐姐一定要讓你風風光光的離開！」

　　謝月昇不說話，但是抱著月晗膝蓋的那雙手，卻更緊了……

　　好一會兒之後，謝月昇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淚，抬起頭來看向月晗：「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月晗拍拍他的手：「再說客氣話，把你直接轟出去！」

　　謝月昇顯然已經習慣了月晗人前端莊溫婉，人後灑脫不羈的性子，聞言只是噗嗤一笑，那雙黝黑的眸子終於也多了些神采：「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念書，將來給你和娘爭氣，給爹爹爭氣！」

　　月晗笑著點點頭：「我們昇哥兒這麼聰明，假以時日，肯定能做出一番事業來！不過，昇哥兒，你要記住。」

　　月晗頓了頓，看著楊月昇那雙黝黑的眼睛，鄭重的開口：「記住娘對你的疼愛，記住你生病的時候，娘不眠不休的照顧，她性子柔弱，但是為咱們倆，已經付出了很多，她是真的愛我們。」

　　這話放在平時說，或許有些酸，但是對於現在極度缺乏自信的謝月昇來說，卻是一劑強心針。他回想一下梁氏對他的疼愛，終於慚愧的點點頭：「姐，我記住了。」

　　月晗這才起身去擰了一塊熱毛巾，讓謝月昇擦了擦臉，然後姐弟倆細細說起謝府這幾日的情況來。

　　謝老太太這幾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對謝府內宅的事都撒手不管，卻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對謝知鳳、謝知蘭和月晗的教養上來，尤其是對於謝知鳳，謝老太太每天都要詢問教養嬤嬤，顯然是對謝知鳳寄予了厚望。

　　在這樣的高度重視和培養下，謝知鳳如今也出落得舉止有度，溫婉端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當年的交橫跋扈相比，儼然換了一個人，在今年參加過幾次顏山城仕宦圈子的聚會後，更是博得一片彩聲。

　　這幾天梁氏身體不適，雖然還沒有宣布懷孕的消息，但是謝知鳳已經遣人來探望過兩次，一副孝順女兒的姿態。

　　而二小姐謝知蘭，和月晗一樣，算是謝知鳳的陪練，起初她為了將來能有門好親事，也是咬緊了牙關跟著教養嬤嬤好好學習，但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有戶縉紳人家來謝府拜年的時候，表示久仰謝老太太教女有方，想為自家兒子求娶一位千金。

　　當時謝老太太放著謝知鳳和月晗不提，卻把年紀最小的謝知蘭叫出去參見那位縉紳太太，後來那位太太大概嫌棄謝知蘭出身低，沒再提求親的事，但是這件事卻給了謝知蘭莫大的打擊。

　　她不認為是自己出身庶女的原因，反而開始懷疑起謝老太太提前給知鳳、月晗盤算了更好的親事，在這種嫉妒之下，她雖然還處處對謝老太太和謝知鳳小意殷勤，但是私下裡見到綠靜軒的人，卻總是沒什麼好臉色，還一個勁的挑撥謝知鳳和月晗的關係。

　　至於潘姨娘和陳姨娘，被謝老太太拘禁在小佛堂裡，足足關了一年才放出來，放出來的時候，又正趕上梁氏懷了鈺姐兒，因此她們倆又很悲催的被軟禁了，求孫心切的謝老太太勒令兩人無事不得隨便出自己的小院子，以防鬧出什麼事情來。

　　因此，在謝月昇看來，潘姨娘和陳姨娘現在都已經是過了季的螞蚱，蹦躂不起什麼大風浪了……

　　月晗聽了謝月昇的說法，卻覺得有些不以為然，當年潘姨娘、陳姨娘使勁折騰的時候，謝月昇畢竟才五歲，而且他又是男孩子，所以根本不大清楚內情。但是月晗卻對潘、陳兩位姨娘，以及謝知蘭的惡毒眼光記憶猶新。

　　當下，月晗決定：向趙夫人告辭，回謝府去照顧梁氏，同時也幫謝月昇解決去池州讀書的問題！

　　姐弟倆剛商量完，外面就傳來小丫鬟的通稟聲：「晗姑娘，昇少爺，我們夫人請您二位去藕香水榭用午膳呢。」

　　月晗姐弟倆趕到藕香水榭的時候，就見趙倩玉正可憐兮兮的抱著一本帳冊子，聽趙夫人給她解釋怎麼看收入支出，怎麼看來往人情，只不過趙夫人講了半天，趙倩玉一雙嫵媚的鳳眼還是特別的無辜，讓趙夫人不由嘆口氣：「你說你這丫頭隨誰啊？」

　　看到月晗姐弟過來，趙夫人又補充道：「你比晗兒還大兩歲，怎麼她輕輕鬆鬆看明白的東西，你就是不開竅呢？」

　　趙倩玉早笑嘻嘻的跳起來：「娘處處看著晗兒好，那還不趕緊讓我哥娶回來，到時候她也能日日孝順您！」

　　月晗頓時上去要擰趙倩玉的腮，趙倩玉一邊閃避，一邊故作惋惜的嘆氣：「可惜啊，哥哥年底才能趕回來，就算緊接著娶你，咱們姊妹倆也沒法相處幾天了。」

　　謝月昇年紀漸長，也看出來趙夫人對月晗十分喜歡，但在他心裡，姐姐月晗是最好的，哪怕是知府公子趙海磊，也配不上姐姐，因此這會兒聽到趙倩玉開玩笑，他就笑嘻嘻的開口：「倩玉姐姐年前就要出嫁了，歡喜壞了，逮著誰都開始說親事了。姐，咱快走吧，免得一頓飯沒吃完，你就變成趙家人了，那可就沒人疼我了！」

　　趙倩玉又是惱又是笑：「昇哥兒你再敢編排我，我可大耳瓜子扇你！」

　　月晗和趙夫人聽到「倩玉姐姐年前出嫁」的話，卻不由對視一眼，想想舞陽縣伯府的曖昧態度，再看看眼前笑的一團喜氣的趙倩玉，心情不由沉重下來，只盼著元大將軍的案子能早日塵埃落定，趙海磊能蟾宮折桂，好讓這門親事順利進行下去。

　　幾個人又笑鬧了一陣，才分賓主坐下，胡媽媽一邊帶人上菜，一邊回稟趙夫人道：「夫人，剛才李姨娘使人來傳話，說廉哥兒有些不舒服，她要照顧廉哥兒，不能過來伺候夫人用午膳了。」

　　「哦？」趙夫人眉毛微微一挑，這些日子李姨娘伺候起她來，越來越懈怠，顯然也是覺得她這位正房奶奶好日子要到頭了。

　　趙夫人心裡暗惱，面上卻不露聲色，拿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才開口道：「既然病了，就讓她好好照顧廉哥兒吧，不過現在時氣不好，你去跟他們說一聲，這幾日都不要出院子了，免得過給別人病氣。」

　　月晗和謝月昇都低頭當做沒聽見，趙倩玉則一邊喝湯，一邊悄悄的向娘親豎了豎大拇指，讚嘆趙夫人威武，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李姨娘母子禁足了。

　　等她們快吃完飯的時候，就見前院一個二等婆子匆匆過來，屈了屈膝就急忙道：「夫人，老爺方才帶了兩個看病先生去李姨娘院子裡了，因為來得急，後宅的人都沒來得及避諱，這會兒還得請夫人示下，是不是先傳令後宅諸人迴避，等那大夫走了，再出來走動？」

　　「砰！」趙夫人重重一放手裡的調羹，眉眼間帶了一絲怒氣：「沒我的命令，誰給老爺報信的？」